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选择”和“能力”不应该割裂开来，选择应该是能力的一部分，或者说，善于选择也是一种能力。
01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差，那是在08年一个冬天。带我的前辈，跟我是北大校友，比我早毕业五年，我管他叫“师哥”。
师哥给我讲了个故事，他说从前有一片桃林，里边是各种各样的桃树。有的粗，有的细，有的干枯，有的茂盛。结出来的桃子也大小不一，但总归是长得位置越高的桃子，才越大越甜。
一群猴子发现了这里，为了不被老虎吃掉，它们决定分工合作。有的嗓门尖利，在前方放哨；有的手脚灵活，便负责摘桃。
过了一段时间，每只猴子都在树上有了一席之地，能吃到相应的桃子。有一技之长，便身居高位；如果不思进取，就只能呆在树下，捡拾桃核果腹。
师哥讲到这里，抽出插在河粉里的筷子，指向我：“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我看了一眼筷子上滴下的黄油，笑着摇了摇头。师哥一仰脖，将手中的易拉罐啤酒一饮而尽，啪一声立在桌上。
然后，把那根筷子搁进了易拉罐。他说，后来啊，猴子就变成了人。话音未落，易拉罐里的筷子一歪。
师哥傻笑几声，打开下一罐啤酒。那个时候我抬头看向阴云翻滚的夜空，幻想也许有流星悄然划过。然而眼睛能够捕捉到的，却只有灯红酒绿。
后来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语无伦次地教导我。什么工作不能太拼命，什么最重要是有眼力见儿，什么趁年轻多逼一逼自己。
还是个新人的我，一边听着，一边忙不迭地说，嗯，我知道。
几年后我早已跳槽去了别的公司，跟师哥也逐渐没了联系。我跟他甚至连朋友圈的“点赞之交”都算不上，只是陆续知道他结了婚，有了一个男孩。
他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定格在家人代发的死讯，我从片言只语中读到他在工作中出了车祸。
我想象着那个他总带在身边的公文包，在殷红的血泊中张开口子，让许多雪白的文件被风卷入空中，恍若漫天纸钱。
如此俗套而狗血的情节本不可能出现，但不知怎么的，我却忽然记起师哥有些佝偻的背影，总觉得他也许正适合这样的悼念。
师哥长什么样子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勉强回忆起来，也不过一张面目模糊的脸。
我猜想那个故事的后续，猴子变成了人，树变成了高楼大厦，而我们想要的，却从来没变过。有时候是触手可及的桃子，而有时候，是远在天边的月亮。
但无论怎样，我们都只是想抓住幸福。
02
这些年我也有了后辈，带了不少新人。当我跟他们相处的时候，经常能想起那晚师哥傻笑的模样。
大概那个时候的我，也是这样稚嫩的眼睛，希望从师哥的片言只语里，收获到什么高深的职场建议。
可是师哥不喜欢向我传授这些，他常说很多事情大多是小马过河，不需要教的，你自己总会学到。
后来我理解了师哥的意思，也相信人生该有的弯路，一步都不会少走的。我能给新人的职场建议，不过是“让自己能力更强”。
这的确是“正确的废话”，甚至有些人会不以为然，他们告诉我，“选择比能力更重要”。
但其实，“选择”和“能力”不应该割裂开来，选择应该是能力的一部分，或者说，善于选择也是一种能力。
你是一只猴子，那么就应该选水土丰茂的树林（行业），选高大粗壮的桃树（平台），选年富力强的猴王（老板），选融洽奋进的猴群（团队），选适合自己的树枝（职位）——这些都很重要。
选择与能力，应该是相辅相成的。
如果你足够努力地向上爬，但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可能就是你的选择出了问题。也许是这片树林正在衰减，也许是这棵桃树不再生长，也许是猴王刁钻刻薄，也许是猴群勾心斗角，也许是树枝细小脆弱。
如此，自身才能无法发挥，甚至被埋没忽视。
有的猴子瘦弱笨拙，却因为选对了树和猴，轻松便有摘不完的桃子。而有的猴子虽然手勤脚快，但困于所在的位置本身难有发展，只能在徒劳无功中庸碌度日。
年轻人确实应该多一些吃苦和磨练，但不应该是无意义的吃苦、无止境的磨练。
这甚至都不是在走弯路，而是原地打转。
03
遗憾的是，有很多新人并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更令人遗憾的是，有很多职场老人会借此欺骗，甚至压榨新人。
我在管理层的时候，从来不鼓励年轻人加班。原因很简单，如果你需要加班，要么是你的能力有问题，效率低下，无法在工作时间完成工作；
要么是我的问题，是我给你分配的任务量不合理，或者强度过高，才导致你的工作超出了工作时间。
不管是谁的问题，都必须尽快解决。其实下班时间，某种程度上也是一条Deadline。它要求你应该在这个时间之前，努力完成所有工作。
而习惯了加班的人，“下班时间”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没有了想要早点下班的动力，原本需要高效工作的时间被拉长稀释，其实就是一种效率低下。
加班不等于努力工作，更不等于成功。
这就是很多管理层鸡贼的地方，我亲耳听过一个HR说，为什么喜欢招刚毕业的大学生？因为只有这些孩子，才愿意不计报酬地加班。
他讲这话时嘴角一扬，笑了笑。这种话他们当然不会直接对年轻人说，于是变种成了这些版本：
“年轻人下班反正没什么事做，不如把时间花在工作上。”
“按时下班，是不是工作不饱和？”
“趁年轻要多拼搏，不要总想着享受。”
并不是没什么事做，就不能拥有轻松的生活。也并不是只有加班，才能使生活变得有意义。
他们口中所谓的加班，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很可笑：为了以后不加班。或者说，为了尽早上位，以后压迫别的年轻人加班。
把“加班”与“努力”“吃苦”“磨练”“态度”混为一谈，鼓吹不工作的生活没有意义；让员工当牛做马当机器螺丝钉，就是不把他看做人；
招你时满口朝九晚五，转头就让你996，每天半夜打车回家；说好的分工明细，等进去了才发现，你的工作内容还包括帮老板拿五次外卖。
难道劳动法和契约精神是摆设么？难道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是摆设么？难道员工和领导不应该是人格平等的么？
就是同样一群既得利益者，一边告诉你，年轻人应该把生活都用在加班上，一边教育你，人都是越省越穷，要讲究别将就，要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说这种话的人，建议年轻人要提防，他们非蠢即坏。
一边鼓吹享乐主义，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边歪曲努力的意义，要年轻人多吃加班的苦，不必拥有自己的生活。
那么凭什么，工作就不能舒服地做？大家都是一棵树上的猴子，谁也不比谁高尚。
希望你多加班的人，无非是欺负你的老实，而且要钱少干活多，性价比高，最好拿着打工仔的工资操着创始人的心，还能有随时被一脚踢开仍然安心认命的觉悟。
真以为他们善良到会为了你的成长，帮助你进步？打工者不能有“打工者心态”，那么老板是不是也不应该有“领导人心态”？
既然希望员工每天加班，那么他们有时迟到是不是可以少罚一点钱？既然绩效考核高标准严要求，那么偶尔的犯错是不是可以对他们温和些？既然工作本是互利，那么是不是可以少一点趾高气昂，多一点真心关切？
事实是，那些想要你永远免费加班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会不会死在马桶上。
任何以贬低员工自由价值，鼓吹加班才是唯一意义的公司，都是在耍流氓。这样的公司，一般能画大饼就不谈钱，能少给就少给，能多坑就多坑。
不加班的生活，应该是你正当的、必不可少的，也是意义重大的需求。
至于那些告诉你努力加班才能在公司里生存下去的人，你更不要相信。职场并不是“残酷的生存游戏”，不是同事间明争暗斗才算工作的通行法则。
你本不必在这种地方勉强“生存”，况且树林那么大，留下来死磕真的很没意思。而且，嘴上挂着“要逃离舒适圈”的，和奉行职场犬儒主义的，通常是同一拨人。
再茂盛的大树都有枯萎的一天，年轻时在只能卑躬屈膝的公司呆得久了，想跳到别的地方，直起身板干活，恐怕就不容易了。
04
始终要清楚，你工作的目的，是摘到桃子甚至是月亮。为此，不断向树顶攀爬。那些本就无意义，甚至劳心费力的原地打转，你应该断然拒绝。
想太多就不好了，想跑偏就更不好了。
我还记得那次出差，跟甲方开会，师哥向对方老总阐述创意点，简直大汗淋漓，堪称艰难。
会后他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还真不容易啊。”
他点了只烟，用一种类似宣传画上忧国忧民的眼神望向远处，叹了口气，低声说：
“因此我们就要比他们更懂，理解得更透彻……这样你才能说得过他。”
眼睛要始终注视着事情的本质，才不至于迷失了方向。就像工作的本质，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加班的本质，却不一定是努力工作一样。
为了更好的生活，你确实应该努力奋进，磨砺自己的能力，做出适当的选择——但这并非只有加班才能实现。
牺牲掉生活，难有更好的生活；让自己不幸的方法，也难以实现幸福。
第一次出差结束的那天，下了一点小雪。我走在师哥身后，两个人的脚印踩在雪地上，仿佛白纸黑字。
我说师哥，那个猴子的故事，结局应该是这样的。猴子变成了人，树变成了高楼大厦。而桃子，越来越大，越长越高。最后变成了月亮，悬在每一个人心上。
能摘到它的，一定是注视着自己，不会左顾右盼的人。
● 作者：马拟奥。马拟奥，来自任地狱的水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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