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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曲品红楼(十二)

《引子》:红楼一梦是慈悲

  【醉艺述】第二十一期·曹雪芹诞辰300周年纪念

  红楼梦曲品红楼(十二)

《引子》:红楼一是慈悲

  子曰师说丨曹雅欣

  《引子

  开辟鸿蒙

  谁为情种

  都只为风月情浓

  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

  试遣愚衷

  因此上

  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一、痴人说梦

《红楼梦人物之妙玉》 作者 鲁金林

  《红楼梦曲》这一系列词曲,是在《红楼梦》第五回中,宝玉神游太虚幻境时,警幻仙姑代表天意,令舞女们唱给他听的。《红楼梦曲》一共十四支曲,中间的十二首,昭示了“金陵十二钗”这十二位女子的命运;最后一曲《尾声》,总结了整个贾府及其关联群体的结果;而开头的这支《引子》,既是警幻仙姑在引领宝玉进入与他关联最深者的命运密室,也是曹雪芹身为作者,在引领我们这些读者踏上梦途。

  《红楼梦》进入到宝玉神游太虚幻境的这第五回,真正的大玄机开始了,关于众人的大命盘就此开启,而读者也从此处起,不知不觉跟随书中人开始了梦一场。如果没有这一回宝玉梦入太虚幻境的情节,红楼就难称为梦,因为始终都是“实”的描写,没有“虚”的介入,也就没有了做梦的空间。

  红楼的梦,是雪芹家族曾经的兴衰一梦,是贾府各色人等挣扎沉浮的人生一梦,其实也是作者送给我们读者的,关于繁华与虚妄、关于追逐与失去、关于爱与恨、关于生与死的一场大梦。

  从第五回,听到这首《引子》起,我们就开始了做梦。

  对于这一步入梦,作者也不是没有提醒的。如原著所写,在《红楼梦曲》中的这首《引子》响起之初,曹雪芹就立即笔锋一转,借用警幻仙姑之口对宝玉提点:“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这话只是在对宝玉一人说吗?这难道不也是曹雪芹说给读者听的机锋?暗示大家,曲子不简单,领悟不容易,——这是红楼故事里的一场梦、还是梦里的一个红楼故事?《引子》这一声唱,是一个大梦的入口。作者以狡猾之笔,行善意之举,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梦就这样编织起来。

  书中写,《红楼梦曲》十四首歌唱毕,宝玉已是听得茫然无趣至极,警幻仙姑不禁惋叹:“痴儿竟尚未悟!”此时的宝玉不懂,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十二个女子的一生已经在他面前排演过了,而他却在此时觉得困倦渴睡。就在此刻,他本有一次机会可以让浑浑噩噩的生命提早梦醒、悟得天机,而他在该醒的时候,却想要睡了。这是个很有深意的暗示,所以警幻仙姑就骂他是“痴儿”。

  “痴儿”,曹雪芹正是有诗说:“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对于《红楼梦》这部书,作者是痴人,书中的主角是痴人,而它的读者群也是痴人。如果我们不痴,不是偏要痴痴地看一个结果、一次悲喜,那么读到这里就应该醒悟,一场关于红楼的梦,已经做完了。那些红楼女儿一生的结局,已经摆在眼前了。

  读者不醒、宝玉不醒,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作者不醒。曹雪芹用十年时间的执笔来缅怀他生命里的不舍与不得不舍他笔下的留恋和告别都是沉痛的即使他写这部书就已经认识到,执着于这些东西都毫无意义,人生正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既然没有什么舍弃不得,那么也该是没有什么值得挂怀才对,可是他就是挂怀,就是写到它们的时候会痛。所以雪芹实在是个痴人。

  “痴人说梦,这个梦引得二百多年来的读者也如痴如狂。所以这首《引子》,不单是在为书中人的命运做引,也是在为书外人的痴情做引。

  二、大旨谈情

《红楼梦人物之李纨》 作者 鲁金林

  让我们来看《引子》这首词:“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不是情种,不能将红楼情结深种。《红楼梦》看似写的是一个爱情故事,实则传递的是对万事万物的悲悯情怀,这种情怀萦绕在每个一章回中,于是《红楼梦》能够一点一点,引发出读者心中埋藏的情种——情的种子,让人以后再面对着生命里的各种情,都能够有所触动。

  书中第一回便强调,说此书“大旨谈情”、“毫不干涉时政”,是明言将“情”列为本书主题。这当然是作者故意的障目之笔,因为《红楼梦》篇幅浩大、内容庞博,岂止只是“情”之一物能撑起的一个大千世界!政治学家在里面看到政治、历史学家在里面看到历史、经济学家在里面看到经济、社会学家在里面看到社会、言情者从中读情、考古者以此博物……书中囊括了制度、伦理、习俗、礼仪、服饰、饮食、医药、建筑、游艺等等众多方面,真正做到了“文备众体”、蔚为大观。曹雪芹在书中借助元春之口为大观园题名,作诗写道“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而他概括出的这个“大观”的寓意,其实不只是对那一个园子,而更是对《红楼梦》这部书。

  好的作品就是这样让人每每品味,总有新得,像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咀嚼不尽,可以用一辈子的经验和对照,来细细品读

  所以《红楼梦》流传二百多年至今,依然有着鲜活的生命力,依然令一代代的人为之吸引。

  但是,不管《红楼梦》是如何的包罗万象、不管从不同视角出发能看到多少不同的面貌,究其根本,它最打动人的,最终还是关于“情”的部分,也永远会是这一部分。

  这个“情”,又不仅仅是小儿女之间的男女之情。情之所在,方方面面。比如:

  在贾母身上,能看到她对于晚辈儿孙的爱护疼惜之情;

  在对秦可卿和贾元春寥寥几笔的描写当中,能看到她们身为弱女之流,却对家族命运表现出责任深重、沉痛忧虑的关怀之情;

  从贾瑞以及尤三姐对他们心上人的情感挣扎中,能够看到在情爱中处于弱势的角色,煎熬沦陷于求而不得时的不甘之情;

  从平儿、鸳鸯等丫鬟的互助行为中,能看到这些风雨飘摇中的花朵,当同伴遭受凄风苦雨时,还要努力为彼此撑起一伞温馨的姐妹之情;

  以及宝玉,对所有美好生命都真诚守护的温情;

  乃至妙玉,才高寂寞、红颜坐老的伤情;

  甚至赵姨娘,永远不会整治好自己的生活,不知如何去爱人和被人爱的悲情……

  徜徉在《红楼梦》这个园子里,走过曲曲回回的路径,来自不同路上的读者,最终共同的归途、看到最盛的风景,还会是这些“情”的动人。

  因此,正像这首《引子》中所唱:“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情之浓、情之深、情之痛、情之广,《红楼梦》“大旨谈情”,谈世间避不开的伤情与悲情,谈情中的万物因果,谈如何沉迷,又如何超越。

  三、无可奈何

《红楼梦人物之巧姐》 作者 鲁金林

  “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这首《引子》里提到了“奈何天”,这个词是化自《牡丹亭》中那句著名的“良辰美景奈何天”。曹雪芹大概对“奈何天”这个词感慨很深,在书中多次提到,不仅有二十三回中林黛玉听到《牡丹亭》的此段艳曲警芳心,四十回里黛玉对牙牌令时脱口而出了这一句诗,更重要的是第五回中,仙宫房内写的对联便是:“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在这步步深意的太虚幻境里的一句“无可奈何”,道尽了《红楼梦》的全部心伤。

  如果说书中人物各有各的情,书外读者各看各的情,那么属于作者曹雪芹的情,就是这无可奈何之情。

  首先是作者描写的每一个人物,无论是好是坏、是悲是喜,都有他的无可奈何之处。所以作者的笔调虽不避丑恶,内心却是以很同情、很惋惜、很理解的情感去写他们

  比如贾雨村,本也是个踌躇满志、经纶满腹的青年,但是面对官场仕途潜规则中“护官符”的威胁和诱惑,他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泯灭良知、同流合污。当然,完全可以有另外的一种选择,但是,可能是要以终身的抑郁不得志来成全一份清白正直。作者不为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避讳,但是他仁慈地指出每一个人堕落背后的无奈。

  再比如贾环,整部书里就没见他干过一件好事,不是明里作恶,就是暗地陷害,行动猥琐,内心阴暗。但是,庶出的贾环是一个始终活在宝玉光环阴影下、得不到关注和爱护的角落里的人物。生于侧室的出身,造成了他先天性的心理失衡,而父母和家庭其他亲属也都没有给过他恰当的、耐心的、正确的教育,致使他行事越来越偏激,对宝玉的嫉恨也越积越多。对于一个没有给予正面教育的孩子,社会也就无权要求他的高尚。贾环在尚未解事时,就无可奈何地走向了未知的罪恶、迷茫的深渊。既然说,贾宝玉这个人物形象里有着曹雪芹本人的影子,《红楼梦》中很多人物也有作者早期生活的原型,那么,曹雪芹在晚年著书回忆起当年那个惹人讨厌的小男孩贾环的原型时,一定有着一份反思和不忍。

  而作者最大的无可奈何,是对人生的无奈。所有事物都在得与失求与放的矛盾中一代又一代地重复着,无法避免。《红楼梦》第一回里的一首《好了歌》,就写尽了世间的矛盾:

  所有的舍不得都终将舍去,所有的不放手都终不由人,所有的繁华都是一捧沙,所有的情钟都回首成空。

  作者在开篇就摆出了这些道理,说明他已经深深认识到了人生的无谓,那些执着、悲喜、忧惧,都是无谓的,应该无所谓地去面对它们。可是他还是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大部头的一本书,而且涵纳世间万象。这不是作者最深的一种矛盾么?——他知道过去已是烟云,仍忍不住回忆;他知道美丽都是流沙,仍忍不住赞颂;他知道每个人的追求与结果都难如愿,仍是忍不住一一描绘。

  在他的笔下,一切都是巨大的颠覆。别人写的剧中人挣扎痛苦于红尘,都是为了走向圆满;曹雪芹写的人物挣扎沦陷于繁华,却是为了走向“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重重的矛盾,正是曹雪芹所认识到的、世间物事固有的、一种无可奈何。

  因为明白,才能心中看淡,因为体谅,才能笔下慈悲。“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四、金玉枉付

《红楼梦人物之史湘云》 作者 鲁金林

  “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引子》里这三个词,刚好吻合着宝钗、宝玉、黛玉的宿命:宝钗纵然嫁得宝玉,奈何丈夫心不在此,只能无奈守空闺;宝玉因为注定要辜负身边的宝钗,而又不得心中的黛玉,两个女子全部错失,生活留给他的只有不尽的伤怀;黛玉的情归无处,独自告别人生、告别爱人的孤独,也让寂寥成了她人生的主色调。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

  而宝玉、黛玉、宝钗三人的苦楚,又是在以点带面,代表了大观园所有儿女的薄命。无论是已嫁的、还是未嫁的,有情的、还是无情的,都免不了无可奈何的错付、伤怀销魂的凋零、寂寥悲苦的无依,都是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所以这首歌在最后一句唱的“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怀金悼玉四个字,也并非只是借“金钗玉带”的名称来指代宝钗、黛玉,怀金悼玉,更一种广阔的泛指,代表了作者看到的、写下的、怀念的、失去的、物过人老的、孤坟荒草的所有那些美好生命的枯萎消逝。

  然而,矛盾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动力,作者心中的矛盾正是《红楼梦》这部伟大著作诞生的推动力,如果曹雪芹对往事没有那么深刻的眷恋、没有后来那么彻底的反思,《红楼梦》就不会饱含着血泪与鲜花绽放在二百多年的时空里。

  曹雪芹把他最爱的人与物细细描画出最美的状态,把它们高高地捧起,又把它们狠狠地摔碎!这就是成功的悲剧,这就是矛盾带来的惊人!

  就正如2001年,尼泊尔和西藏的两位僧人在纽约进行的沙画艺术表演。他们用各色细沙,付出将近一个月的细致专注才完成一幅瑰丽图画,然而,就在众人连连的惊叹赞美声中,他们又将这幅精美沙画毫不留情地全部打散!在这瞬间的倾覆和强烈的对比中,繁华如掠影无存,尘归尘,土归土,美与命运冲突的结果,只剩下一地散沙。

  这也像是曹雪芹写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作者这样的观念,也会被人误认为是消极悲观。其实不是。悲剧不是悲观,相反,一味追求喜剧的麻痹回避悲剧的可能,这才是悲观消极,因为这代表着内心的不敢面对,不敢面对人生到最后就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两手空空、独自上路。

  悲剧是让人们看到一切最坏的可能一切生命的真相,在这样心中有数的态度里,当自己再遇到执念、遇到冲突、遇到灾苦的时候,也能换一种思维来做选择,也能看淡,也能慈悲。

  所谓“引子”,是在说唱艺术中,正式内容上演之前,概说全剧、略讲创作缘由的第一支曲目。虽说本书“大旨谈情”,但“开辟鸿蒙”以来,枉费心思的又何止是男女之情?枉自神伤的又何止是钗、黛二女?《引子》这首歌,作为太虚幻境中“薄命司”所有女子命运之曲的总引,它唱响的是所有薄命红颜的共性,所有美好衰败的总序。

  但是,纵然枉付,也不辜负。作者之所以赞赏爱戴这些女子,是他从她们必然的悲剧走向中,看到了不负人生一回的美好。

  既然如此,听罢引曲,也让我们深情地,梦回红楼,莫负琴书。

  作者介绍:

  曹雅欣,中国文化网络传播研究会副秘书长,“子曰师说”微信号、“学习经典”微信号创始人。

  青年文化学者。独立撰稿人、文化主持人、国艺演说者。

  光明网“醉中国”专栏作者。在光明网开设“国学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专题版面。其“国学与时政”系列文章,分别被全国上百家主流网站广为转载。

  策划并撰写了“琴梦中国”系列作品,包括《琴梦红楼》《琴颂诗经》等。

  “国艺演说”是曹雅欣首创的一种讲与演并重的、多种艺术形式结合的文化传播方式。在“琴梦红楼”、“琴颂诗经”琴歌艺术音乐会中,担任每场音乐会的文化主持。

  始终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当代传播,把国学、国艺做时代性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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