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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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故乡的时候，我就会用心去触摸故乡那些尘封的人和事、泛黄的景与物，甚至是熟悉的一草一木，比如，那一头曾经与我朝夕相伴的老黄牛。
在农耕时代，构成“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家庭，“一头牛”是关键要素。耕牛参与人类劳动，帮助人们创造财富，默默无闻，踏实能干，吃的是草，出的却是苦力。也正因如此，耕牛成为历代文人咏赞不衰的题材，层出不穷的诗词佳句，对其品质和精神赞美有加。
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我，对耕牛的记忆是深刻的。大集体时代，哥哥姐姐为生产队放牛挣工分，我便跟在牛的屁股后面，与初生的小牛犊追逐嬉戏，它长我也长。放牧归来，牛交回生产队，若是牛的肚子没吃饱或者身上有了明显的伤痕，老饲养员是不会放过放牛娃的，严重的还要扣工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耕牛也被分产到户，成了我们家庭的一员，它是父母生产生活的帮手，也是孩子们的伙伴。父辈们使用牛、鞭打牛，也敬重牛、善待牛，无论耕、种、耙地，还是上套拉车，牛若偷懒耍滑，皮鞭嗖嗖，鞭鞭抽出血印子；一旦卸套回家，草料、汤水用心地饲养，从不愧对牛，秋收冬藏之后，一个冬天都用心地喂养着牛。每逢过年过节或者老牛生产，还要喂一些米糠、麦麸之类的“细粮”。
从童年到少年，我除了上学，其余时间不是放牛就是割草喂牛。一放暑假，牛就成了我形影不离的伙伴，整个假期除了牵牛耕种便是牵牛放牧。放牛的时候，我会牵牛到山坡上，找一块草密的地方，将缰绳往牛角上一挽，自己铺一块塑料薄膜躺在地上看小人书。牛一般不会走远，但若是偷嘴啃了别人家的庄稼被抓到，是少不了一顿责骂的。遇上雨天，我会将塑料薄膜的四个角往树杈上一系，躲在下面，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想山那边的事，牛照样在雨中呼哧呼哧吃个不停。每当夕阳西下，暮归的黄牛、牛背上的我们，还有那飘荡在晚风中的欢笑声语，是一道极富诗情画意的风景……
离开故乡之后，我想家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故乡的老黄牛。然而，这些年的故乡农村，耕牛已渐渐被“铁牛”所替代，“九九加一九”的“耕牛遍地走”，变成了“铁牛”吐着黑烟遍地吼。一家一台轻便顺手的手扶拖拉机，再配上品类齐全的现代化农机具，耕、种、耙、收方便快捷，不用时不操心，用时也就是几升柴油的事儿。因为“铁牛”比耕牛成本低的多，所以，人们不再愿意一年到头劳心费力去饲养一头耕牛，村里有成批的耕牛被送进屠宰场，现在的孩子已不用放牛，未来的孩子也将不知道放牛是怎么一会事儿了。
二叔家那头母牛“大黄”应该算是村里的最后一头耕牛了。70多岁的二叔是老庄稼把式，一生靠牛过生活，对牛感情深，一年到头小心地照顾着他的牛，平时想到哪里去都拔不出腿来，我们叫他出来走走，总是那句话：“不中，牛没人管呢！”这些年，二叔身体不好，地种得少了，牛的用途自然也就小了，耕、种、运输等活计改用哥哥家的“铁牛”更方便快捷，但他始终没放弃牛，与牛为伴。二叔有一条腿行动不便，闲时放牛便以牛背为拐，扶牛携行；平时赶个集、走个亲戚，便套上牛车坐车前往，牛已经成为他生命的拐杖。“大黄”虽然已经老了，但每年帮二叔生一头小牛，卖了就是全家一年的生计。今年秋收一结束，二叔突发脑梗入院抢救，刚出了一年牛力的“大黄”又产了小牛，但照顾它的人却已经倒下了，出生还没满月，堂弟便把老牛和小牛一起便宜处理了。二叔出院后没到见自己的牛，一下子差点背过去，不吃不喝对着空空的牛圈流了几天的眼泪……
我不知道，已经半身不遂又丧失语言功能的二叔，哭的是自己失去了的“大黄”，还是所有即将被庄稼人遗忘的耕牛呢？我知道，耕牛时代的终结，是社会进步、时代发展的必然，但是每每想起它们的远去，我为何却总是满满的惆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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