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
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安之?”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
《资治通鉴》是写给皇帝鉴的,怎么鉴?古今不二的法宝就是:抓典型,树榜样。
魏斯魏文侯是司马光树立的第一个榜样。上回说到魏文侯礼贤下士,这回要突出的是他守信然诺的优秀品格。
魏文侯有一次与群臣筵宴饮酒,喝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大雨,魏文侯起身离席,命随从备车,说要去郊外猎场。群臣都劝说:咱们这小酒喝得刚到感觉,又下着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会突然(chōu fēng)想到去打猎呢?魏文侯说,不好意思,我和猎场管理员已经约好了,虽然在这儿喝得开心,玩得乐乎,但是——正如我平常经常给班子的同志们讲的,我们要有时间观念,要带头守信用,孔夫子在经典著作中讲“民无信不立”,这句话我们要深刻体会。虽然下着大雨,打猎是打不成了,但是我也要亲自去取消约定。
当时不止一位大臣就在心理嘀咕上了:既然约好了打猎,咱就改天再约喝酒,既然咱定了今儿喝酒,又约什么打猎啊?看来大boss今天让两件事故意撞车,说不定是有意“以身作则”地给我们上课呢?
司马光一方面整理历史为皇帝做借鉴,这部分功课做得是相当扎实的,同时也等于用自己的理念去塑造一种理想的“皇帝人格”,用正确的舆论引导皇帝、以高尚的情操陶冶皇帝。
理想的“皇帝人格”,第一条必须是礼贤下士,这对专做帝王家生意的贤士来说,皇帝礼贤下士了,就等于客户上门啊;第二条就是重合同、守信用。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皇家得兑付承诺啊。皇帝不光要对大臣们守信,对老百姓也要守信,在这个问题上,一向替帝王家洗地的儒家还是比较公道的,对老百姓的要求的是“忠”,对君主的要求的是“信”。儒家教育老百姓忠于朝廷忠于皇帝那是不遗余力的,“忠”字当头两千年不变;怎么让皇帝守信,也是通过各种形式不断强化宣传,结果就是不论在穷乡僻壤,不论是走卒贩伍,都知道“君无戏言”。舆论是造出来了,但是能不能约束住皇帝?这个不是一般够呛,而是相当够呛。
要求人民群众”忠“,那是无条件、无下限的,绝对死磕的;但是要求帝王家守信,那就没有刚性约束了,皇帝耍流氓,大家都白忙。
权力在本质上是需要信用背书的,在权力运作过程中,也经常是先承诺许愿,然后动员老百姓和调动社会资源去完成所谓丰功伟绩,然后兑现承诺,然后权力才有下一次运作的可能性。权力没有一点信用肯定是玩不转的,但是百分百兑现也是绝对不能指望的,政府发行的货币有通胀问题,政府的信用也有通胀问题,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差别只是CPI的数据不同。
信用注水是普遍现象,政客对于选民,老板对于员工,商家对于用户,强势的一方必须要依靠信用,但是他们要么是黄金储备严重不足,要么是兑付意愿严重不够,总之不论是客观原因还是主观原因,总之他们越是信用低迷,越是用量化宽松来挽救信用,用新的承诺兑付承诺,用包装出来的信用代替真的信用。
魏文侯为了推出自己“守信”的新形象,做了这么一次秀。以后我们还会看到,形形色色的帝王们是如何建立所谓信用的和信用破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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