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王五年(公元前397年)
三月,盗杀韩相侠累。
侠累与濮阳严仲子有恶。仲子闻轵(zhǐ)人聂政之勇,以黄金百镒为政母寿,欲因以报仇。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侠累。侠累方坐府上,兵卫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肠。韩人暴其尸于市,购问,莫能识。其姊嫈(xīng)闻而往,哭之曰:“是轵深井里聂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遂死于政尸之旁。
聂政和前面讲到的豫让同被司马迁收入《史记·刺客列传》,青史有名。
聂政不如豫让,境界逊之多矣,但武功似乎比豫让高出许多。
豫让刺杀赵襄子,第一次是在厕所,埋伏得不好,或者如史家所讲,是赵襄子有特异功能,感应到了危险,没让豫让得手。后来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刘邦有一次去柏人,赵王张敖家臣贯高等也派刺客埋伏在厕所,刘邦一听这个柏人是“迫人”,不吉利,没有如厕,避开了谋刺。看来,人在拉屎撒尿的地方,容易遭到恐怖袭击。
豫让第二次行刺是在桥上,同样被发现,虽然他老兄“漆身如癞,吞炭为哑”,还是以失败告终。而聂政则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兵卫甚众的条件下,一举成功,武功之高,超乎想象。
豫让刺杀赵襄子,其实报仇已非其终极目的,其真正的目的,是以自己的牺牲去羞辱那些投靠新主子的旧臣子,有激励气节的意义,这也是赵襄子第一次赦免他第二次配合他“斩黄袍”的原因。聂政刺杀侠累,没有政治目的,也不是为了报仇,完全是受雇于人的职业行为,虽然如此,聂政也是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聂为孝子,母在高堂,不以身许人,悠悠万事,侍母为大。刺客杀人当然是一门生意,韩国大夫严仲子以一百镒金(每镒24两)为聂母祝寿,实际上等于出这个价请聂政去刺杀仇家、当时的韩国相国侠累。客户出价黄金百镒,价格没得说,但“供货”时间得由我定,母亲过世以后我才能替你卖命。这是一笔期货交易。
严仲子不光价格给得好,让对方根本不能再还价,而且借其母亲做寿的时候亲自送到府上,面子也给得足,刺客是只认钱,但侠客就不一样了,他们“使气任侠”,聂政就是这样,不光价钱要对,脾气也得对上,这么有身份的人给我金子,还给我面子,这得报答人家啊!聂政乃市井勇夫,别人一抬举,必生报答之情,也因此就或稀里糊涂或明明白白地为人卖命去了,这种人今天也常有,不足奇也。聂政所为,既是一百镒金作怪,多半也是意气使然。
不管刺客还是侠客,活要干得干净。聂政刺杀侠累干得是非常“光明正大”,不知道这是不是雇主的附加要求,以便获得更好的传播效应,反正聂政没有偷偷摸摸地干,而是选侠累在相国府办公的时候,直入相国府,在众多卫兵保护的情况下,把侠累给干掉了。可能是脱身无望,聂政最后“皮面抉眼”,先毁容,后自杀,以保护家人(还有一位姐姐)免受追查。
聂政干得很职业,很有范儿。
相国被恐袭,当然得追查,聂政的尸体被陈列的大街上,官方悬赏认尸。
如果说聂政只是很职业,没有像豫让那样体现一种价值追求,那么他的姐姐勇敢地站出来,完美地完成了价值追求,她是真正的侠士:这是我的弟弟聂政!他毁容就是为了保护我,但是我怎么能为了自己苟活,埋没了弟弟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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