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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功利心重,亲人情浅(红楼梦中三十六计)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探春是三春姐妹当中最出色的一个,无论从能力还是性格来说,都超出那两个姐妹不少,而且就连王熙凤也得让她三分。要论着,探春的出身是这三姐妹里面最差的,她是庶出,也就是小老婆生的,而且生她的还是赵姨娘,这赵姨娘在这部书里基本上能算个丑角,就是京剧里面那个丑婆子,一天到晚出洋相,没人拿她当回事。赵姨娘生的儿子贾环,也是人人瞧不上的货色。而这位一母所生的姑娘在府里倒是人人都不敢小看,这也能看出她的能力。

先说她的能力,这个咱们前面也不止一次地提到过,王熙凤病了,是探春、宝钗和李纨组成了临时领导小组,负责日常管理工作。这里面李纨基本就是个摆设,她不会管人;宝姐姐要做好人,维护自己的形象,不会出头枉做恶人。王熙凤也评价宝姐姐是“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再一个,宝姐姐也不算贾府的人,是亲戚住这儿,客情帮忙,也不好过分地融入中心,服务大局。这三个人里真正的核心就是探春,而且她还真就干出个样儿来了,这个后面的段落还会细说。总之,探春的能力在贾府里跟王熙凤不相上下。

往下说,探春身上具备那俩春都没有的品格,就是她有担当,敢于挺身而出。就在抄检大观园的时候,搜查迎春和惜春的住处时,那二位都是连句话都不敢说,要把她们房里的丫鬟撵出去,他们都只能干看着,什么表示都没有,惜春还主动把丫鬟往外推,无情无义。唯独到了探春这儿,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

您看了吗,有事她先挡在前面,护着手下人,这才有个老大的风范。这一来,她在气势上就占了上风,那些个来搜查的人就软了,反过来得对着她陪笑脸,说好话。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然后连看都不看,这些搜查的上手帮着把箱子都关上了。

搜查的要收队,探春还是不依不饶:“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他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她就能护着自己的丫鬟,毕竟是跟着我的,自己打也好,骂也好,那是自己的事情,不能让外人欺负,她的丫鬟还就是没有减员。这次抄检大观园,没减员的有三处,一处是大奶奶李纨,儿是不可能有事情的。还有林妹妹的潇湘馆,虽然王善保家的挺卖力气,有王熙凤明白事理,给压住了,平安无事,这是有人保。唯有探春,完全靠自己的力量保住自己的人。您看了吗?这就是处理方法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那两姐妹要是也有点刚性,她们的丫鬟至少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轰出去,这事儿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看你怎么做了。不过那二位真就做不出来,这叫性格决定命运。

探春护着自己的手下,王善保家的不识相,非要上来摸探春一把。我觉得她的心理状态是这样:偏偏探春这个屋里的丫鬟动不得,有主子护着,那我直接动她们主子,把主子治住了,我不信动不了她的丫鬟。这老太太咱们前面说了,就是抄检大观园的时候上蹿下跳,耀武扬威,有点膨胀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觉得谁都不在她的话下。没想到碰见个硬茬子,她摸了探春一把,探春二话不说,抡圆了给她一大嘴巴,让你知道知道锅是铁打的。那老婆子挨了也就挨了,还没人替她说话,都说她喝多了胡闹,她真就瘪词儿了。探春这叫身先士卒,打退了敌人最凶狂的进攻,保住了自己的阵地,这份刚强令人叹服。

王善保家的挨了打,甩了几句话想走:“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他做什么!”探春这回没直接跟她交锋,直接对着自己的丫鬟说:“你们听他说的这话,还等我和他对嘴去不成。”那意思,我不能跟这个老奴才斗嘴,掉价,这会儿该你们上了。果然,待书二话不说,冲着王善保家的就开炮:“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直指问题的关键,你根本就舍不得走,少在这儿鼻子插葱——装象。话不多,关键是到位给力。王熙凤都赞叹:“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意思翻译成《亮剑》里的话就是“一支部队首任军事主官的性格决定这支部队的性格。”确实,有这样的领导,关键时刻替你们遮风挡雨,该替你们扛一点没落下。该你出力了,那二话不说就得冲到前面去啊。这个看出来探春处理事情头脑清楚,冷静,如果这会儿她追上去跟王善保家的斗嘴,无论输赢都不露脸,失身份,但是如果就放这老婆子这么走了,多少让她找回点场子,气势就下来了,等于是收关时让对方给来了一下子就得让手下人顶上去,来个宜将剩勇追穷寇,彻底打掉她的气焰。

探春头脑清楚还不单在这一次,“鸳鸯女誓绝鸳鸯偶”那一回书当中,贾母知道大老爷贾赦惦记着自己的大丫鬟鸳鸯,火冒三丈,火头上那是不管不顾,指着王夫人就开卷:“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王夫人不敢还言,那会儿儿媳妇怕婆婆。但是王夫人真冤,大伯子要打鸳鸯的主意,跟小婶儿有什么关系,有点乱。但是在场的人都不敢替王夫人分,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妹,不好出头替自己的姐姐说话,薛宝钗也是同理。包括宝玉和王熙凤,这俩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侄女,都不好张嘴的。李纨一个寡妇儿媳妇,也不便插嘴,当然,方便插嘴她也不太会说什么。也就三个小姐能说话,但迎春和惜春这俩肯定是指不上啊。探春看得很明白,只有她出头了,她也没犹豫,直接张嘴就说:“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该说话的时候敢说,能说,会说,这个探春确实不简单。

探春一句话救了王夫人,她对王夫人确实是不错,她是拿王夫人当自己母亲的,至于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差点意思了。整部《红楼梦》,对自己那位亲妈赵姨娘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脸色。当然,赵姨娘办事儿也确实差点意思,但是她是你亲妈啊,也没有不要你,也没有虐待你,能对你好的话她还是想要尽量对你好的,只不过脑子不大好使,见识浅薄,做出事来有点着三不着两,本心不坏,这么看探春对自己亲生母亲多少有些刻薄。

探春管家的时候,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照例应该给二十两银子抚恤金。赵姨娘想的是自己亲生女儿管家,怎么着也要多给一些。但是探春严格照章办事,赵姨娘找来了,说那毕竟是你舅舅,探春有一句很著名的台词:“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但凡糊涂不知理的,早急了。”

这就是摆明了不认亲妈,是,你那个亲妈连那些亲戚都不太给你露脸,但是你也没必要那么冷冰冰的。坚持原则是没错,但话不必说的那么生硬。完全可以言辞恳切一些,把感情做充沛一些,甚至可以流着眼泪说自己在这个位置不能够徇私让人家抓住把柄,这个咱们在一些歌颂不开后门的好干部的主旋律影视作品里经常会看到,并不陌生,这样让被拒绝那个心里舒服一些。小照顾一下亲妈,难道不行吗?她对亲妈说的最软的话是教育她亲娘多跟周姨娘学学,少说话,少出来惹事,摆的位置比她亲娘还高,也不怎么温暖。

探春为什么对自己亲妈这样,这就是题目说的,她的功利心太重,因为能力强,就总想着能够在府里能够有更高的位置,所以能够帮助她向上攀登的,她就对人家好一些;帮不了忙的,她就没什么兴趣去套磁。“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一回书,宝玉、平儿、薛宝琴和邢岫烟都过生日,宝玉和平儿不说了,那二位,探春就记得宝琴的生日,因为她姐姐是薛宝钗,再加上王夫人、薛姨妈的关系,她用得着,邢岫烟就是个穷亲戚,她就不太喜欢理会,记不住这个生日了。俞平伯先生认为这就说明探春看人下菜碟儿,我表示同意。探春哪怕对她的亲妈亲兄弟也这样。她给宝玉做了一双鞋,赵姨娘就抱怨她为什么不给自己亲兄弟做。她来句:“难道我就是该做鞋的,环儿难道没有份例?”那意思我不是必须要做鞋的,爱给谁做给谁做。她就没想过,那是她亲兄弟,你有给宝玉做鞋的功夫,给他做一双又怎么了?能费多大功夫还能哄自己亲妈高兴一下,你再拒绝她,教育她的时候感情也融洽一点,她就是不愿意做,环三爷的位置比宝玉差太多了。这点儿她真不如宝姐姐,宝姐姐在面上对宝玉和贾环都一样热情,你看不出区别来,这叫会做人,探春连点儿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也算是无情啊。

三春说完了,不知您发现没有这三春有个共同的毛病,都有些无情,只不过原因和表现不一样,迎春的无情因为懦弱;惜春的无情因为读书不化,错会了了悟的意思;探春的无情在于功利心太重。不过她确实有实干能力,她管家时不满足于仅仅当一个过渡政府,还掀起了一场改革,下一段开始咱们说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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