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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攻克晋阳:因冯小怜的一句话,高纬临阵脱逃,使周军直抵晋阳

北周建德五年(公元 576 年)十一月十九日,宇文邕发出一道《伐齐诏》,下令再次伐齐。

十一月二十二日,宇文邕率六军之士,出长安城,沿渭河南岸东行,至潼关,折向西北,沿汾河东岸北上。五天后,周军杀到平阳城下。加上之前已经出发的宇文宪等部,周军总数有八万人。

周军人数远少于齐军,但士气却比齐军高亢,这和宇文邕善抚下士有关系。宇文邕是大国天子,日理万机,但他居然能叫出中下层军官的名字,宇文邕在军中不停地和他们打招呼,鼓励他们为国效力。中下层军官平时很少能和皇帝见面,以为皇帝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没想到皇帝如此深入基层,无不感动流涕。

而北齐呢,周军都杀到门口了,皇帝高纬还带着女人在前线缠绵,齐军上下士气都十分低落。而且内部等级森严,皇帝视人命如草芥,宠信群小,人人自危,都在自求多福,无心恋战。宇文宪奉宇文邕之命,在阵前仔细观察了齐军的动态,回来后告诉四哥∶"一群乌合而已,请灭此朝食。"宇文邕点头。

两军决战的地点在平阳城西北四十五里处的乔山下。宇文邕的气势已经压过了高纬,他不敢和周军拼刀子,而是在平阳城南挖了一道壕沟,阻止周军过来。有了这道壕沟的阻隔,宇文邕果然束手无策,高纬的阴谋得逞。

死守之计遭到了绝大多数高层将领的反对,在他们眼中,宇文邕也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上前请战,一举除掉称罗突,高纬被他们说得热血沸腾,决定填平壕沟,放周军过来。

看到齐军突然填平了壕沟,宇文邕大笑。宇文邕亲率周军挥刀跟进。两军交战, 齐军斗志全无,根本抵挡不住周军的进攻,齐军被杀得连连后退。

最关键的是,冯小怜骑在马上观战,看到周军明显占了上风,吓得花容变色,紧紧握住高纬的手大叫∶"我们要完蛋了!"

保护冯小怜的安全,对高纬来说,是比砍下宇文邕的脑袋更重要的事情。在穆提婆的吓唬下,高纬带着冯小怜拍马北逃至高梁桥避避风头。开府仪同三司奚长坚决反对逃跑主义,他告诉高纬,皇帝临阵逃跑,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不见当年苻坚之事乎?然而高纬保命要紧,没听奚长的。

事情果然如奚长所料,高纬拍马逃去,齐军顿时大乱,宇文邕岂肯放过这个机会。高纬往后退,宇文邕往前冲,这两个年龄相差十三岁的男人,在历史的见证下,展示了人生的两个极端方向。

齐军势如崩山,周军呼啸冲杀。齐军死伤万余人,军资器械丢了数百里。不过好笑的是,齐军丢下的这些东西,并没有被周军得到,而是被站在一旁围观的山胡人抢了去。

宇文邕没有继续追击高纬,而是进入平阳城中。宇文邕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容易产生怯战情绪。这次乔山大捷后,宇文邕又以"将士疲弊"为借口,想撤军回国。现在撤军,明显不是时候,周军士气已经被烧得火热,士气一旦泄了,再鼓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梁士彦就反对撤军,他拉住宇文邕面向朝南的马头,大声喝道∶"齐人已无斗志,此天授我以灭齐之时,陛下何疑!"宇文邕被梁士彦这么一激,尴尬地笑了,老将军说的有道理。

本来宇文邕已经下了撤军令,营中诸将欢天喜地地准备收拾铺盖回家,见梁士彦又来多事,很恼火。

宇文邕已经决定追击,谁反对都没有用,大家心里很不痛快,但都上马横槊,跟着皇帝继续冲锋陷阵。

高纬坐在晋阳宫中垂头叹气,他没想到自己手上一副好牌面居然打成这样。然而,高纬想的不是抵抗,不是励精图治,而是北逃突厥。

听说皇帝要逃往突厥,朝廷立刻炸开了锅,群臣纷纷表示反对∶ 本朝雄兵尚有数十万,与周人决战,胜负尚未可知,如何就要当逃兵?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吗?

高纬铁了心要去突厥,谁说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即使是安德王高延宗跪在地上痛哭劝谏,高纬依然不听。高纬让心腹王德康接来皇太后胡氏和皇太子高恒,火速送往北朔州(今山西朔县),准备到时一起窜逃。

形势对高纬越来越不利,周军宇文邕本部已经突破了高壁(雀鼠谷南),兵锋所过之处,齐军望风归降。最要命的是,晋阳西南重镇介休已经落入宇文邕之手。正在高纬和反对北逃的诸将扯皮时,周军宇文邕部已经杀到了晋阳城外,时间是北齐武平七年(公元576年)十二月十三日。

时间不多了,高纬逃命要紧,在匆匆改武平七年为隆化元年后,高纬把并州交给了高延宗。高延宗还想再劝高纬回心转意,旁边的穆提婆指着高延宗大喝∶"皇帝有旨,为臣者敢不遵守,难道殿下要造反吗?"高延宗无语。

当天夜里,高纬带着大队人马强夺五龙门,向北狂奔,准备去找突厥人要饭吃。他身边的人都习惯了中原的安逸生活,没人愿意跟他去大漠里喝西北风,没跑多远,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在领军大将军梅胜郎的苦劝之下,高纬这才临时改变主意,方向改为东南,去邺都再作打算。

跟着高纬回邺都的,只有不到百人。

在这些人中,并不包括穆提婆,他已经从高纬身边溜了出来,目的地是晋阳。不过穆提婆不是要帮助高延宗守城,而是直接到了宇文邕的大帐中,伏地三呼大周皇帝陛下万岁。在穆提婆看来,高纬已经完蛋了,他没有任何理由陪着高纬送死。

宇文邕瞧不起穆提婆这样的奸佞小人,但他显然懂得刘邦重用仇人雍齿的道理,只有重用穆提婆,才能最大限度地瓦解齐朝官场人心。诏下,穆提婆为柱国,封宜州刺史。这招果然奏效,看到穆提婆都得到了宇文邕的重用,

其他官场才俊还有什么怀疑的,都来投奔宇文邕,都分到了香喷喷的大饼,皆大欢喜。

穆提婆的叛变,对官场中人是个好消息,但对晋阳城的家眷来说,几乎就是塌天的灾难。曾经权势煊天的陆令萱自知不免,伏剑自杀,其他家眷尽被籍入官,男为奴,女为婢。

宇文邕的对手,从高纬变成了高延宗。

高延宗是北齐高氏家族第二代精英中的精英,能力相当强悍,高延宗虽然是高澄的儿子,但从小就是由二叔高洋养大的,高洋铁血霸道的气质也自然传给了高延宗。高延宗年轻时骄纵不法,被九叔高湛狠狠抽了一顿马鞭后,洗心革面,折节下士,遂成一代精英。

高纬出逃时把并州交给高延宗打理,是高纬短暂人生中少见的正确选择。高延宗在齐军中有很高威望,北齐将士早就对昏暴无能的高纬不满,高纬前脚刚离开,将士们就伏在府衙外,请安德王即皇帝位,带着弟兄们和周军决一死战。

北齐隆化元年(北周建德五年,公元576年)十二月十四日,高延宗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于晋阳宫即皇帝位,改元德昌,大赦不知道还有几州几郡的所谓天下。

高延宗知道人心的重要性,他立刻把晋阳国库里的金银财宝和宫中美女赏赐给将士们,巩固他们决战的信心。不过钱色并不是并州将士愿意为高延宗效死的主要原因,人贵遇伯乐相知,高延宗和宇文邕一样,都对中下层将官的姓名了如指掌。

高延宗来到军中,握着中下层将士的手,叫着他们的名字,痛哭流涕,一言不发。将士们也没想到皇帝陛下会这么看重他们,无不感动得泪流满面,四万将士齐呼∶愿为大齐社稷死战至最后一人!

高延宗的崇高威望不仅在军中,在民间,百姓们听说安德王即位,也激动得难以自持,不用皇帝下令,晋阳城中百姓,人不论男女老少,位不论贫贱富贵,皆踊跃登城。

十二月十六日,八万北周铁血雄师席卷而来,在晋阳城下四面合围。宇文邕身先士卒,带着一票弟兄狂攻晋阳东门,过程很顺利,在黄昏时分攻进城中。周军对晋阳城中的地理非常陌生,进城之后,周军四处转圈。

高延宗得到消息后,身体肥壮的他操起一支大矛,和领军将军莫多娄敬显各率一支精锐士卒,从东门内的两侧道路飞奔而来,把宇文邕等数千多人死死围住。

在火把的照映下,高延宗脸都笑变了形∶"称罗突就在眼前,擒献于朕者,赏万户侯。"齐军士气大振,挥舞砍刀长矛,狠狠地扎进了周军阵中。周军挤在城门内处,进退失据,几乎就是被齐军成群地屠杀,两千多人战死。

眼前齐军步步紧逼,幸亏承御上士张寿和贺拔伏恩强行救驾,才把宇文邕从地狱门前捞了回来。宇文邕经过这场噩梦般的经历,对高延宗已经有些发怵,他没想到高延宗这么狠,自己险些命丧其手。宇文邕侥幸捡回一命,不想再打了。

又是宇文忻站了出来,严厉驳斥宇文邕的胆小怯战∶"大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方不负七尺身躯!今有小挫,便思怯逃,岂不有愧于天地祖宗?我军雄武,一战克定,必能擒延宗于马下,陛下行事,奈何无丈夫气!"

宇文忻骂得够狠,宇文宪也劝宇文邕不要当逃兵,否则军心一散,再难收回。宇文邕狠狠嘲笑了自己一把,然后抽刀出鞘,下令六军各部重新集合,再敢言退者,斩!

从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宇文邕的主攻目标还是差点让自己下地狱的晋阳东门。十二月十七日,宇文邕率军强行攻打东门,这次没有再出现意外,城中齐军虽然竭力抵抗,但周军气势更盛。当日,城陷。

高延宗也许已经预感到了,他祖父高欢积数十年之功打拼下来的大齐帝国,将在他手上成为历史。高延宗心境悲凉,拨马北逃,但晋阳四面都是周军,还能往哪逃?高延宗没出北门,就被周军捉了个现行。

皇帝被俘,大臣们自然就不会再做无用功。宇文邕是不会杀降官的,至少不会在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包括高延宗在内,北齐晋阳群臣都得到了宇文邕的厚待,各司其位,待遇从旧。

自北魏太昌元年(公元 532年)七月初十日,至北齐隆化元年(正史不承认高延宗的德昌年号,公元 576 年)十二月十七日,高欢及其子孙在晋阳长达四十四年半的统治结束了。

十二月十八日,宇文邕以大周皇帝的名义,大赦天下,诏云:"伪主高纬,放命燕齐,怠慢典刑,俶扰天纪,加以背惠怒邻,弃信忘义。朕应天从物,伐罪吊民,一鼓而荡平阳,再举而摧勃敌。………幽青海岱,折简而来;冀北河南,传檄可定。八纮共贯,六合同风。"

在诏书的最后,宇文邕敦促在邺都晒太阳的高纬及其文武大臣∶"高纬及王公以下,若释然归顺,咸许自新。"不过宇文邕知道高纬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指望高纬投降,还不如指望自己用武力解决高纬残余势力。宇文邕在晋阳城中停留了十天,废除北齐苛政,解散宫女,颁赐有功将士,大封有功文臣。十二月二十九日,大周皇帝宇文邕以陈王宇文纯为并州总管,留守晋阳,自督帅六军,离开晋阳,浩浩荡荡地向东南方向杀来,目标是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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