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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乐的长度

               忧乐的长度

 

 

    人生,其实是一种长度的存在。年龄,就是衡量它的单位之一。十五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就是把人生不同境界与各异的年龄长度相对应,道出了一种常识性的真理,因而获得了后世的普遍认同,被反复引用。忧伤与快乐的相互交错、重叠,构成了我们短促的人生。一位诗人说得好:“只要谈起人生,我们总想起痛苦,当然也想起幸福。就像天上时常下雨,同时又会显出太阳,太阳和雨交往的日子,就是我们对人生的理解。”   

 

    忧伤,或曰痛苦、哀愁,明显是有长度的,而且似乎总在短促人生中占有极大比例。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希波战争》中写道:“据我所知,主宰凡人命运的神们性本嫉妒。我希望自己及我所热爱的人们能获取现时的成功,并使其能立即得到验证;于是可以在好运与厄运的交替中度过一生,而不是拥有永恒的幸福。”为此,他断定一个太走红的人,潜藏的厄运正隐蔽地慢慢逼近他。因此他断言:“神往往不过是叫许多人看到幸福的一个影子,随后就把他们推上了毁灭的道路。”(《历史》)悲观点儿的甚至断然否定“幸福”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无处是安定的,无物是长久的,所以,并无幸福可言,幸福是不可想象的。……对大多数人来说,终身皆遇破舟之险,待到船泊入港之时,则帆樯已经破毁。”(叔本华《论生存之虚伪》)中国古人也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李白)。今天,我们虽然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但也未摆脱古人那悠长的烦恼。一首现代诗可以为证:“人间有的是欢乐无数,但我们大都记不住。我们心中记得住的,总是那些过去的痛苦。为什么岁月如浪滔滔,淘得尽千古风流人物,却淘不尽几丝隐隐的作痛。”有一首外国歌曲也唱道:“欢乐的日子不再来,让我们为爱情干杯。青春像一只小鸟,飞去不再飞回。”有位哲学家甚至断言,幸福的内涵就是摆脱痛苦:“任何幸福的生活,不应以快乐多少来衡量它,而应当以脱离苦恼的限度——即脱离积极之恶事的限度来衡量它。”(叔本华《论世界之苦恼》)看来,在人生忧乐比例的极大差异问题上,古今中外很容易达成共识。俗话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如果人生是十的话,痛苦或忧伤竟要占到八九之多,这样一来,快乐就剩下一二的可怜比例了。对此,文人雅致的比喻更多,李白诗云:“白发三千丈,缘愁似箇长。”这似乎是第一次把无形的忧愁定量化,当然这“三千丈”的长度也引起过争论,宋人就说李白计量得不够准确,使诗坛很是热闹了一阵子。李煜是典型的亡国之君,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宋太祖赵匡胤一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就使金陵王气黯然收敛,他落得个“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的下场,一副可怜惨相,所以他心目中的忧伤显然要长于他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长江全长六千三百公里,即使从南唐首都金陵算起,到入海口,也有几百公里,比三千丈显然要长多了,这一比喻很妙,广泛流传,甚至近代一部电影也来凑趣,以之为名。当然,以长江水喻愁并非首创,唐人早就有“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李白)的句子了。南宋时,北方壮丽山河沦落敌手,爱国诗人陆游有云:“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悲愤之情竟然绵延三万里,高过五千仞,这似乎是古诗词中衡量悲愁的最大长度单位了。   

 

    “浮生常恨欢娱少”,忧伤或痛苦的长度是很容易比喻的,往长处说准没错,什么“三千丈”、“三万里”、“五千仞”、“目极千里兮伤春心”、“一江春水向东流”……几乎俯拾即是。将其折合成时间单位,估计也不会太短。既然快乐与忧伤如影随形,既然痛苦有长度,那么,快乐也应该有长度。可是关于快乐、幸福的长度比喻就不那么现成了。快乐到底有多长呢?按照法国作家菲利普·法莱姆的标准,只有几秒钟,他在《第一口啤酒》中阐释发挥说:“第一口,这是惟一重要的。其他,则越来越长,越来越微不足道,只有一种微热的粘稠感觉,近乎满嘴泥泞,最后一口,带有一种要结束的失望。”他认为,在此,时间度量意义上的短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种感觉——“在触到嘴唇的时候,这种带有泡沫的金黄色物质,由于气泡而变得更为清凉,然后缓慢地经过过滤苦味的味觉软腭。这第一口显得多么长啊!”可不论怎样论证“瞬间即为永恒”,从长度意义上,这品尝“第一口啤酒”的短暂几秒钟,也无法同上文所提到的痛苦长度来抗衡。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几秒钟延长了一些——“我的天啊!整整一分钟的欢乐!即使在一个人整个的一生中,这还能算少吗?(《白夜》)这一分钟,也显得太短了。无独有偶,据德国研究人员表示,大笑一分钟就相当于做了四十五分钟运动,可令你容光焕发。开怀大笑一向被视为一种可以强身健体的良方妙药,而最近科学家更发现大笑是保持身材苗条的最佳方法。事实上,大笑时身体有八十组肌肉在搐动,是一种非常有益健康的活动。从医学角度看,一个人大笑时肩膀会耸动、胸膛摇摆、横膈膜震荡,甚至会令人抽搐、血压亦会上升。血液含氧量在呼吸加速时增加,而更重要的是脑部会释放出一种化学物质,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实在是最佳的药物。大笑过后,血压会回降,减少分泌令人紧张的荷尔蒙,免疫系统亦会增强。研究还表明,儿童平均每天会展露笑颜约四百次,而成人则平均每日只笑十五次,可见人一长大,痛苦就增多了。对人生痛苦和幸福或快乐的关系,德国悲观主义哲学家叔本华曾有一形象比喻:“好比是两只野兽, 一只在吞噬它的同伴,而另一只正在被吞噬。”有点毛骨悚然,但却不乏真理的颗粒。经济学上有一种边际效应递减理论,大意是说, 一个口渴的人,喝第一口水时会感到极为过瘾,第二口会比较过瘾,而以后的痛饮只是机械地吞咽,毫无愉悦的感觉了。若反其意而用之,也就是痛苦递增理论。审美心理学上把“痛苦”一类消极性情绪叫做“不确定的紧张力”,它们摇曳闪烁,朦胧不清,在人的精神世界中弥漫,“它们就像森林中的灯光照出的树影,总是变幻不定、互相交叉和重叠;当它们没有互相抵消和掩盖时,便又聚集成一定形状,但这种形状又在时时地分解着,或是在激烈的冲突中爆发为激情,或是在种种冲突中变得面目全非”(苏珊·朗格《艺术问题》)。南唐词人冯延巳就形象地揭示了痛苦之难以名状及其永恒性质,其深刻性也并不亚于西方的叔本华和苏珊·朗格: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间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畔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蝶恋花》) 

 

    难以名状的无端愁绪、寂寞愁怀,原以为会随着寒暑推移的岁月流逝而被抛弃,谁料年年复生的春意、春色使得这些不确定的四处弥漫的情绪也在复苏、发育,春草年年生,新愁年年有,草长一寸,愁长一寸,所以是“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李商隐)——痛苦无处不在。虽然人们通过宗教或道德的感悟能够在意识上超越时间和死亡,在与宇宙天地为一的精神世界获得永恒,但每一真实的个体生命终将不复存在,则是人人无法回避的严酷现实。这种现实在春秋代序、万物回薄的倏忽变化中得到了鲜明的物质印证:不仅去年之“故物”已荡然无存,就是今年之“新物”也在飞速逝去、步履匆匆……中国古人对此十分关切,用其敏感细微的艺术触角探测到了这种生命的律动。李清照《如梦令》词云: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在常人眼中,自然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在感觉敏锐的词人眼中,随着“绿肥红瘦”的悄然变化,象征生命、青春、爱情的美好春光正在无可挽回地逝去,在“知否、知否”的语气中,包含着多少对生命的怜爱、伤逝及无可奈何之情!不过,近期有科研人员声称,幸福可以用金钱买到,而且,幸福的程度取决于花钱的多少。英国瓦威克大学的一项新研究发现,一百多万英镑的横财足以使人“欣快”;一千英镑可以使一个人改善对生活的态度。这项新研究调查了九千个英国家庭,研究人员利用”紧张指示器”,测量被调查者的心理健康状况,从而判断出参试者是否幸福快乐。该研究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完成,其主持人奥斯瓦德教授说:“虽然金钱与幸福之间的关系极其牢固,但认为金钱是影响幸福的主要因素的想法是极其错误的。然而我们的研究结果的确发现,光用金钱就可以使一个平常的人变成一个很快乐的人,费用是一百万英镑。”显然一般芸芸众生并不具备这“一百万英镑”,所以也难以变得“很快乐”。   

 

    对此,娱乐性质的活动也许能给我们一些安慰,它们似乎都是按照追求快乐的心理原则来设计长度的。冯巩一段相声,逗得你口型总像刷牙一样在假笑,不过十几分钟;赵本山一段小品,让你笑得前仰后合,也就持续二十几分钟。一部标准的电视连续剧四十五分钟,一场足球赛九十分钟,一部电影一百至一百二十分钟,一场晚会两三个小时左右,春节晚会稍微长点,可达四五个小时,可事后问你记住了什么节目,你搜索枯肠,也回答不出。当然还有通宵电影,适合情人一块看,但一连七八个小时,看上五六个电影,是否还有“第一口啤酒”式的兴奋、快乐的位置,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巴西的狂欢节据说可以持续一个星期,跟我们的“五一”“十一”的长假差不多,不过笔者根据自身体验,对这么长的时间内能否“永远”持续快乐深表怀疑。全球足球大检阅的世界杯足球赛十天左右,令地球村的全体居民兴奋不已的奥运会十五天左右,然后是淡忘,淡出兴奋射程区域,厌倦的神经期盼着下面任何一位快乐女神的随时降临。   

 

    爱情,据说是人类幸福的永恒主题,快乐的不尽源泉,可是其长度在节奏越来越快的现代社会也受到了理论和实践的双重挑战。科学家依据人体中的生理化学物质来论证“幸福递减率”,即现代人欲望越多,占有得越多,其幸福的感觉就越少。美国康乃尔大学教授辛蒂·哈赞女士用两年时间调查了几千对夫妇,综合运用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及生理学知识进行分析,并进行了医疗测试,得出一个惊人结论:“真正的爱情,只能维持十八到三十个月。”她指出,十八到三十个月,足够男女双方完成从相识、热恋、完婚、生子的全过程,然后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风暴过后波澜不惊,或是分手做一般的朋友。其科学依据在于:爱情是一种基于生理化学物质的精神状态,由人脑松果仁腺体分泌出的液体使异性接触时手心出汗,怦然心跳加速,但时间长了,人体会对其产生一种“抗体”,三十个月是其兴奋的极限。 

 

    看来,“人生不满百,长怀千岁忧”,是谁也无可奈何的事情,目前虽科技发达,可烦忧比古代不是少了,而是更多,综合各种报道,我国隐性心理疾病患者逐年增多就是明证。对此,目前尚无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单纯向外界寻求感官刺激而获得的快乐,—般生命都很短。因为这样就把幸福或快乐定位在高度快意的刺激持续不断,这分明是不可能的。非常高度的快乐只能经历顷刻之短,它们是短暂耀眼的灿烂火光,不会是长久稳定的火焰。其他的外在“幸福”因素也极不稳定,因为权力会过期,职业会不称心,买卖会赔本,朋友会离去,甚至亲人也会亡故。只有向内搜求,找到自己灵魂的真正寄托所在,发现生命的“真相”,才不时会有难以言传的永恒快乐。恰如陶渊明《读〈山海经〉》所云:“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真达到那种境界,想不快乐,都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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