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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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想家的时候，我常常会于都市摩天的高楼眺望故乡，远远地，我就望见了古老的村落上空那袅袅的炊烟，那是母亲温软的手臂，永远不知疲倦地呼唤着天涯的游子。
在我的老家农村，烧饭用的是土灶。一口大生铁锅底下是宽阔的灶膛，一侧连着睡觉的火炕，上面则直通屋顶的烟囱，灶膛燃起柴火，火苗舔着锅底，窜进炕里，饭熟炕也就热了，柴火燃烧形成的烟雾从屋顶的烟囱排出来，这，就是一直被诗情画意了的炊烟。
炊烟之于我，是回家的坐标和信号，是母亲亲切的呼唤。每当夕阳西下，在山坡上放牛的我便远远地望见自家屋顶升起的炊烟。这时，我会顿时感到肚皮贴到了后腰上，跳起来一边牵牛回家，一边想象着家中那口大锅里饭菜的种类和母亲手艺的味道。走进村子，夜色正慢慢笼罩着袅袅的炊烟，下地归来的爷们儿嘻哈说笑，做好晚饭的婆娘们唤鸡、赶鸭，斥狗、驱羊，连同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掺杂交响，喧闹了青石铺成的大小街巷。回到家里，大生铁锅一掀，锅底下一层是烧、煮的，篦子上面是蒸、炖的，贴在锅边上的则是烙的，一家的晚餐尽在其中。
炊烟就是人烟，是人间烟火的表达，是农耕文明的画图，是古老农村灯火万家、薪火相传的象征，也是一个村庄的呼吸与气息、家庭缭绕的祥云。“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自然是谈不上兴旺和繁荣的。曾几何时，炊烟代表着一个家庭乃至一个村庄的兴旺，“你家烟囱不冒烟”是我们那里骂人不轻的一句话。我上中学以后，哥哥已结婚成家自己过日子。有一段时间，父亲连续几天没见着哥哥家的烟囱冒烟，对母亲说我得去看看了，俩东西肯定闹别扭了！到哥哥家一瞧，果然是小两口闹矛盾，家里两天没生烟火了。父亲一把将哥哥从炕上拎起来，半真半假一通打骂，嫂子也很快就去拿柴火生火做饭了。
炊烟在画家笔下的风景里，在诗人寄情放怀的咏叹里，也在我上小学时的课本里，随处都能找到，但是在现实中，故乡的炊烟正在慢慢消失。这些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家家用上了燃气灶，一个电话煤气罐送到门上，乡亲们慢慢告别了土灶和大铁锅，农村的男孩再也不用伐薪劈柴，女孩再也不用当烧火丫头。70多岁的邻居王奶奶，被儿子接到城里“享福”，做饭带孙子，因为不会用燃气灶，她做第一顿饭就把厨房捣腾起了火，差点烧了整栋楼，老人从此返回乡下，说啥也不去城里了。像王奶奶一样，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中不知所措，他们拒绝燃气灶主要是因为自己保守不敢用，如今，村庄上空偶尔升起的几缕淡淡炊烟，就是他们苍白无力的坚守。
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农村人根本不知道，燃气灶上各种高级的铝铁锅，甚至是“不沾锅”烧的饭菜，与土灶上的大生铁锅所做的饭菜，味道是不一样的，比如说，1公斤重的老面馒头大生铁锅十个一锅出，而在燃气灶上一个也做不出来。前些年，我每次回家，姐姐都会用她们家的那口大锅为我蒸一锅大馒头带回南方的家，吃上较长一段时间。如今，农村的炊烟已如同都市一样，变成了抽油烟机抽出的油烟，但是，用着燃气灶的农村现代人，又时不时地回味柴火土灶、生铁大锅烧出的饭菜。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炊烟飘零，渐行渐远，已经慢慢消失在现代化新农村的上空，然而，那一缕缕飘渺多姿、温婉多情的精灵，却一直伴随着我的心跳而跳跃，永远定格在我记忆的天空，妆点我故乡的梦想，点燃我思乡的愁绪，牵动我回乡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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