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丽莎白·詹宁斯(Elizabeth Jennings)简介:
○ 伊丽莎白·詹宁斯(Elizabeth Jennings)诗十首
一体
现在他们分开躺着,睡在各自的床上,
他带着一本书,灯光亮到很晚,
她像个女孩梦见了童年,
所有的人都在别处——他们仿佛在等着
什么新鲜事儿:他手中的书未读,
她的眼盯着头顶的阴影。
像遇难船只的残骸从往日的激情中浮出,
他们躺着,多么平静。他们几乎不曾接触,
即便接触也像一种忏悔,
不带一点感情——或者太多。
贞洁直视着他们,像一个终点,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为之准备。
奇异地分开,又奇异地紧紧相连,
沉默像一条线在他们之间穿系,
却不曾缠绕。时间本身就是一支羽毛
温柔地抚摩着他们。他们知道他们老了吗,
这两个是我父亲和我母亲的人,
我曾从他们的火中而来,现在它是不是已经变冷?
初秋之歌
看这个秋天在气味中
到来。一切还像是夏天;
颜色完全没改变,空气
在绿色和白色上清澈地生长。
树荫变得沉甸,田野
丰满。花儿处处开放。
普鲁斯特曾将时间采集在
孩子的蛋糕里,他会理解
这一种暧昧——
夏天仍气势汹汹,而一缕细烟
正从大地上升起,
证明秋天正向我们摸寻。
但每个季节都是一种
浓郁的怀旧。我们给它们命名——
秋天和夏天,冬天,春天——
仿佛为了从精神上松开
我们的情绪,并赋予它们外在的形式。
我们想要确定、牢固的东西。
但我被带回童年,这并非
我愿,在那里
秋天是篝火,弹子球,烟雾;
我靠在我的窗边,
被空气中的回忆围困。
当我说着秋天,秋天碎了。
纪念那些我不认识的人
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我没有
特别的人要哀悼,尽管一定有
许多,许多我不认识的人正慢慢地
归于尘土,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做过什么,
或还有什么没做。对于他们,我悲痛,
不偏不火,无法欺骗。
他们怎样生活,或者怎样死去,这些都完全不知,
以及,那些给我的悲伤带来纯洁的事实——
一个与我没有关系的重要的人,
或一张模糊的独自漂走的脸。
我记得的这两个或所有的人,都有一处安身之地。
我与他们从来没有面对面地相遇。
感伤会悄悄地爬进来。我要将它赶出去,
希望能给他们永恒的长眠。
我没有悼文,没有罂粟花,没有玫瑰
送给他们,当然也没有愿望去了解
他们活着或死去的方式。在土里或火中,
他们去了。仅仅因为他们是人,我敬重。
缺席
我去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什么也没改变,花园照管得很好,
喷泉喷射着它们惯常的稳定的水流;
没有迹象表明某事已经结束,
也没有什么教我学会忘记。
一些愚笨的鸟儿从树里面窜出来,
唱着我无法分享的欢喜,
在我的思想里玩弄诡计。当然这些
欢乐里不可能有要忍受的痛苦,
也没有任何不和谐颤动这平静的风。
只因这个地方还和从前一样,
使得你的缺席像是一股残忍的力量,
因为在这所有的温柔之下
一场地震的战栗来临:喷泉,鸟儿和青草
因我想起你的名字而颤抖。
暮年
你相当沉默直到医生进来
温和地探询,打断你的沉思。
你是不是很高兴他还记得你的名字,
问起你的宠物,
或者你宁愿在那儿打瞌睡,像极了
一只老猫或老狗,一小块绒毛
落在火炉边,静止不动也没人动它,
你是不是很感激没有人叫你说话或挪动,
但你还是想要被爱,
并且在温暖的床单和柔软的椅子里找到了它?
你依然知道谁给了你真正的善意,
而不会像孩子似的嚷叫,像有些老人那样。
你摸索着伸出双手好像要祝福,
同时也祈福;
然后你开始抽泣,仅仅因为幸福。
星期五
很久以前我们将那双手钉牢,
编织荆棘,举起鞭子,因兴奋
而喊叫,我们站在卵石小径
灰尘仆仆的边缘,注视这极致的痛苦。
但是有一两个人在祈祷,一两个人
沉默,震惊,朝后站立,
想起残留的话语,一个新的幻影。
高高的十字架上有受难者的哭声,乌云
遮住了太阳,我们学会一种新的方式失去
我们拥有却不知情的一切,
直到这阴翳的献祭的一日来临,
直到我们从罪孽的过去
转身,跪下,高喊出我们的绝望,
骰子还在咔哒,声音正渐渐微弱。
想起爱
那种欲望已经完全消失,
或者说似乎如此,当我躺着,
以天空为被,
想起那些深深的
不为爱人所知的梦境。
现在,独自一人就是
远离孤独。
我可以伸展我的
腿,手臂,手,
并允许它们完全的自由:
没有人需要取悦。
但很快它就来了——
不仅仅是一种
特殊需要的疼痛,
也是一种全身的饥饿,
好像肉体是一座房子,
有着太多的空房间。
进入时刻
我已经进入到一个白色的痊愈的时刻。
悲伤的手术已经结束,
我的悔恨和我的情感上结着伤疤。
我已经进入到一个阳光乍射的时刻,
鬼魂吓得退到了角落。我已经进入到
这个时刻,悲伤开始开花,
变成新的爱。它充满了我的房间,
很久以后我才将它认出。现在
我念着它的名字。悲伤找到它回家的路。
枝上的苹果花开得正美,
天堂变得圆满。我触到了它的青草。
我想要庆祝但不知该怎样。
我不必说话,尽管我路过的每个人
都和蔼地注视着我。我想把我的手
放在他们的手里。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失去,
日后我或将以某种方式理解。
我听到了夏天的青草的歌声。
还有爱,我发现,没有认定的终点,
也不属于那尾随着死亡的
荒芜。我不是某个人
或某段记忆的叛徒。我追循在
一个爱的身后,而另一个正奔跑在
我的左右和前头。我不必问它的意义。
爱需要一首挽歌
挪到你自己的秘密中去。
地球变凉了。我们的身体分开躺着。
我不是你的一部分,你也不是我的。
我们有着一颗分离和一颗受伤的心,
我们倾听这个世界,我们看见国王经过,
人们和孩子从一开始就很快乐。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或者这一切只是一个谎言?
听,起风了。我想春天
今天起了一点小冲突。感觉它就在附近,
我们却毫无影响。我听见翅膀
和飞翔。鸟儿们永远不必留意闹钟,
或聆听一声孤独的召唤。这样的光在歌唱,
但我们不适于任何地方。是什么能将
一颗心打碎,而仍旧留有真诚?我不知道;
我们信守着诺言却保持觉醒。
如果爱可以是一件意志的事情,
噢,那就永远不会这样悲伤。
林肯郡的童年
一块平地上的六年。
在那个岸边草割过你的手指。
人们一直叫它荷兰,一个孩子
在某处的地图上想起这个,
将它与那个荷兰洋娃娃
来自的地方相连。
所以大海和想象力做起了交易,
比一排排惊人的燃烧的郁金香
或是忍冬花
还要绚烂,
第一朵被看到和嗅到的花,
结在它自己的枝上,那么有力,于是,永远。
伊丽莎白·詹宁斯:在忏悔中沉思
舒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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