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是我国各地传统岁时节日之一。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风俗文献对其风习进行解释。历代文学名家的作品中也不乏涉及端午的内容。今天我们就挑选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几个，来看看名家笔下的端午元素，以及背后的历史渊源。
扇子，《红楼梦》里的节礼
在古代与端午相关的时令物品中有一件在今天看来或许有些突兀，那就是扇子。
《红楼梦》第二十八回写贾元春“端午儿”前给亲人们“赏节礼”，宝玉得的物件中便有扇子。
袭人又道：“昨儿贵妃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还有端午儿的节礼也赏了。”说着命小丫头子来，将昨日所赐之物取了出来，只见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
——曹雪芹《红楼梦》
古代皇帝有端午赐群臣夏装、夏食、消夏用品的风习，其中最常见的一种便是扇子，有“遗扇”之称。宋高承《事物纪源》引《唐会要》称遗扇之俗始于唐太宗。他曾对长孙无忌和杨师道说：“五日旧俗，必用服玩相贺。今朕各遗卿飞白扇二枚，庶动清风，以增美德。”赐给大臣的扇面有御笔亲题的鸾、凤、蟠、龙等字。
点击查看《中国岁时节令辞典》
除了皇帝和臣僚，朋友、家人间也有节日馈赠的习惯。李白就曾作诗答谢张镐在端午赠自己罗衣：“惭君锦绣段，赠我慰相思。”李商隐将剑和衣服赠给朋友时特意写了《端午日上所知剑启》、《端午日上所知衣服启》两封信。唐高宗李治在显庆二年曾下《停诸节进献诏》，可见当时皇家内部馈赠之风盛行。
粽子，金庸江湖的常驻嘉宾
与扇子不同，古往今来粽子与端午的联系都十分紧密。汉代宫廷就有赏赐百官粽子的习俗，及至唐宋时期，粽子的花色也多了起来，有角粽、筒粽、锥粽、九子粽等。
唐玄宗端午宴请群臣留下的《端午三殿宴群臣古诗》中就提到“新筒裹练，香芦角黍”。新筒裹练指的是外面缠绕丝线的竹筒粽，香芦角黍则是芦叶包裹黏米做成的粽子。九子粽也是粽子的一种，曾出现在温庭筠的诗中：“盘斗九子粽，瓯擎五云浆。”
点击查看《唐代节日研究》
金庸先生是浙江嘉兴海宁人士。嘉兴粽子天下闻名，以糯而不糊，肥而不腻，香糯可口，咸甜适中著称。其中尤以鲜肉粽最为出名，被誉为“粽子之王”。除了嘉兴，湖州粽子也极负盛名。
金庸的小说中多次体现出他的粽子情结。
《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在思过崖关禁闭，小师妹岳灵珊送来了师娘亲手包的粽子。
岳灵珊道：“昨儿我帮妈裹了一日粽子，心里想，我要拿几只粽子来给你吃就好啦。哪知道今日妈没等我开口，便说：'这篮粽子，你拿去给冲儿吃。’当真意想不到。”
令狐冲喉头一酸，心想：“师娘待我真好。”
令狐冲闻到一阵清香，见岳灵珊将剥开了的粽子递过来，便接过咬了一口。粽子虽是素馅，但草菇、香菌、腐衣、莲子、豆瓣等物混在一起，滋味鲜美。
《神雕侠侣》中，杨过受伤，暗恋他的程英照顾他时问他想吃什么，杨过说想吃粽子。而程英正是浙江嘉兴人。
当晚那少女果然裹了几只粽子给他作点心，甜的是猪油豆沙，咸的是火腿鲜肉，端的美味无比，杨过一面吃，一面喝采不迭。
而《鹿鼎记》里出场的则是湖州粽子。
他两口吃了半只，说道：“双儿，这倒像是湖州粽子一般，味道真好。”浙江湖州所产粽子米软馅美，天下无双。扬州湖州粽子店，丽春院中到了嫖客，常差韦小宝去买。粽子整只用粽箬裹住，韦小宝要偷吃原亦甚难，但他总在粽角之中挤些米粒出来，尝上一尝。自到北方后，这湖州粽子便吃不到了。
金庸小说的主人公际遇不佳时总有一口美味的粽子抚慰人心，家乡时令之物在其心中的特殊地位可见一斑。
“打蚊烟”，丰子恺的童年回忆
与金庸同为浙江嘉兴人的文坛前辈丰子恺曾在《端阳忆旧》中记述了儿时过端午的情景。
在他的记忆中家乡的端午节过得很隆重，大姐提前一个月便要制“老虎头”，预备端午当天给家中的儿童佩带。染坊店的伙计一早就忙于制造蒲剑：
向野塘采许多蒲叶来，选取最像宝剑的叶，加以剑柄，预备正午时和桃叶一并挂在每个人的床上。
——《端阳忆旧》
点击查看《丰子恺散文》
“蒲剑”一词唐代就已经出现，诗人李咸用的诗中就有“柳眉低带泣，蒲剑锐初抽”的描写。清代的《燕京岁时记》也有“端午日，用菖蒲、艾子插于门旁，以禳不详，亦古者艾虎蒲剑之遗意”的记载。而《清嘉录》所述的“截蒲为剑，割蓬做鞭，副以桃梗蒜头，悬于床户，皆以却鬼”则与丰子恺文中的记叙重合度极高。
清末画家任颐作《端午图》，图中包含菖蒲、艾草、蒜头，以及端午食俗风物 图源网络
再来看另一段关于“打蚊烟”的描写：
“我的母亲呢，忙于“打蚊烟”和捉蜘蛛：向药店买一大包苍术白芷来，放在火炉里，教它发出香气，拿到每间房屋里去熏。同时，买许多鸡蛋来，在每个的顶上敲一个小洞，放进一只蜘蛛去，用纸把洞封好，把蛋放在打蚊烟的火炉里煨。煨熟了，打开蛋来，取去蜘蛛的尸体，把蛋给孩子们吃。”
事实上，点蚊烟各地所用草药不一，常见的有浮萍、艾、苍术等，一般都夹以香料。《月令事宜》中有五月五日用浮萍，使干燥后成末，拌雄黄用纸裹做香的记载。秦晋北部地区则将采来的艾蒿阴干，编为辫状。《清嘉录》载：“五日午时烧蚊烟，能令夏夜无蚊蚋。”
这天焚烧草药还有一个原因是许多地区都有端午采草药的习俗。这个时候草药大多已经成熟，是采摘的最佳时节。民间也称这天为“天医星降临日”，认为这天所采草药的药效最为灵验。
丰子恺《打蚊烟》 图源网络
丰子恺在《端阳忆旧》的结尾感叹：“世相无常，现在这种古道已经不可多见，端阳的面具全非昔比了。”，老者大约与金庸一样，写家乡的食物、节日的回忆，灌注的都是乡情。
赛龙舟，沈从文的湘西散记
而说到故乡和乡土，自然会想到沈从文和他笔下的湘西。沈从文的小说《边城》中就有茶峒人端午赛龙舟、下水追赶鸭子的描写。
下面节选一段：
“桨手每人持一支短桨，随了鼓声缓促为节拍，把船向前划去。坐在船头上，头上缠裹着红布包头，手上拿两支小令旗，左右挥动，指挥船只的进退。擂鼓打锣的，多坐在船只的中部，船一划动便即刻嘭嘭铛铛把锣鼓很单纯的敲打起来，为划桨水手调理下桨节拍。一船快慢既不得不靠鼓声，故每当两船竞赛到激烈时，鼓声如雷鸣，加上两岸人呐喊助威，便使人想起小说故事上梁红玉老鹳河水战时擂鼓的种种情形。”
其实端午竞渡之俗由来已久，到唐宋时规模已相当壮观。《梦梁录》记载：“其龙舟远列成行……湖山游人，至暮不绝。”竞渡题材的诗也层出不穷，如刘禹锡的《竞渡曲》、白居易的《竞渡》、骆宾王的《扬州看竞渡序》等，足见其普及度和受欢迎度之高。
不同地区竞渡风格亦有差别，荆楚之地较粗犷，以“竞”为主，苏杭等地较柔媚，以戏为主。一些上层统治者也对竞渡有着强烈兴趣，唐敬宗就曾在鱼藻宫观看竞渡活动，并命人专门营造竞渡船。
郎世宁作《雍正十二月行乐图》之《五月竞舟》 图源网络
鸭蛋，汪曾祺的家乡特产
沈从文的学生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高邮鸭蛋自古就是进贡朝廷和馈赠亲友的名优土特产。汪曾祺特别写过一篇《端午的鸭蛋》，文中提到了一系列端午习俗：系百索子、做香角子、贴五毒、喝雄黄酒、放黄烟子，吃“十二红”。
点击查看《人间滋味》
民间俗信五月为恶月、毒月，毒虫滋生，毒瘟流行，需驱避之。上述活动目的皆在此。
百索是彩色丝绳，由汉代的朱索演化而来。唐徐坚《初学记·卷四》引晋人周处的《风土记》：“仲夏端午，……造百索系臂。”宋代吕原明所著《岁时杂记》也有“端午百索，乃长命缕等物”的记载。这种风俗在盛唐时期尤为流行，皇帝还会赐官员百索之仪。贴五毒，即贴五毒符。其上绘蛇、蝎、蜥蜴、蜈蚣、蟾蜍，或针刺或悬挂，以禳五毒。而喝雄黄酒，喷雄黄酒，放药烟都是为了辟五毒。
当然，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还是要留给题目中的鸭蛋的。
齐白石《端午美味图》 图源网络
根据《中国风俗大辞典》记载，在江南等地，过端午有“吃粽子，食五黄”的习俗，所谓“五黄”，指的就是“黄瓜、黄鱼、黄鳝、咸鸭蛋、雄黄酒”。而汪曾祺文中提到的吃“十二红”，其中一“红”是指流着红油的鸭蛋。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如袁子才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端午的鸭蛋》
端午一早，鸭蛋煮熟，小孩子们便挑淡青壳，形状好看的鸭蛋，装在彩色丝线打成的络子里，将“鸭蛋络子”挂在大襟的纽扣上作为饰物。玩够了就将鸭蛋吃掉，剩下的蛋壳还可以用来装萤火虫，实在充满了童趣。
“鸭蛋络子挂了多半天，什么时候孩子一高兴，就把络子里的鸭蛋掏出来，吃了。端午的鸭蛋，新腌14不久，只有一点淡淡的咸味，白嘴吃也可以。
孩子吃鸭蛋是很小心的。除了敲去空头，不把蛋壳碰破。蛋黄蛋白吃光了，用清水把鸭蛋壳里面洗净，晚上捉了萤火虫来，装在蛋壳里，空头的地方糊一层薄罗。萤火虫在鸭蛋壳里一闪一闪地亮，好看极了！”
除了文化习俗，传统节日还承载着珍贵的记忆。当我们回想是怎样度过这些特殊的日子，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大概不会是规矩或风俗，而是那些熟悉的场景，相伴的亲友，特定的物品，和一个个事件里的小细节，这大概是节日更动人的地方。
最后，明天就是端午了，祝大家端午安康，假期愉快！
参考文献：
[1] 张勃. 唐代节日研究[M].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3.
[2] 喬, 継堂, 朱, 瑞平. 中国岁时节令辞典[M].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8.
点击查看藏书单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