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的追求·世情

妓女的追求　　在整个漫长的封建时代，青楼妓女毫无地位，备受凌辱和折磨。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载有正德间妓女咏骰子的诗，曰：“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心；自从遭点污，抛掷到如今。”正是以骰子自喻，倾吐出其受尽蹂躏的难言苦衷。一些封建文人、官僚胥吏，把她们视作掌上玩物，任意加以戏谑、挖苦．嘲讽，以其心灵深处埋藏的隐痛而作为笑料。就连烜赫于朝的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诸人，竟然也以其下流的语言谩污风尘女子。(《戒庵老人漫笔》卷一“妓巧慧”)。妓女面色的黑白，长相的俊丑，五官的缺陷，双足的大小，发音的粗细等等，在无聊文人的笔下，往往都成了嘲弄的对象。包括徐渭这样具有一定进步思想的作家，也曾“嘲少发大脚妓”、“嘲歪嘴妓” (王骥德《曲律》“论俳偕第二十七”)。文人之恶习由此可知。
　　而如赵南星等歌谣作家，则拨开曲解妓女生活和心理的迷雾，投之以同情的目光，看到他们内心深处的酸楚和追求自由生活的热望，有意识地运用歌谣这一艺术形式，揭示那些因生活所迫堕入青楼备受凌辱的女子的痛苦心理，写出女子强烈要求摆脱非人的折磨，过正常人的生活的愿望，展示她们纯洁的心理和对真正爱情的渴求，以扭转世人对妓女的错误看法。如他的《芳茹园乐府》中有一首《山坡羊》，写一个沦为妓女的姑娘，真诚地爱上了一个小伙，从此拒绝出门逢迎，遭到鸨儿的朝打暮骂。然而，她坚定地表示：
　　等到而今怕他待怎么?但捱的一好到底，那怕他终朝打骂!我捱的结果收圆，呖唻呀，姊妹行中不把俺笑话。由他，风月中着迷，不止是咱俩。由他，好合歹熬成个人家。
　　表达出青楼女子要求自身解放的强烈愿望。并对她那不为恶势力的压迫所屈服的大胆泼辣的性格给以热情的歌颂和赞扬。
　　事实上，身处恶浊泥坑中的青楼女于，她们不堪于那种屈辱和痛苦的低下生活，不愿做达官贵人，纨挎子弟的玩物。她们有她们的愿望、理想和追求，时有不愿听从“百年苦乐由他人”命运的摆布者，鼓起了向传统观念挑战的勇气。史载，北宋，杭州妓女周韶，厌恶妓女生活。一次，右仆射苏子容路过杭州，太守陈述古宴请，并召周韶佐酒。韶向苏子容请求从良，以便跳出恶浊的泥坑，以独立的人格，堂堂正正地步入社会生活，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勾划生活的蓝图。
　　《顾丹午笔记》所载的妓女柳如是，倜傥不羁，放荡风流。慕钱谦之名，便扁舟寻访，“幅巾弓鞋，着男子服。口便给，神情潇洒，有林下风，”与钱结为夫妻。明亡，曾劝钱谦益殉国，钱不从。柳姬“奋身欲沉池水中，持之不得入”。其见识过牧斋远甚。
　　青楼女子方藏(清·沈起凤《谐锋》)，也是一个爱国侠女。她与杨文骢订终身之约。杨本与马士英、阮大铖一伙，“士林所不齿”。方藏委身于杨，是因为杨画梅，“花瓣尽作媚态，而老干横枝，时露劲骨”，因之知杨骨气尚存，与之结合，以助其气节。明亡，二人果然殉国，可见其慧眼与见识。
　　明代以前，在文学作品里，妓女的形象往往被歪曲。至明清小说，则大致得到了复原。作品歌颂了他们的情真、情专、情厚。《照世杯》谓，青楼女子，“倘若看中了一个精神，便由你穷无立锥，少不得死心塌地，甘做荆钗布裙。”这种重“情”轻“财”的爱情追求，无疑是纯洁高尚的。《女开科传》(岐山左臣编次) 所述，妓女倚妆，择才而嫁，就是对美满生活的追求。这为人所鄙视的风尘妓女，小说则推崇备至，称之为“节侠”、“守义”之人。作品还写妓馆所设科场，场中提调、唱名、散卷、弥封、巡绰、搜检均由女子担任，并称女子主试，必然公道，“以雌儿为士子，必有文才。”意在拨开世俗泼在风尘妓女身上的污垢，代她们倾吐出不平。又如《卖油郎独占花魁》(明·冯梦龙《醒世恒言》)中的莘瑶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明·冯梦龙《警世通言》)中的杜十娘，《玉堂春落难寻夫》(同上书)中的苏三，等等，她们都是厌恶屈辱的妓女生活，追求自由的爱情，唾弃浮薄丑恶的纨袴子弟。
　　明清传奇作品，如《绣襦记》(徐霖，一说薛近衮著)中的李亚仙，《西楼记》(袁晋著)中的穆丽华，清传奇《占花魁》 (李玉著)中的莘瑶琴，《桃花扇》(孔尚任)中的李香君，等等，都描绘了她们为摆脱传统观念的束缚，蔑视权贵，不畏强暴，不计门第，而生死与共的真挚爱情，对于她们敢于与封建礼教抗争的大胆举动以及对理想生活的热切追求，给予充分的肯定和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