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陆开武
公号:春风巷(ID:cfx8963)
(接上篇 遥望西域 班勇:最后的拯救者(三)重返父亲的战场)
五、遭遇滑铁卢
班勇平定车师六国之后,汉帝国重新打通与西域的联系,使节商旅,重现丝路。
后世史书称之为东汉与西域“三绝三通”的“第三通”。
如果时间回溯至34年前的永元四年,班超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荡平西域,实现汉帝国与西域“三绝三通”的“第二通”。
此时,汉安帝于南巡途中发病驾崩,宦官集团在剪除邓氏外戚家族的争斗中重掌权柄。
汉帝国不可挽回地从强盛巅峰开始走向衰落,班勇在帝国决策层犹豫、观望之中,没有退缩,选择了与父亲班超一脉相承的信念——西域不可弃。
西域得以继续保留在汉帝国版图中,班氏父子功莫大焉。
此刻,汉帝国的旗幡还没有插上去的国家只剩下焉耆。
提起焉耆,大家不会觉得陌生,今天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境内的焉耆县,就是昔日焉耆国所在。
两千多年过去了,焉耆的名字沿用至今。当然,中间有过其他叫法。
如果开车从乌鲁木齐去南疆,焉耆是必经之地。说明这里地理位置很重要,北靠天山,东临古称西海的博斯腾湖,西有开都河注入,南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遮留谷和铁门关。扼守丝路咽喉,战略地位非同一般。
焉耆盆地
汉代,焉耆盆地分布焉耆、尉犁、危须、山国四个国家,以焉耆实力最强。
匈奴人统治西域时,选择在焉耆设立僮仆都尉,向西域各国征收赋税。所谓“僮仆”,就是奴隶的意思,视西域各国为匈奴奴隶、奴仆。
这是个歧视性很强的称呼,直到公元前60年,日逐王先贤掸率众降汉,郑吉担任首任西域都护之后,僮仆都尉才消失。
可能是被匈奴人奴役惯了,焉耆人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对匈奴人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要跳出来当反叛急先锋。
新莽年间,焉耆率先攻杀西域都护但钦;设伏大败王骏讨伐大军,致使李崇兵败退守龟兹。
东汉建立后,窦固发动天山战役,将北匈奴逐出西域,重设西域都护,但没过多久,焉耆又联合焉耆,攻杀新任西域都护陈睦,仅剩班超在南疆苦苦支撑。直到永元六年,公元94年,班超在稳定龟兹后,亲率西域联军七万余人讨伐焉耆,扶立元孟为焉耆王。
孰料,班超退休回家后,继任都护任尚管理严苛,激起各国反叛。元孟再次成为反叛者带头大哥,致使西域四分五裂,狼烟再起。
平定车师六国之后,班勇与父亲当年一样,征发联军,剑指焉耆。
这一年为永建二年,公元127年,班勇向朝廷提交征讨焉耆作战计划。
很快,作战计划批复下来了,由敦煌太守张朗率河西四郡驻军三千人从北路包抄,班超率四万西域联军从南路主攻,双方共同约定好到达爵离关,完成对焉耆的合围后,发起进攻。
计划很完美,拿下焉耆已是板上钉钉,班勇将在平定西域的最后一战重现父亲的伟业。
一切进展都很顺利。然而,人性的自私与卑劣,让班勇永远无法攀上荣耀的巅峰。
这个人,就是张朗。
张朗前边犯有过失,至于什么过错,史书上没有说,只简单说“先有罪”,属于留用察看。
戴罪立功心切的张朗率军提前抵达爵离关,也就是现在的铁门关,见班勇还没有到,私心涌了上来,想独揽大功赎罪。
张朗打定主意后,号令所部军马即刻进攻,命令军司马率军打头阵。
困兽犹斗的焉耆已是士气低落,特别是听到班勇降龟兹、平车师、逐匈奴的神勇后,更是心无斗志。在汉军的冲杀下,焉耆军队刚一接战就有二千多人投降。
元孟在城头看见焉耆军队不堪一击,心中惊惧慌张,思来想去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
主意打定后,元孟派手下向张朗乞降。
见焉耆王认怂了,张朗趾高气扬地率军进入焉耆城,接受焉耆军队投降。
张朗真不是个东西,见大功在手,生怕班勇赶到后质问自己为何不守约定,独自发动进攻,急忙率领河西军队返回。
班勇这边率西域联军浩浩荡荡赶到爵离关,没见张朗所部一兵一卒。
前哨匆匆回报,张朗已率军在攻陷焉耆城之后返回敦煌了。
听到这个消息,班勇只能扼腕长叹。英雄不怕敌人,却难敌小人暗算。
西域战事平息,班勇怀着遗憾的心情回京述职。没料,一场牢狱之灾正在等待着他。
原来,元孟投降时,不愿自缚认罪,只派儿子随汉军到洛阳进献贡物。张朗由于匆忙心虚,默许了元孟的条件。
已经即位的汉顺帝得知情况后,在一群宦官的鼓噪下,勃然大怒,认为张朗此举有损帝国威仪,下狱待斩;班勇则“以后期”,迟到了,一样下狱。
汉代军法严苛,军队出征约期未至,按律将领当斩。即便执行时略有宽松,轻了也要夺职被贬,当年公孙敖、李广、张骞就曾因为迷路迟到,要么下狱,要么免职。李广参加漠北大战时再次迷路,不愿受辱而自杀。
后来,张朗被免除死罪;班勇被赦免,罢黜官职,回家赋闲。
回望父亲班超的功德圆满,而自己却落得个虎头蛇尾的结局。昔日边关狼烟告急,满朝诺诺噤声。自己挺身而出,舌战群儒,率五百甲士力挽狂澜,拯救汉家城阙,剪灭西域烽火,如今英雄已无用武之地。
醉里挑灯看剑,西域山河扑面而来,班勇的心中充满无限的愤懑与悲凉。
金戈铁马的战场渐行渐远,挂在墙上的剑鞘落满了灰尘,抚平心中伤痕的只有祖辈留下来的笔。
长天瀚海、苍茫大地……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班勇心中不断闪现,化作青灯长卷下的笔走龙蛇,一部名为《西域记》的著作横空出世,囊括了自光武帝建武元年(25年)至安帝延光四年(125年)整整100年的西域诸国概况,涉及到诸国的地理方位、山川形胜、人口物产、风土民情、宗教信仰、人物事件、王位更迭、争战讨伐、历史沿革等。
两百多年后,南朝宋史学家范晔在编撰《后汉书》时,班勇当年所撰写的《西域记》成为范晔重要的史料来源。
时光可以冲刷一切,同样可以浇铸出英雄的伟大。
遭遇人生最后一战——滑铁卢战役失败而彻底告别历史舞台的拿破仑说过:“伟大的人物就像一颗流星,注定要燃烧自己,照亮他所处的时代。”
同样因人生最后一战而郁郁终生的班勇,注定无法像父亲班超太阳般光芒万丈,只能如流星一样在历史的浩渺星河中倏忽划过,但永远不会让人忽视那一刻的璀璨。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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