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是不显老，你是欺负人家不敢嫌你老

一

这两天，赵雷的那首《三十岁的女人》挨了不少骂，骂得我都起了好奇心，把那首歌搜来听了一遍，然后又仔细读了一遍歌词。

我读这首歌词的第一感觉，就是觉得这是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对年长女子的遐想。

你看，歌里是这么写的：

她是个三十岁身材还没有走形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可否留有当年的一丝清纯，

可是这个世界 有时候外表决定一切，

可再灿烂的容貌 也扛不住衰老。

就像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觉得六年级的学长老得不像话一样，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也觉得三十岁的人都是岁数很大的了。你想想，三十岁！可不就该是历尽沧桑，尝尽冷暖，有点衰老了么？模糊觉得三十岁都有不少谢顶的了吧。

现在我四十了，当然不会这么想了，我觉得三十岁还是花骨朵的年龄呢。但要是二十岁的少男对三十岁的女人有这种遐想，觉得人家老啊什么的，似乎也不算太出格。

但是我查了一下赵雷的年龄，发现他是1986年的人，也就是说他也是三十周岁。这就有点说不通了。光看这个歌词，你会觉得这个女人，比歌手好像老了一辈似的。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跟三十岁的女人谈恋爱，还为什么“我喜欢 三十岁女人特有的温柔呢”？

又是谁给了三十岁男人勇气，让他对一个三十岁女人深情唱道：

可是这个世界 有时候外表决定一切 可再灿烂的容貌 也扛不住衰老？

二

在我们中国，男女好像活在爱因斯坦的孪生子佯谬时空里，他们老去的速度是不一样的。男人出门的时候，俩人岁数一样。等男的在外头转了一圈，回家一看，女人没抗住衰老，比自己整整老了一圈！

大家对这个有解释，说是女人相貌老得快，男人长相老的慢。

这当然是胡扯。你到街上随机找一个40岁的男人，和一个40岁的女人，男人的皱纹不会真的比女人少，肚腩也不会真的比女人小，论皮肤细腻程度，恐怕还是女人会胜出，再说女的还不会谢顶。从物理速度看，两个性别的衰老速度不会有什么本质区别。

所以问题不是女人比男人老得快，而是男人更看重女人的年轻美貌，而女人则没那么看重男人的年轻英俊。男人对女人有强烈的审美要求，而女人则没有那么强烈。

是女人真的没有审美需求么？怎么可能。说是老男人有魅力，他要是跟年轻人一样是个穷光蛋，他还有什么魅力？你真以为女的都有敬老的嗜好？无非是女人的审美需求被压抑住了。说到底，就是资源分配不平衡。女人需要男人的资源，需要男人的钱，所以就无法太照顾自己的审美需求。而男人也就稀里糊涂觉得自己真不显老了。这是男权社会培养出的一种幻觉。

“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七八十岁的白居易当年就那么写过。

老白是不会写现代民谣，不然也会低吟浅唱：

把你卖掉的决定 并不容易做出 ，

可再灿烂的容貌 也扛不住时间的脚步 ，

让我依依不舍的 不止你的温柔，

让我感到为难的 是你长出皱纹的额头，

你哪是不显老，你是欺负人家不敢嫌你老。

三

说到这里，我顺便说几句女权。

这些年至少在观念上，女权是有很大进步的。

我记得，就在五六年前网上还有过一次大争论，女性面对强奸时应不应该誓死抵抗。说应该首先保全生命，被骂的狗血淋头。现在再有这样讨论的话，形势肯定会翻转，估计主张誓死抵抗的会被瞬间骂成直男癌吧。

后来还有一次大争论，这次是因为有人说为了防止艾滋病之类的伤害，被强奸的时候可以递给强奸犯安全套。当时又是一片骂声：这还要脸么？不誓死抵抗情有可原，递套子这还要脸么？

其实这有什么不要脸的？没办法的时候降低伤害有什么不对？要是有个男的看着两杀手拿着枪，站在他面前对话：

“仇家要他一根手指，可咱们忘拿刀了，咋办？”

“.....没办法，打死算了。”

估计他也会忍不住说：“住口！我厨房里有刀！”

这时候勇气和节操又到哪里去了？

就在几个月前，这个话题又被人拿出来讨论过一次。网络上一边倒地骂那些看不惯“送套子”的“渣男”，这在几年前还是难以想象的。这说明中国人对男女平等的观念确实有了很大进步。

四

但同时我也觉得这些年有种趋势，似乎是平权进程中的一个歧途。

那就是很多女性意识到了男权下的不平等，但是她们采取的办法不是争取平等，而是认可这种不平等，甚至依附到这种不平等上去，然后利用这种不平等尽可能地打捞些便宜。当然也可以说这是在无奈的情况下，减少损失的办法，但这样最后恐怕还是会回到男权社会的原点。

虽然不是大部分女性，但至少有一部分女性不是更坚定地要求男女公平地承担家务，要求夫妻更公平地承担照顾子女的工作，要求更多的个人事业空间，要求拆掉女性发展的天花板，而是反了过来。

——她们要求更多的彩礼，要求男方提供的房子，她们甚至还特别鄙视那些底层的穷男人，把他们嘲笑成一无是处的loser。她们似乎是认可了男权社会下的女性地位，然后在自己最有筹码的时候把青春变现。等自己失去这些筹码的时候，手里也能攥着点东西。

可是一旦认可了这个逻辑，那么在穷男人被嘲笑的时候，丑女人自然也就会被嘲笑。

同样，如果女性的青春可以变现的话，那30岁的男歌手也就会感叹30岁的女人“扛不住衰老”——你可以把30岁换成40岁，甚至50岁，但本质是一样的。

当然，后者可能是原因，而前者只是结果。归根结底还是先有了感慨女人扛不住衰老的男人，才会有了变现青春的女人，但是无论谁因谁果，最终这也都形成了一种合谋。而有了这种合谋，才会把男人和女人锁定在爱因斯坦的孪生子时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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