编者按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不能顺利地掌控自己的人生，常常让很多人产生焦虑感。现今社会，阶层分化的现象让很多挣扎于社会底层的人都背负着这种焦虑度日。正在发生的阶层大陆地壳运动下，板块边缘的人们经历的是怎么样的挣扎呢？
文：狗威廉
01 大陆漂移
“妈的，上海房价又涨了。”
微信群里，原来的室友，大学同学小W嘟囔了一句，发出一篇报道房价上涨的新闻。
“喏，我本来说实在太辛苦回老家也就算了，可是女朋友不同意，非要留在上海。我这个工资其实也不算低了，但按着这个涨法，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嗨，按理说我这买房也算是刚需，现在买吧，要背个几十年的贷款，若是房市突然崩了，我这一辈子几十年也就搭进去了；可要是买晚些，看着这房价蹭蹭蹭的涨，心里别提多难受，要是未来银行信贷再一收紧，贷款也不好贷了，完喽，怕是一辈子也进不了上海了。”
小W是江浙地区人士，家里条件本就不算差，加之搭上了这一波互联网IT技术人才的东风，年纪轻轻在上海张江地区年薪小几十万，按理说不应该如此烦忧。被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房价惹得心烦，也是有好些原因。
若说这房价一直悬在天上，永远都不下来，事情倒也简单。如今全民炒房，北上广深为代表的一线城市房价迅速飙升，前段时间还闹出了“假离婚真买房”，上千夫妻围堵上海民政局排队离婚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件，其轰烈程度一时无两。
只是在如今全球经济凋敝，国内实业艰难生存，房地产一枝独秀的大环境下，这样的局面会持续多久，谁对它的价格不抱有一些忧心呢？动辄几百上千万一套房，对哪个普通家庭不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呢？
但稍一犹豫，房价蹭蹭地上去，就算几十万的年薪也不够用，再加之背后“刚需”的倒逼，这背脊骨戳得也是真难受。
若是一咬牙贷款买了房，少则十几年，动辄二三十年不敢有大动作不说，接下来的问题也接踵而来：生活质量怎么保证，医疗健康需要担心，孩子读书教育要怎么考虑……在中国，由于政策的特殊性，房子远不仅是具有遮风挡雨的居住用途，更像是一个诸多利益捆绑的集合体。买房不是奋斗生涯的结束，仅仅是个微小的开端而已。
即便如此，“怕是一辈子也进不了上海”，可能才是“海漂”们内心永远绕不开的恐慌。
没有自己的房子，没有户口，在偌大的，拥有整整约四千万人口的上海，就永远像是一个异乡人。所有心中想象所符合的，一线城市独有的资源，最顶尖的工作与创业机会，子女教育，医疗服务，都将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 即使大多数人知道，就算有了房子与户口，这些也不一定与自己有一毛钱关系，但这种被时代剥离的恐慌，正一遍又一遍鞭笞着他们的内心。
在香港，许多人把买的第一套房叫做“上车盘”，意思就是买了这一套房你就坐上了车，就算躺着，也比那些累死累活的打工仔们爬得快。比起佝偻在沉重房价阴影里的租房客们，“上了车”的香港人，似乎才能稍稍看见一点维多利亚湾那头阳光的明媚。
如今看似要走香港老路的上海，房子的问题，却只是巨大变革中一个微小的缩影。
以一二三线城市作为地缘结构边界，生活消费，教育医疗与房价水平作为主要鸿沟，中国正进行着一场阶层大陆的残酷漂移。北上广深为代表的一线城市，如同剥离大陆的孤岛一般，在资本构筑的海洋上越飘越远。
02 彼岸围城
太平洋的另一端，遍洒阳光的加利福尼亚湾区却也是颇不宁静。
老A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来到美国的，那时也可谓是千辛万苦。起初几经辗转到湾区，靠喜闻乐见的洗盘子为生，后来有了些积蓄，去大学进修了学位，然后有了份体面的工作，在二十世纪的尾声借助部分贷款，也算有了车子房子，过上了国内朋友无比艳羡的“小资情调”中产生活。
近十年来，日子却有了些变化。国内经济的迅速发展，抓住机会的老同学们一个个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的下海创业成为大企业家，有的成为国企地方企业骨干中坚，有的仕途一片坦荡。再瞧瞧自己，当年的房贷还没还完，加上一波金融危机的洗劫，好不容易经营的投资也不复存在。
诚然在美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需要一些奋斗，再加上一些适当的负债，便可过上和大多数人一般的，相对舒适的生活。然而相对于机会浪潮一波接一波的国内，这里的阶层却是相对固化，作为社会中坚的中产不仅几乎没有阶层跨越的机会，还背负着繁重的税负，需要为“平等民主”，“政治正确”买单。再加之文化的差异与语言的障碍，想要在职场上有一番作为更是难上加难。
每一次以前的老同学拉着老A问了又问，说想配置一些海外资产，加州哪里的房子最好，价格多贵我们都不在乎时，老A的心里总怪不是滋味。
老A也不是没有想过回国发展。早在金融危机来临之前，老A就与国内一家公司有了联系，对方看中了他的海外经验，他却觉得提供的报酬实在是太少，再加上越来越多令人忧心忡忡的报道：食品安全，上学看病难，环境污染……
那时老A还是有些舍不得加州这一片蓝天，然而转眼几年过去，现在国内发展实在太快，海龟满地都是，一线城市的生活成本也快比肩加州，自己连最后的一点优势似乎也快没有了。
他只是害怕，下一次再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巨变已经完成，自己也已经错过了最后一次良机。
住在加州的华人们常打趣，这里是“好山好水好无聊”。面对同样高昂的房价压力与相对单调的生活，远在国内的父母，家乡可口的饭菜，这一切在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之外，从来没有显得如此遥远。
03 随波逐流
引爆大众廉价同情心的方式有很多种，然而真正持续弥散在这个社会中的忧虑，是属于正在这个国家剧烈发生着的，阶层大陆地壳运动里处于板块边缘的人们。
他们是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可以是向往城市闯荡的青年，可以是大城市里的中产，也可以是高级知识分子，或是国外归来的海归。他们，很大程度上就是你我。
时代的浪潮涌来，几乎人人都会有站在潮头的美好憧憬，然而鞭笞着每一个在社会大潮中奋斗的个体的内心的，反而是从时代的浪潮中坠落的不安与恐慌，是坠入“社会底层”那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这种恐惧，被攀附于板块边缘的人们渲染得淋漓尽致，他们拼命挣扎，只为希望再高一点，面前就不再是断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小别离》
“进不了重点高中就完了”，现在看起来也许有些夸张，但以后或许会是“进不了重点幼儿园就完了”，哪怕“一生下来就完了”，或许也说不定。他们费劲心机，想要掌握潮水流动的方向，想要先人一步站上潮头。然而被各类消息充塞信息渠道之后，多一些风吹草动，却更多几丝恐慌，加几分无所适从。
信息时代给人的最大错觉，就是让人们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却又一点也不自知，甚至让人忘了在时代的洪流里，每一个个体都微不足道。
美国著名漂流探险家肯沃伦的船上刻着一句话：“Go with the flow (随波逐流)”，在多年的漂流生涯中，他对翻船有着不寻常的理解。“当浪太大，船有被打翻的危险的时候，把船灌满水，让船成为河流的一部分，就不会翻了，你反而会变得安全。把自己交给河流，河流会保佑你。”
置身于这个波涛汹涌的时代，我们将逐渐意识到生而为人的渺小，却也能因此放下一些徒增烦恼的执念。
我们随波逐流，因为无可奈何；我们奋力挣扎，期望能获得善待；我们直面残酷，却也将永远怀抱希望。
作者：狗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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