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五星丄啸
晴雯之外,林黛玉也是我喜欢的那一款。至于她心中暗骂的“臭师父”贾雨村,我只能呵呵了。
一
我喜欢林黛玉,不仅因为她多愁善感,惹人怜爱,还在于她“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才华。
林黛玉多有才呢?
她写的“咏菊”诗,一举诗社夺魁;她写的“鲛鮹诗”,情深似海,感人至深。特别是“葬花诗”,她写的荡气回肠,经过小说、舞台剧、影视剧的传播,更是家喻户晓,深入人心。
她不仅有诗作,而且有诗论,还兴趣爱好广泛,对古今小说、传奇外传、杂剧角本等都有涉猎,连晦涩的《会真记》(《西厢记》的前身)也烂熟于心,其中的美文美句信手拈来。
可以说,林黛玉兼具美丽与才华,她的身上凝结着诗人的气质与花草的芳香,是一个仙气飘飘的奇女子。
我想,贾宝玉之所以喜欢她,看中的一定是她内外兼修的美丽和才华。
林黛玉这么有才,得益于她出身于书香世家,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再加上极具诗赋,所以才情过人。
而贾雨村,虽然名声臭,但在林黛玉的启蒙上也贡献不小。
二
生于湖州仕宦人家的贾雨村,是个家道中落的官二代,小时候连进京赶考的钱都没有,寄居在姑苏城里的葫芦庙中卖文写字为生。后因甄士隐相助,他考中进士,做了知府(小市市长)。
按说,贾雨村好歹是个市长,而且是林黛玉的老师,给人的印象应该高大上才是。
可为什么一说起他,你想到的全是猥琐、卑鄙、油腻等各种坏呢?
因为他投机钻营,搞腐败被免掉市长职务后,靠走贾府的后门重登仕途,官复原职;
因为他媚上与欺下,徇私枉法,串通薛家,“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因为他恩将仇报,为了自身前途,陷害贾政,成了贾府没落的导火索……
总而言之,和其学生林黛玉的青春与清纯一对比,他简直是一个道德上的反面极端典型。想必林黛玉在心里暗骂他“臭师父”无数次。
然而,在我看《红楼梦》时,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个感觉:也许贾雨村也曾经“林黛玉”过。
在变成卑鄙、猥琐、油腻的“臭师父”之前,他真的有可能也曾像学生林黛玉一样单纯奋发过。
三
青年贾雨村,器宇不凡,是个帅哥。
也很有才。从他中秋月圆之夜对月抒怀写的一首五律,一首七绝和一副对联看,极具诗人天赋。
旁的不说,他穷是穷,以致“衣衫褴褛”,但他的才华、气度、卖相并没有输给林黛玉多少——
面对恩人甄士隐的资助,他不卑不亢,没有低三下气;面对无法预测的未来,他也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焦躁与不安;面对他人的白眼,他不迎不拒;面对职场上的流俗积弊,他不屑于妥协。
怎么看,青春年少时的贾雨村,都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年轻人。
而且,他身上还有一种难得的笃定与淡泊。
甄士隐资助他进京赶考,他并没有卑躬屈膝、讨好对方,只是“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
甄士隐建议他高考前抽个签、拜个佛,他却不为所动,认为“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连夜就出发了。
假如你让贾雨村一辈子呆在故纸堆里闷头做学问,他不定能整出什么大名堂来。
可以想像,那时的贾雨村,多半也曾像学生林黛玉一样意气风发过。
他未必一开始就打算变成一个“臭师父”。
四
刚刚踏入社会步入官场时的贾雨村颇为各色。
他仗着自己的才气与干劲,不屌上司,与同事掐架,“虽才干优长,未免贪酷,且恃才侮上,那同寅皆侧目而视。”
他虽然搞些小贪腐,但至少站姿是挺拔的,并非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墙头草。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被弹劾丢官之后,表现出的那股子洒脱劲。
“那雨村虽十分惭恨,面上却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了公事,将历年所积的宦囊,并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了,却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这时的贾雨村一定在理想与现实中挣扎彷徨过吧!
五
随着年岁渐长,职场资深,官腔日盛,他越来越不耐烦了,而是一心想往上爬,想当大官。
特别是面对三朋四友、乡党故旧唐僧念经般的唠叨,更令他急火攻心。
“啊唷小贾,你怎么还是知府啊,隔壁张三都升道台(粮食局、河务、船务等部门长官)了啊?”
“你都混了好几年了,不年轻了!你看李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臬司(省公安厅长)!”
“你呀你呀,怎么混圈的啊!”
每每听着这些,贾雨村更加狂躁不堪。
他张三算什么东西,比我差远了!
他李四就是个屁,能跟我比吗?
他开始黑化、堕落,一发而不可收拾。
曾经那个高傲、洒脱,且有几分名士气的贾雨村不见了,变成了一个职场中的老油条,官场中一个为了逢迎权贵而不择手段的油腻人渣。
为了结交贾府的权贵,他什么事都敢干。
贾赦不是喜欢石呆子的扇子吗,这还叫事么,弄死石呆子不就完了!
薛蟠打死人算啥,抢走的那个被拐卖的丫头也不是多大个事,睁只眼闭只眼就完了……
六
林黛玉拜在贾雨村门下时,他还是个落魄但才俊的书生。
多年后,师徒俩贾府聚叙,林黛玉万福后抬头一看,面前立的是一个油腻猥琐的中年男。
他的眼中写满了世故,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贪婪和心机。
“臭师父!”林黛玉暗骂。
虽然林黛玉也很清楚,多年前,这个人也曾经和自己一样青春飞扬过。
只不过后来慢慢变成了“臭师父”而已。
就像我们每个人。
其实大家谁不曾经是林黛玉呢?
匆匆岁月,葱葱那年,谁没有过梦想激情呢?
只不过后来慢慢变成了贾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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