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陆开武
公号：春风巷（ID：cfx8963）
（接上篇 遥望西域 班勇：最后的拯救者（二）朝堂大辩论）
四、重返父亲的战场
看到汉帝国仅仅在敦煌恢复营兵，设置了一名西域副校尉，并没有深入西域有所动作，北匈奴余部如同一名老练的拳击手，窥视到了对手内心的犹豫和虚弱，开始纠集车师进攻河西边郡。
态势如班勇分析的一样，不可能指望匈奴人老老实实地在原地讨生活。
游牧民族的生产方式决定了抢劫是最大的一门副业，何况富庶的汉地就像一块肥肉馋得人天天流口水，不抢你抢谁？
边关狼烟再起，河西边郡告急京城。
延光二年，公元123年，忧心忡忡的敦煌太守张珰见京城迟迟没有回音，忍不住上疏，出了上、中、下三个建议。
张珰在报告中说：“我在洛阳时，也是主张放弃西域，直到我亲自踏上这块地方，我才知道当初眼光狭隘。如果放弃西域，整个河西地区将不可能独自存在。我现在，出三个计策，请皇帝快快定夺。”
上策：北匈奴呼衍王经常辗转来往于蒲类海和秦海之间，控制西域地区，带领西域各国一同侵略汉朝。现在可以派酒泉的部队二千余人集合到昆仑塞，先去攻打呼衍王，除掉祸根，随即征调鄯善国军队五千人威胁车师后国。
中策：如果不能出兵，可以设置军司马，领兵五百人，由河西四郡武威、酒泉、张掖、敦煌供给犁、牛、粮食，出塞进据柳中。
下策：如果还不行，那么就应放弃交河城，召集鄯善等与我们友好国家的人民，让他们全部进入玉门关。
言辞中，可以看出张珰心急如焚。到底该咋办，你们给个痛快话，不能就这样拖着，让形势一天天恶化下去。
邓太后和汉安帝接到报告后，照例交付群臣研究。
尚书仆射陈中阅后，也很着急，上奏道：“北匈奴现在已经打败了车师，下一步肯定南下进攻鄯善国（楼兰）。如果我们再不去救援，鄯善等国绝望之下只有投降。
“一旦北匈奴占据西域全境，兵强马壮，缓个神来之后，再与羌人联络，那样的话，河西四郡腹背受敌就非常危险了。现在敦煌已经连续告急，再不出兵，对内无法安抚边郡军民，对外让虎视眈眈的异族激起野心。
“我的建议是，采用中策，增加河西四郡的驻军，做好战争动员准备，镇抚各国。”
匈奴人一旦叩边入关，从河西走廊长驱直入，上百年打出来的帝国版图不仅灰飞烟灭，而且直接威胁关中。
见形势恶化，汉安帝不敢再怠慢，采纳了陈中的建议，正式任命班勇为西域长史，率兵五百，驻扎柳中。
柳中，以柳色掩映而闻名，有“绿柳城廓”之称。现位于新疆吐鲁番市鄯善县城西45公里的鲁克沁镇，是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吐鲁番十二木卡姆艺术的发源地。
永平年间，戍己校尉关宠坚守柳中城力拒匈奴进犯，后因病殉职于此。柳中从此成为汉军屯垦戍边的一座军事要隘。
清雍正年间，鲁克沁成为西域抗拒准葛尔叛乱的桥头堡，维吾尔首领额敏和卓反对割剧分裂，维护中华版图统一有功，被清朝廷封授郡王。鲁克沁，这处花果飘香的美好乐园，一度为额敏和卓王府所在地，成了当年吐鲁番绿洲上最主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长史一职行使西汉都护的职责，是东汉驻西域的最高行政长官。
班勇接到任命通知后，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飞赴敦煌。
从公元101年离开西域，时间过去了22年，当年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如今已是临危受命，担负起拯救动荡西域重任的帝国将军。
兵出玉门关，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呼吸着西域干爽、清洌的空气，眺望荒芜苍茫的原野、险峻连绵的天山，班勇的心中涌起一股激动而又复杂的柔情，西域，我回来了！
进驻柳中之后，班勇没有急于收复失地，而是屯垦、备军并举，蓄积力量。
班勇心里很明白，西域地域辽阔，各国各有自己的小算盘，仅靠自己这五百人马就出征讨伐，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只有在获取大量情报，掌握各国实际情况后，左右逢源，纵横捭阖，才能取得把握全局的主动权。老爸当年以36骑平定西域，威震四方，凭的不就是镇抚并举，“以夷制夷”吗？
延光三年，公元124年，正月，班勇率领驻军开始收复失地。
第一站，没有选择已经臣服北匈奴的车师，而是挥师东南，进军地处楼兰的鄯善国。
当年，班超第一次进入西域，选择的就是鄯善。在这里上演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斩杀匈奴使团的一幕好戏。
前边介绍过，鄯善国国王名叫尤还，母亲是汉朝赐予的一名宫女，所以尤还算是汉朝的外孙。尤还一直表达对汉帝国的归顺之心，属于不用武力，可以争取过来的这一类。
进入鄯善，尤还早已带着官员、百姓前来迎接。班勇向尤还授予三条绶带的印信，表明鄯善归属汉帝国。
第二站，是一度与前西域都护段禧反目为仇、兵戈相见的龟兹国。
说起来，龟兹国与班家还真有些渊源，白氏王朝第一任国王白霸就是班超当年力排众议扶上王位的，现在的国王是白霸的儿子白英。
听说汉帝国派来收复西域的将军是故人班超的儿子，白英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来人是老朋友的后人，和自己一个辈分，应该会给些面子；忧的是，当年国中贵族煽动百姓反叛，攻打汉军，血战数月，双方结下了梁子。
就在白英犹豫观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班勇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中，班勇情真意切地回顾了父辈的友谊，又对当前形势作了分析，最重要的是释放出既往不咎的信号，这让白英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第二天一早，白英让人把自己反绑起来，率领姑墨、温宿两个国王，来到班勇营地归降。
见白英态度诚挚，班勇赶紧上前亲手解开绳索，把白英扶了起来，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兵不血刃，班勇迅速收复、平定了鄯善、龟兹、姑墨、温宿等国，天山南道再次插上汉帝国的旗帜。
有了盟友，等于有了一支军队。班勇信心大增，增调龟兹、姑墨、温宿、鄯善等国军马，组成一支一万多人的步骑混编部队后，掉头北上，征伐车师前国。
进入车师前国境内，班勇率军在伊和谷击退北匈奴伊蠡王，收容车师前国军队5000余人，实力大增。
这一幕，与父亲班超以36骑号令诸国，组建联军浩浩荡荡讨伐反叛者的景象是多么的相似，英雄的血脉在西域大地传承、沸腾、燃烧。
重新打通汉帝国与车师前国的交通线后，班勇没有继续用兵，而是转返柳中屯垦。没有粮草储备，战事很难支撑。
班勇准备打持久战。
经过一年多的耕耘，柳中驻军大获丰收。
延光四年，公元125年七月，班勇调集敦煌、张掖、酒泉三郡六千骑兵和鄯善、疏勒、车师前国的部队，开往柳中集结。
这次战役的目标为车师后国。
翻越天山后，班勇指挥大军迅疾突击车师后国，斩首8000余人，大获全胜。
班勇命人将被生擒的国王军就和北匈奴使者，押到当年索班被害之地，开刀问斩，将二人首级传送洛阳。
弑我汉将，虽远必诛！班勇，展现了不输乃父的铁腕。
平定车师后国之后，班勇另立前任已故国王的儿子加特奴为王。
为了清除天山北麓的隐患，班勇命令部将率领一支部队西进征伐跟着匈奴人打秋风的东且弥国。
这个东且弥国，原本是个人口仅有两千人，骑兵不足六百的袖珍国家，毫无声息地蜷缩在今天的乌鲁木齐山谷中。后来，由于西域都护府撤销，东且弥国跟着车师后国给匈奴人当炮灰，骑兵竟然扩充至两千。
不过，与士气正旺的汉军一接战便现了原形，国王当场被斩杀。
汉军在禀报班勇之后，另立其族人为王。自此，占据天山北麓的车师六国全部归顺汉帝国。
永建元年，公元126年，班勇再次征发西域诸国军队，主动攻击匈奴呼衍王。
《后汉书》的记载很简练：“呼衍王亡走，其众二万余人皆降。”呼衍王战败，逃至一个叫枯梧河的地方，余部二万多人投降。
战斗中，汉军俘虏了北单于的堂兄。为绝了车师后国在汉帝国与匈奴人之间首鼠两端的做派，班勇这次玩了一把“投名状”，让车师后国新任国王加特奴亲手斩杀这个悲催的北单于堂兄。
在强悍、铁腕的班勇面前，加特奴心中即便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敢不从。手上沾血，从此与匈奴人势不两立，只有彻底倒向汉帝国。
听闻堂兄被杀，北单于率一万多骑兵气势汹汹杀向车师后国。得知匈奴骑兵已抵达金且谷（今天山博格达峰一带），班勇命假司马曹俊率军前往救援。
见汉军闻风而至，北单于没敢应战，下令后撤。曹俊指挥部队追击，斩杀骨都侯（匈奴官名，为单于近臣）。
从此，车师境内再没有匈奴人的足迹。
“汉军重返西域，锐不可当”、“汉军主帅是班超都护的儿子”、“匈奴人被打跑了”……战事消息潮水一般在天山南北迅速传播开来，除了一直还在负隅顽抗的焉耆国，西域大地上分裂、反叛的火焰渐渐熄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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