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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小说】揮麈錄

揮麈錄

國朝百官致仕:庶僚守本官,以合一遷官回授;任子、侍從,仍轉一官;宰執換東宮官。熙寧初,歐陽文忠公始以太子少師帶觀文殿學士致仕,示特恩也。故謝表云:「道愧師儒,乃忝春宮之峻秩;身居畎畝,猶兼書殿之隆名。」自是以為例。(《揮麈前錄》卷二,下同)

本朝狀元登庸者,呂文穆、李文定、王文正、宋元憲。故詩人有云:「皇朝四十三龍首,身到黃扉止四人。」王文安覽之不悅。後數十年,李士美、何文縝亦以廷魁至鼎席。

官制行,置左右丞。二府中班最下,無有爰立者。元佑中,蘇子容丞相自左轄登庸,時以為異恩。崇寧初,徽宗亟欲相蔡元長,遂用此故事。時有獻詩者曰:「磊落儀形真漢相,闊疏恩禮舊蘇公。」紹興初,呂元直自簽書樞密院入相,前此所無也。(同上卷三,下同)

唐文皇聚一時名流於冊府,始有十八學士之號。後來凡居館殿者皆稱之。國朝以來,仕於外,非兩制,則雖帥守監司,止呼寄祿官;惟通判多從館中帶職出補,如蔡君謨湖州,歐陽文忠公滑州,王荊公舒州,東坡先生杭州,如此之類甚多。劉貢父赴泰倅詩云:「壁門金闕倚天開,五見宮花望早梅。明日扁舟滄海去,卻尋雲氣望蓬萊。」蓋在道山五載,然後得之。學士之稱施於外者,繇通判而然。今外廷過呼,大可笑矣。

靖康間,欲追襲司馬溫公,輿論以謂惟範忠宣在元佑間尤為厚德,可儷,而有司一時鹵莽,乃誤書文正之名,批旨行下,遂俱贈太師。蓋不知文正以忠宣、德孺為宰執,已追贈至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魏國公矣。適何文縝在中書,以鄉曲之故,乃以張天覺廁名其間,亦贈太保。而天覺熙寧中自選人受章子厚知,引為察官,事見《邵氏辯誣》。為舒信道發其私書,貶斥流落於外。紹聖初,子厚秉鈞,再薦登言路,攻擊元佑諸賢,不遺餘力,至欲發溫公、呂正獻公之墓,賴曾文肅公力啟於泰陵,始免。其為慘酷甚矣。晚既免相,末年以校仇《道藏》復職,又有二蘇狂率、三孔闊疏之表,詩有「每聞同列進,不覺寸心忙」之句。常希古亦力言其奸。後來閩中書坊間《骨鯁集》,輒刊靖康詔書於首,繇此天下翕然推尊之。事有僥幸乃如此者,可發一嘆!張文老雲。

李成,字咸熙,系出長安,唐之後裔。五代避地,徙家營丘。弱而聰敏,長而高邁。性嗜杯酒,善琴弈,妙畫山水,好為歌詩。瑣屑細務,未嘗經意。周世宗時,樞密使王樸與之友善,特器重之,嘗召赴輦下。會樸之亡,因放誕酣飲,慷慨悲歌,遨遊搢紳間。大府卿衛融守淮陽,遣幣延請,客家於陳。日肆觴詠,病酒而卒,壽四十九。

李定,字仲求,洪州人,晏元獻公之甥,文亦奇,欲預賽神會,而蘇子美以其任子距之,致興大獄,梅聖俞謂「一客不得食,覆鼎傷眾賓」者也。其孫即商老彭,以詩名列江西派中。(同上卷四)

太祖皇帝草昧日,客遊睢陽,醉於閼伯廟,夢中覺有異,既醒,焚香殿上,取木王丕珓以卜平生,自裨將至大帥皆不應,遂以九五占之,珓盤旋空中。已而大契,太祖益以自負。後以歸德軍節度使建國號大宋,升府曰應天。晏元獻為留守,以詩題廟中云:「炎宋肇英祖,初九方潛鱗。嘗用蓍草占,來決天地屯。唐契大橫兆,謦咳如有聞。」東坡先生作《張文定碑》云:「熙寧中,公判應天府。新法既粥坊場河渡,又並祠廟粥之。官既得錢,聽民為賈區,廟中慢侮穢踐,無所不至。公建言:『宋,王業所基也,而以火王。閼伯於商丘,以主大火;微子為宋始封。二祠獨不免於粥乎?』裕陵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國,無甚於斯。天下祠廟,皆不得粥。』」其後高宗皇帝炎精復輝,中興斯地。灼見天命,猗與休哉。晏元獻《五川集》載前段。(《揮麈後錄》卷一,下同)

神宗遵太祖遺意,聚積金帛成帑,自制四言詩一章云:「五季失圖,獫狁孔熾。藝祖造邦,思有懲艾。爰設內府,基以募士。曾孫保之,敢忘厥誌。」每庫以一字目之。又別置詩二十字分揭其上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遺業。顧予不武資,何以成戎捷。」後來所謂御前封樁庫者是也。上意用此以為開拓西北境土之資。始命王韶克青唐,然後欲經理銀、夏,後取燕、雲。元豐五年徐禧永洛衂師之後,帝心馳矣。林宓《裕陵遺事》雲。

神宗朝,詔修仁、英《兩朝國史》。開局日,詔史院賜筵。時吳沖卿為首相,提舉二府及修史官,就席上成詩賦。沖卿唱首云:

「蘭臺開史局,玉斝賜君余。賓友求三事,規摹本八書。

汗青裁仿此,衰白盍歸歟。詔許從容會,何妨醉上車。」

王禹玉云:

「曉下金門路,君筵聽召余。簪纓三壽客,筆削兩朝書。

身老雖逢此,恩深盡醉歟。傳聞訪余事,應走使臣車。」

元厚之云:

「殿帷昕對罷,省戶雨陰余。詔賜堯樽酒,人探禹穴書。

夔、龍方客右,班、馬蓋徒歟。徑醉俄歸弁,雲西見日車。」

王君貺云:

「累聖千年統,編年四紀余。官歸柱史筆,經約魯鱗書。班、馬才長矣,仁、英道偉歟。恩召宴東觀,釃酒荷盈車。」

馮當世云:「天密叢雲曉,風清一雨余。三長太史筆,二典帝皇書。接武知何者,沾恩匪幸歟。吐茵平日事,何憚汙公車。」

曾令綽云:「禦府肦醇釀,君恩賜馂余。賜筵遵故事,紬史重新書。燕飲難偕此,風流不偉歟。素餐非所職,愧附相君車。」

宋次道云:「二聖垂鴻烈,天臨四紀余。元臺來率屬,賜會龍刊書。世業叨榮甚,君恩可報歟。袞衣相照爛,歸擁鹿鳴車。」

王正仲云:「上聖思恩著,前言摭緒余。瓊筵初賜醴,石室載紬書。徽範貽來者,成功念昔歟。欲知開局盛,門擁相君車。」

黃安中云:「禮攽三事宴,史發兩朝余。偶綴金閨彥,來紬石室書。法良司馬否,辭措子遊歟。盛事逢衰懶,重須讀五車。」

林子中云:「調元臺極貴,須宴帝恩余。昔副名山錄,今裁史官書。天心憂作者,國論屬誰歟。寂寞懷鉛客,容瞻相府車。」

可見一時人物之盛。真跡今藏禹玉孫曉處。嘗出以示明清。曉云:「史院賜燕唱和,國朝故事也。」

又詔二臣共作《艮嶽百詠詩》以進:

艮嶽:

勢連坤軸近乾岡,地首東維鎮八方。

江不風波山不險,子孫千億壽無疆。

介亭:

雲棧橫空入翠煙,躋攀端可躡飛仙。

介然獨出諸山上,磊磊排衙石滿前。

極目亭:

千里飛鴻坐上看,山川風月在憑欄。

不知地占最高處,但覺恢恢天宇寬。

圌山亭:

軒楹正在翠微中,欲雪雲生四面峰。

璀璨地鋪紅瑪瑙,巑岏山聳碧芙蓉。

跨雲亭:

地高天近怯憑欄,下視浮雲咫尺間。

只怪輕雷起巖際,不知飛雨過山前。

半山亭:

憑高玉輦每從容,中路嘗聞憩六龍。

塵外有人如到此,便須行徹最高峰。

蕭森亭:

曉日珍瓏宿露開,四檐時有好風來。

不應班竹林中見,卻似松根琥珀堆。

麓雲亭:

山下深林起白雲,白雲飛處斷紅塵。

伴行直到高峰上,舒卷縱橫不礙人。

清賦亭:

四海熙熙萬物和,太平廊廟只賡歌。

欲追林下騷人意,卻是臨流得句多。

散綺亭:

斷虹飛雨過天涯,碧落浮雲不復遮。

明日陰晴真可卜,倚欄來此看余霞。

清斯亭:

天波萬斛瀉镕銀,跨水橫橋麗構新。

但取真堪濯纓意,玉階金闕本無塵。

煉丹亭:

藥爐龍虎正交馳,五色雲生固濟泥。

凡骨欲逃三萬日,君王曾賜一刀圭。

璿波亭:

水影搖暉動碧虛,日華淩亂上金鋪。

安知不是鮫人寶,往往淵中得美珠。

小隱亭:

古木回環石路橫,居山初不在崢嶸。

聖人天下藏天下,小隱聊為戲事名。

飛岑亭:

微雲將雨洗層巒,石磴莓苔路屈盤。

正是江南最佳處,仰看蒼翠俯澄瀾。

草聖亭:

落筆縱橫走電光,近臣時得賜雲章。

龍盤鳳翥皆天縱,渴驥驚蛇不足方。

書隱亭:

吾皇聖學自天衷,載籍源流一一通。

宵旰萬機營四海,更將心醉六經中。

高陽亭:

仙舟時倚碧溪灣,花外青旗映淺山。

不醉閬風緣底事,要看豪飲似人間。

噰噰亭:

聖主從來不射生,池邊群雁恣飛鳴。

成行卻入雲霄去,全似人間好弟兄。

忘歸亭:

玉景金霞長不夜,松篁泉石更留人。

廣寒宮殿秋偏好,待看林梢月色新。

八仙館:

蟠桃初熟玉京春,圓屋如規戶牖新。

盡是瑤池高會客,豈容塵世飲中人。

環山館:

峰巒回合聳雲屏,巖靄溪光面面橫。

開戶忽驚千仞翠,憑高方見九重城。

蕓館:

玉堂金馬盡名儒,黃本牙簽付石渠。

向此別藏三萬卷,不憂中有蠹書魚。

書館:

蓮燭詞臣在外庭,青錢學士已登瀛。

回廊屈曲隨巖阜,挾策何妨取次行。

蕭閑館:

書草吹來種種香,好風移韻入松篁。

丹臺紫府無塵事,倚覺壺中日月長。

漱瓊軒:

淺碧分江入眾山,山深無入不潺潺。

開軒最近寒溪口,噴薄松風響佩環。

書林軒:

甲乙森然盡寶書,校仇曾授魯中儒。

萬機多暇時來此,玉軸牙簽自卷舒。

雲岫軒:

山上飛雲片片輕,雲山相似擬空明。

從龍本合封中去,觸石光從望處生。

梅池:

玉鈿勻點鑒新磨,香逐風來水上多。

應為橫斜詩句好,故都疏影瀉平波。

雁池:

暮天飛下一行行,淺渚平沙足稻粱。

有此恩波好遊泳,何須辛苦去衡陽。

硯池:

黑雲淩亂曉光凝,氣結昆侖冷不冰。

龍餅麝元皆禦墨,游魚吞卻化鯤鵬。

林華苑:

連雲復道映樓臺,茂苑奇花日日開。

但得如春天一笑,芳菲何必曉風吹。

絳霄樓:

翼瓦飛甍跨閬風,卷簾滄海日曈昽。

佳時自有群仙到,笑語雲霞縹緲中。

倚翠樓:

梯空窗戶半山間,滴滴嵐光照畫欄。

六月火雲揮汗日,雲來唯覺石屏寒。

奎文樓:

龍蟠鰲負出風雲,鏤玉填金聖制新。

自與六經垂日月,更令群目仰星辰。

巢鳳閣:

朝陽鳴處有亭語,爭似珠簾映綺疏。

丹穴來儀聽九奏,不妨於此長鹓雛。

竹崗:

蒼雲蒙密竹森森,無數新篁出妨林。

已有鳳山調玉律,正隨天籟作龍吟。

梅崗:

闊連峰嶺玉崔嵬,春逐陽和動地來。

不似前村深雪裏,夜寒唯有一枝開。

萬松嶺:

蒼蒼森列萬株松,終日無風亦自風。

白鶴來時清露下,月明天籟滿秋空。

蟠桃嶺:

不到瑤臺白玉京,海中仙果但聞名。

何人為報西王母,嶺上如今種已成。

梅嶺:

雪林橫夜月交光,萬壑風來處處香。

聖主乾坤為度量,包藏曾不限遐荒。

三秀堂:

窗戶深沈晝不開,鳳凰時下九層臺。

月明夜靜聞環佩,知有霓旌羽扇來。

萼綠華堂:

綠萼承趺玉蕊輕,清香續續度檐楹。

天教不雜開桃李,賜與神仙物外名。

巖春堂:

桂影亭亭漾碧溪,尋芳曾被暗香迷。

碧桃開後晴風暖,花外幽禽自在鳴。

躡雲臺:

萬本瑯軒密不開,林深明碧瑣高臺。

更無一點遊塵到,但覺雲隨步步來。

玉霄洞:

披香尋徑百花中,蝶引蜂隨路不窮。

但見淩霄藏古木,洞天應與碧虛通。

清虛洞天:

玉關金鎖一重重,只見桃源路暗通。

行到水雲空洞處,恍如身世在壺中。

和容廳:

白羽流星一點明,上林飛雁幾回驚。

弓開月到天心滿,風外唯聞中的聲。

泉石廳:

縈迂流碧與環山,月地雲階在兩間。

有此清冷居物外,方知塵土屬人間。

揮雲亭:

天風吹作海濤聲,揮斥浮雲日更明。

波上石鯨時吼雨,只知樓閣是蓬瀛。

泛雪廳:

月團攜下九重天,來試人間第一泉。

正在水聲山色裏,六花浮動紫甌圓。

虛妙齋:

武王屈己尊箕子,黃帝齋心問廣成。

惟道集虛觀眾妙,超然將見不能名。

壽山:

惇大崇高秀氣連,清風不老月長圓。

春遊玉座時相對,花發蔦啼億萬年。

杏岫:

山上晴霞興彩雲,芳菲時節避花繁。

分明自有神仙種,不是青旗賣酒村。

景龍江:

潤通河漢碧涵空,影倒光山曉翠重。

聞說巨魚時駭浪,只應風雨是神龍。

鑒湖:

水天澄澈瑩寒光,一片平波六月涼。

移得會稽三百里,不教全屬賀知章。

桃溪:

霏霏紅雨落清潯,流出山中直至今。

休道仙源在平地,空教人向武陵尋。

回溪:

穿雲透石落潺潺,戀浦余波尚繞山。

只怪嵐光迷向背,不知流水正回環。

滴滴溪:

蒼苔青潤石嶙皴,泉脈涓涓濕白雲。

疑有天仙深夜過,丁當環佩月中聞。

榴花巖:

絕域移根上苑栽,又分紅綠向巖偎。

累累子已枝間滿,灼灼花猶葉底開。

枇杷巖:

結根常得近林巒,晚翠誰憐卻歲寒。

不見龍文橫桿面,方知垂實作金丸。

日觀巖:

朝陽初上海霞紅,五色雲生碧洞中。

回首爛柯人自老,棋聲猶在石門東。

雨花巖:

紛紛泊泊弄晴暉,曾逐春風上繡衣。

不為胡僧翻貝葉,仙家長有碧桃飛。

蘆渚:

萬葉梢梢秋意初,斜風細雨憶江湖。

誰知雪壓波澄後,更與宮中作畫圖。

梅渚:

只借晴波為曉鑒,不隨花鳥作江雲。

未須吹笛風中去,多得清香水際間。

榠查谷:

折花宜與酒相薰,結子難隨酒入唇。

一陣暗香無處覓,不知幽谷巧藏春。

秋香谷:

玉屑花繁淡淡黃,碧巖曾伴紫欄芳。

月明露洗三秋葉,山迥風傳三里香。

松谷:

雲藏煙鎖晝蒼蒼,得地何須作棟樑。

聞道九龍扶輦過,一山風又作笙簧。

長春谷:

洞天風物幾人知,暗得陰陽造化機。

不似寒鄉待鄒律,四時巖際有芳菲。

桐徑:

不嫌春老花飛濕,要聽秋來雨打聲。

一自移根來禁籞,朝陽常有鳳凰鳴。

松徑:

夾路成行一樣清,吟風篩月自亭亭。

雲章正寫人間瑞,坐待雲根長茯苓。

百花徑:

紅紫交加一徑通,翠條柔蔓浴玲瓏。

日晴煙暖微風度,百和香薰錦繡中。

合歡徑:

彩絲拂拂機中錦,繡縷茸茸馬項纓。

卻似漢宮三十六,黃昏時節掩羅屏。

竹徑:

翠葉吟風長浙瀝,寒梢擎露忽高低。

有時杳杳穿雲去,碧玉交加四望迷。

雪香徑:

夾徑梨花玉作英,年年寒食半陰晴。

要看雪色無邊際,十二樓前月正明。

海棠屏:

清明微雨欲開時,收什狂香付整齊。

但得浣花春在眼,不須枝上杜鵑啼。

百花屏:

眾香芬馥著人衣,雲母光寒露未晞。

圍得春風勝繡幕,紛紛紅紫鬥芳菲。

蠟梅屏:

冶葉倡條不受羈,翠筠輕束最繁枝。

未能隔絕蜂相見,一一花房似蜜脾。

飛來峰:

突兀初驚倚碧空,翠嵐仍與瑞煙重。

吳儂莫作西來認,真是蓬萊第一峰。

留雲石:

白云何事苦留連,中有嵌空小洞天。

卻恐商巖要霖雨,因風時到日華邊。

宿霧石:

飛煙自繞龍樓駐,瑞氣長隨海日開。

獨有春風花上露,夜深多伴月明來。

辛夷島:

山中常壓早梅開,不待喧風暖景催。

似與東君書造化,筆頭春色最先來。

橙塢:

磊磊金丸畫不如,空蒙香霧幾千株。

應憐綠桔秋江上,卻被人間喚木奴。

海棠川:

清明時候暖風吹,葉暗花明滿目開。

石在劍門猶北向,錦江春色亦須來。

仙李園:

亳社靈蹤亙古存,混元龍蛻出風塵。

移根更接蟠桃嶺,結子開花萬萬春。

紫石壁:

沒水攀蘿琢馬肝,賫持堅潤出風湍。

潛藩每恨端溪遠,疊作山中峭絕看。

椒崖:

團枝紅實見秋成,曾按方書合五行。

不遣漢宮塗泥璧,此間吞餌得長生。

濯龍峽:

山束蒼煙細路通,噴泉飛雨灑晴空。

真龍豈許尋常見,故作雲間飲澗虹。

不老泉:

來從雲竇不知遠,湧出碧巖無暫停。

花落鶯啼春自晚,潺湲長得坐中聽。

柳岸:

牽風拂水弄春柔,三月花飛滿禦樓。

不似津亭供悵望,一生長得系龍舟。

棧路:

六丁開處只通秦,此地天臨萬國春。

駐蹕有時思叱馭,服勞王事愛忠君。

藥寮:

已聞頒朔向明堂,百草猶思一一嘗。

天意應憐民疾苦,欲躋仁壽佐平康。

太素庵:

結草鋪茅不用華,白雲深處列仙家。

蕭騷風玉千竿竹,翠葉濃陰襯碧霞。

祈真磴:

臺上爐香裊翠煙,雲間風馭已翩翩。

吾皇奉道明靈降,惟德從來可動天。

躑躅巋:

春風曉日亂晴霞,艷艷初開一巋花。

疑是仙琴紅玉軫,醉歸遺在紫皇家。

山莊:

重崖置屋亦常關,下法龍眠小隱山。

縱有青牛不耕稼,但聞犬吠白雲間。

西莊:

低作柴扉短作籬,日晴雞犬自熙熙。

躬耕每以農為本,稼穡艱難舊亦知。

東西關:

天上人間自不同,故留關鑰限西東。

姓名若在黃金籍,日日朝元路自通。

敷春門:

帝力無私萬國通,尚思寒谷待春風。

欲將和氣均天下,都在熙熙造化中。

(《揮麈後錄》卷二,下同)

又詔翰林學士王安中,令登豐樂樓忘而賦詩云:「日邊高擁瑞雲深,萬井喧闐正下臨。金碧樓臺雖禁籞,煙霞巖洞卻山林。巍然適構千齡運,仰止常傾四海心。此地去天真尺五,九霄歧路不容尋。」

質字文伯,熙寧時參知政事昌齡之曾孫。組字元寵,穎昌陽翟人。俱有才思,晚始際遇,悉授右列,侍佑陵。時寵臣皆內侍梁師成所引,遂得愛幸。質少不檢,文其身,賜號錦體謫仙。後隨從北狩。組逢辰未久而沒,官止副使,有子即勛也,頗能文,佑陵即以其父官補之,後獲幸高宗,位至使相。錄之於秩,以紀當時之盛也。近王偁作《東都事略》,載蜀僧祖秀所述《華陽宮記》,不若是之備也。是時獨有太學生鄧肅上十詩,備述花石之擾,其開句云:「但願君王安百姓,圃中何日不東風!」詔屏逐之。靖康初,李伯紀啟其事,薦其才,召對,賜進士出身,後為右正言,著亮直之名於當日。肅字誌宏,南劍人,有文集,號《栟櫚遺文》,三十卷,詩印集中。

孫叔易近為先人言:「大觀中,自南京教授差作試官,回次朱仙鎮,閱邸報,吳侔兄弟以左道伏誅。坐中監鎮使臣云:『某少日作吳沖卿丞相直省官,親見元豐中交趾李乾德陷邕、廉州,詔郭逵討之。神宗問所以平交趾者,逵曰:兵難豫度,願馳至邕管上方略。師往,遂復邕州。進次富良江,又破之,獲賊將洪真太子者,於是乾德議降。而逵以重兵壓富良江,與交人止一水之隔。沖卿忌其成功,堂帖班師。逵逗遛不進,交人大入,全軍皆覆,逵坐貶秩。侔、儲,沖卿孫也。此蓋天報之雲。』當時詩人陳傳作《佐郎將》云:『林中生致佐郎將,名王頭顱十四五。乾德可禽嗟不謀,同惡相濟能包羞?降書冉冉過中洲,中軍傳呼笑點頭。蠻首算成勿樂喜,君臣稱觴弭多壘。元戎凱旋隔天水,夜經桄榔趨決裏。驅得十萬人性命,換得交州數張紙。』」

王寀輔道,樞密韶之子,少豪邁有父風,早中甲科,善議論,工詞翰,曾文肅、蔡元長薦入館為郎,後以直秘閣知汝州,考滿守陜。年未三十,輕財喜士,賓客多歸之。坐不覺察盜鑄免官,自負其材,受辱不羞。是時羽流林靈素以善役鬼神得幸,而輔道之客冀其復用,乘時所好,昌言輔道有術,可致天神出。靈素上抳不得施。蓋其客亦能請紫姑作詩詞,而已非林之比。輔道固所不解,然實不知客有此語也。輔道嘗對別客謂:「靈素太誕妄,安得為上言之?」其言適與前客語偶合。工部尚書劉炳子蒙者,輔道母夫人之侄孫也,及其弟煥子宣,俱長從班,歆艷一時。時開封尹盛章新用事,忌炳兄弟,進思有以害其寵,未得也。初,炳視輔道雖中表,然炳性謹厚,每以輔道擇交不慎疏之。會炳姑適王氏,於輔道為嫂。一日,輔道語其嫂曰:「某久欲謁子蒙兄弟奉從容,然不得其門而入,奈何?」嫂曰:「俟我至其家,可往候之。」輔道於是如其教,候炳於賓舍,久之始得通,炳逡巡猶不欲見,迫於其姑,勉強接之。既就坐,談笑風生,亹亹不倦,炳大嘆服,入告其姑曰:「久不與王叔言,其進乃爾,自恨不及也。」因遣持馬人歸,止宿其家,自是始相親洽。殆及興獄,未及歲也。前客語既達靈素,靈素忿怒,泣請於上,且增加以白之曰:「臣以羈旅,荷陛下寵靈,而奸人造言,累及君父。乞放還山以避之。不然,願置對與之理。」上令逮捕輔道與所言客姚坦之、王大年,以其事下開封。使者至,輔道自謂無它,亦不以介意,語家人曰:「辯數乃置,無以為念也。」至獄中,刻木皆出紙求書,且謂輔道曰:「昔蘇學士坐系烏臺時,衛獄吏實某等之父祖。蘇學士既出後,每恨不從其乞翰墨也。」輔道喜,作歌行以贈之,處之甚怡然。而盛章以炳之故,得以甘心矣。因上言詞語有連及炳者,乞並治之。上曰:「炳從臣也,有罪未宜草草。」炳既聞上語,不疑其他。一日,上幸寶簶,駐蹕齋宮,從官皆在焉。炳越班面奏簾外曰:「臣猥以無狀,待罪邇列。適有中傷者,非陛下保全,已虀粉矣。」再拜而退。炳既謝已,舉首始見章在側註目瞪視,惶駭失措,深以為悔。翌日,章以急速請對,因言:「寀與炳腹心。誹謗事驗明白,今對眾越次,上以欺罔陛下,下以營惑群臣,禍將有不勝言者。幸陛下裁之。」上始怒,是日有旨,內侍省不得收接劉炳文字。炳猶未知之,以謂事平矣,故不復閑防。章既歸,遣開封府司錄孟彥弼攜捕吏竇鑒等數人,即訊炳於家。炳囚服出見,分賓主而坐,詞氣慷慨,無服辭。彥弼既見其不屈,欲歸。而竇鑒者語彥弼曰:「尚書幾間得寀一紙字,足以成案矣。」遂亂抽架上書,適有炳著撰稿草,翻之至底,見炳和輔道詩,尚未成,首云:「白水之年大道盛,掃除荊棘奉高真。」詩意謂輔道嘗有嫉惡之意;時尚道,目上謂高真爾。鑒得之,以為奇貨,歸以授章,章命其子並釋以進云:「白水謂來年庚子寀舉事之時。炳指寀為高真,不知以何人為荊棘?將置陛下於何地?豈非所謂大逆不道乎?」但以此坐輔道與客,皆極刑。炳以官高,得弗誅,削籍竄海外。炳責授團練副使,黃州安置。凡王、劉親屬等,第斥謫之。並擢為秘書省正字,數日而死,出現其父,已為蛇矣。華陽張德遠文老,子蒙之婿也;又並娶德遠之妹,目睹其事。且當時亦以有連坐,送吏部與監當,故知之為詳。嘗謂明清曰:「德遠死,無人言之者矣。子因其筆無惜識之。」文老嘗為四川茶馬。東坡先生賦《張熙明萬卷堂詩》,即其父也。文老博極群書,尤長史學,發言可孚,故盡列其語。又益知世所傳輔道遇宿冤事為不然雲。(《揮麈後錄》卷三,下同)

東坡先生平生為人碑誌絕少,蓋不妄語可故也。其作陳公弼希亮傳,敘其剛方明敏之業,殆數千言,至比之□長孺。非有以心,未易得也。然其後無聞,心切疑焉。比閱孫叔易《外制集》,載其所行陳簡齋去非為參知政事封贈三代告詞,始知乃公弼之孫。取張巨山所作去非墓碑視之,又知為公弼仲子忱之孫焉。簡齋出處氣節、翰墨文章,為中興大臣之冠。善惡之報,時有後先,其可謂無乎!

徽宗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就睿謨殿張燈預賞元宵,曲宴群臣。命左丞王安中、中書侍郎馮熙載為詩以進。

安中云:

上帝通明闕,神霄廣愛天。九光環日月,五色麗雲煙。紫袖開三極,瓊璈列萬仙。希夷塵境斷,仿佛玉經傳。妙道逢昌運,真王撫契賢。龜圖規大壯,龍位正純乾。穹昊親無間,皇居掇自然。剛風同變化,祥氣共陶甄。層觀星潢上,重堙斗柄邊。摩空七雉峻,冠嶠六鰲連。夢想何嘗到,階升信有緣。昕朝初放仗,密宴忽聞宣。清禁來鳴佩,修廊入並肩。獸鋪金半闔,鸞障繡微褰。霽景留庭砌,雷文繪桷梴。宮簾波錦漾,殿榜字金填。花擁巍巍座,香浮秩秩筵。高呼稱萬億,韶奏侍三千。華歲推堯歷,元璣候舜璿。冰霜知臘後,梅柳認春前。造化應呈巧,芳菲已鬥妍。樛枝雕檻小,多葉露桃鮮。錯落飛杯斝,鏘洋雜管弦。承雲歌歷歷,回雪舞翩翩。黼幄祥氛合,銅壺永漏延。鎬京方置醴,羲馭自停鞭。乃聖情深渥,諸臣意更虔。宗藩親魯衛,相芾拱閎顛。側弁恩光浹,中觴詔蹕旋。寶薰攜滿袖,禦果得加籩。要賞嬉遊盛,俄追步武遄。騰身復道表,送日 夾城。仰揖蒼龍象,旁臨艮嶽巔。謳歌紛廣陌,簫鼓樂豐年。赫奕攢輕幰,珍奇集市廛。博盧多袒跣,飲肆競蹁躚。蕃衍開朱邸,崔嵬照彩椽。橋虹灣矗矗,江練泮濺濺。擊柝周廬晚,張燈別院先。余霞搖綺暈,列宿舍珠躔。浩蕩三山島,棱層十丈蓮。再趨天北極,卻立榻東偏。既用家人禮,仍占聖制篇。兕觥從酩酊,蟾魄待嬋娟。轉盼隨親指,環觀得縱穿。曲屏江浪蹙,巨柱赤虬纏。光透垂枝井,晶銜帶壁錢。蕭臺千級峻,重屋八窗全。就席花墪匝,行樽紫袖揎。交輝方爍爍,起立復闐闐。邃宇會寧過,中宵勝賞專。鋪陳尤有韻,清雅不相沿。戶箔明珠串,欄釭水碧棬。規模商□鑄,款識魯壺鐫。秦曲移箏柱,唐妝儼鬢蟬。窄襟珠綴領,高朵翠為鈿。喜氣排寒冱,輕飔洗靜便。層琳藉璣組,方鼎炷龍涎。瑪瑙供盤大,玻璃琢琖圓。暖金傾小榼,屑玉釀新泉。帝子天才異,英姿棣萼聯。頻看揮鬥碗,端是吸鯨川。推食俱均逮,攘餐及墜捐。海螯初破殼,江柱乍離淵。寧數披綿雀,休論縮頸鯿。南珍誇饤饾,北饌厭烹煎。賜橘懷赪卵,酡顏釂寶船。言歸荷慈惠,末節笑拘攣。放鑰嚴扃啟,籠紗逸足牽。冰輪掛銀漢,夜色映華韉。人識重熙象,功參獨斷權。五辰今不忒,六氣永無愆。天紀承三古,時雍變八埏。比閭增板籍,疆場罷戈鋋。文軌包夷夏,弦歌遍幅員。恢儒榮藻薦,作士極魚鳶。慶胄貽謀顯,多男景福綿。迓衡常穆穆,遵路益平平。亭障今逾隴,耕耘久際燕。信通鵬海漲,威竄塞沙氊。東擬封雲岱,西將款澗瀍。琳科宣蕊笈,玉府下雲軒。帝籍勤初播,宮蠶長自眠。繭絲登六寢,稃米秀中田。廟鶴垂昭格,壇光監吉蠲。靈芝滋菌蠢,甘醴湧潺湲。合教尨風革,頒經眾疾痊。雨隨親禱降,河避上流遷。執契皇猷洽,披圖福物駢。太和輸橐籥,妙用絕蹄筌。此際君臣悅,應先簡冊編。雅稱魚罩罩,頌述鼓咽咽。詎比千齡遇,猶聞四始箋。羈臣起韋布,陋質愧駑鉛。驟俾陪機政,由來出眷憐。恩方拜綸綍,報未效塵涓。密席叨臨勸,藏鉤擬曲拳。雖無三峽水,曾步八花磚。渝望知難稱,才慳合勉旃。鈞天思盡賦,剩續白雲箋。熙載云:

化工欲放陽春到,先教元冥戮衰草。

層冰封地萬木僵,誰向雪中探天巧。

璿璣星回鬥指寅,群芳未知時已春。

人心蕩漾趁佳節,燈夕獨冠年華新。

升平萬里同文軌,井邑相連通四裔。

蘭膏競吐夜烘春,和叔回車避羲轡。

巍巍九禁倚天開,溫風更覺先春來。

試燈不用雨花俗,迎陽為卻寒崔嵬。

宣和初載元冬尾,瑞白才消塵不起。

穆清光賞屬欽鄰,錦繡雲龍頒宴喜。

初聞傳詔開睿謨,步障幾裏承金鋪。

調音度曲三千女,正似廣樂陳清都。

遏雲妙唱韓娥侶,回雪飛花稱獨步。

千春蟠木效紅英,獻壽當筵豈金母。

上林晚色煙藹輕,景龍遊人歡笑聲。

霞裾月佩擁仙仗,翠鳳挾輦趨平成。

銅華金掌散晶彩,翠碧重重簇珠琲。

先從前殿望修廊,日出綺霞紅滿海。

神光通透雲母屏,驪龍出舞波濤驚。

煌煌黼座承天命,座下錯落如明星。

榻前玉案真核旅,獸炭銀爐夜初鼓。

憲天重屋訝雲屯,崇道簫臺疑蜃吐。

前楹火柱回萬牛,藺卿璧碎色光浮。

周圍照耀眼界徹,冰壺漾月生珠流。

點點金錢盡銜璧,豹髓騰輝粲銀礫。

絲篁人籟有機緘,繳繹清音傳屋壁。

須臾隨蹕登會寧,如驂鸞鶴遊紫清。

彩蟾倒影上浮空,纖雲不點惟光明。

四壁垂簾玉非玉,銀缸吐艷相連屬。

棼楣橫帶碧玻璃,一朵翠雲承日轂。

萬光閃爍爭吐吞,燭龍銜耀輝四昆。

又如電母神鞭馳,金蛇著壁不可捫。

端信奇工通造化,豈比優人能幻假。

丹青漫數顧虎頭,盤礴解衣未容寫。

此時帝御鈞天臺,紫垣兩兩明三臺。

尚方飲器萬金寶,古玉未足誇雲雷。

帝旁侍女雲華品,玉立仙標及時韻。

四音促柱泛笙簫,應有翔鸞落千仞。

龍瓶瀉酒如流泉,禦廚絡繹紛珍鮮。

榻邊爭欲供天笑,快倒頗類虹吸川。

厭厭夜飲方歡浹,玉漏頻催鼓三疊。

金門初下醉歸時,正見冰輪上城堞。

微臣去歲陪清班,惡詩誤辱重瞳觀。

小才易窮真鼠技,再賦愈覺相如慳。

履道、彥為二集中,今不復印行,故錄於此。(《揮麈後錄》卷四)

《真宗實錄》:「召試神童,蔡伯俙授官。」之後,寂無所傳。明清因於故書中得其奏狀一紙,今錄於此:「司農少卿管勾江州太平觀蔡伯俙奏。臣輒陳愚懇,仰瀆睿聰。退省愆尤,甘俟竄殛。臣見系知州資任,乞勾管宮觀,奉敕授前件差遣於舒州居住,自熙寧八年八月三日到任。伏念臣先於大中祥符八年真宗皇帝遣內臣毛昌達宣詔賜對,試誦真宗皇帝御製歌詩,即日蒙恩,釋褐授守秘書省正字。臣遭遇之年,方始三歲。及賜臣禦詩云:『七閩山水多才俊,三歲奇童出盛時。』終篇後批:『閏六月十五日敕賜。』見刊刻在本家收秘。續蒙宣赴東宮,侍仕宗皇帝讀書,朝夕親近,頗歷歲年。以臣父龜從進士及第,臣幼小難以住京,因乞將帶出外,又蒙恩賚優渥。其後臣年一十七歲,以家貧陳乞差遣,仁宗皇帝聖念矜憐,特依所乞,仍有旨余人不得援例。自茲累歷任使。今來本任,至來年二月當滿。切念臣幼稚幸會,效官從事,勉勵愚拙,今已白首。重念臣生事蕭條,累族重大,又無得力兒男,可以供侍,一日舍祿,無以為生。幸遇皇帝陛下,至仁至治,無一物失所,其於老者,惠恤尤深。臣以祥符八年三歲;甲子庚申節,未至衰老。欲望聖慈特賜,許臣再任管勾江州太平觀一任,覬仍廩,稍得養單貧。祗飭閨門,相傳忠孝,庶幾補報,以盡余齡。候敕旨。」蓋元豐初,計其年尚未七十。司農少卿,今之朝議大夫也。碌碌無所聞,豈非聰明不及於前時邪?禦詩明清偶記其全篇:「七閩山水多才俊,三歲奇童出盛時。家世應傳清白訓,嬰兒自得老成姿。初當移步來朝謁,方及能言便誦詩。更勵孜孜圖進益,青雲千里看前期。」後閱朱興仲《續歸田錄》云:「伯俙字景蕃,與晏元獻俱五六歲以神童侍仁宗於東宮。元獻自初梗介。蔡最柔媚,每太子過門蘭高者,蔡伏地令太子履其背而登。既踐祚,元獻被知遇,至宰相。蔡竟不大用,以舊恩常領郡,頗不循法令,或被劾取旨,上識其姓名,必曰『藩邸舊臣,且令轉官。』凡更四朝,元符初致仕,已八十歲矣。監司薦之,乞落致仕,與宮祠,其辭略云:『蔡伯俙年八十歲,食祿七十五年。』余謂人生名位固可得,罕得綿長如此者。」以上朱《錄》中語,因並載之。(《揮麈後錄》卷五)

元豐中,先祖訪滕章敏公元發於池陽,時楊元素過郡。二公同年生,款留甚歡。一日,元素忽問公曰:「令弟賊漢在否?」先祖坐間甚訝其語,伺小間因啟公,公曰:「熙寧初,甫與元素俱受主上柬知非常,並居臺諫。偶同上殿,陳於上曰:『曾公亮久在相位,有妨賢路。』上曰:『然。卿等何故都未有文字來?』明日相約再對。草疏已畢,舍弟申見之,夜馳密以告曾。暨至榻前,未出奏牘,上怒曰:『豈非欲言某人耶?其中事悉先來辯析文字,見留此。卿等為朕耳目之官,不慎密乃爾!』言遂不行。吾二人繇此失眷。元素所以深恨之。」東坡先生作滕公挽詩云:「先帝知公早,虛懷第一人。」謂受裕陵眷簡最先也。又云:「高平風烈在,威敏典刑存。」滕蓋範文正之外孫,而授兵法於孫元規。滕公奮身寒苦,兄弟三人,誓不易居,而有象傲之弟,即申焉,恃其愛,無所不至,公一切置之。元佑中,公自高陽易鎮維揚,道卒。喪次國門,先祖自陳留來會哭。朝士皆集舟次。秦少遊時在館中,少遊辱公之知最早,吊畢來見先祖於舟,因為少遊言其弟淩蔑諸孤狀,少遊不平,策馬而去。翌日,方欲解維,開封府遣人尋滕光祿舟甚急,乃御史中丞蘇轍劄子,言元發昔事先帝,早蒙知遇,有弟申,從來無行,今元發既死,或恐從此淩暴諸孤,不得安居。緣元發出自孤貧,兄弟別無合分財產,欲乞特降指揮,在京及沿路至蘇州已來官司,不得申干預家事及奏薦恩澤,仍常覺察。奉聖旨,令開封府備坐榜舟次。詢之,乃少遊昨日徑往見子由,為言其事,所以然耳。昔人篤於風誼乃爾。今蘇黃門章疏中,備載其劄子。(《揮麈後錄》卷六,下同)

曾密公諱易占,字不疑。歐陽文忠公識其碑曰:「少有大志,知名江南。」為文忠所稱如此,則其人固可想矣。既以豪俠自任,□信州玉山令,有過客楊南仲,文采可喜,氣概頗相投,公厚贐其行。會與郡將錢仙芝不葉,捃摭公以客所受為賄,公引伏受垢,不復自辯,竟除名,徙英州。以赦自便,將訴其事於朝,行次南都而卒。時公子南豐先生子固,已名重於世,適留京師,而杜祁公以故相居宋,自來逆旅,為辦後事。公既不偶以卒,再娶朱夫人,年未三十,無以自存,領諸孤歸里中。南豐昆弟六人,久益漻落,與長弟皣應舉,每不利於春官。里人有不相悅者,為詩以嘲之曰:「三年一度舉場開,落殺曾家兩秀才。有似檐間雙燕子,一雙飛去一雙來。」南豐不以介意,力教諸弟不怠。嘉佑初,與長弟及次弟牟、文肅公、妹婿王補之無咎、王彥深幾一門六人,俱列鄉薦。既將入都赴省試,子婿拜別朱夫人於堂下,夫人嘆曰:「是中得一人登第,吾無憾矣。」榜出唱第,皆在上列,無有遺者。楚俗,遇元夕第三夜,多以更闌時微行聽人語言,以卜一歲之通塞。子固兄弟被薦時,有鄉士黃其姓者,亦預同升。黃面有瘢,俚人呼為黃痘子。諸曾俱往赴省試,朱夫人亦以收燈夕往閭巷聽之,聞婦人酬酢造醬法云:「都得,都得。黃豆子也得。」已而捷音至,果然入兩榜,文昭中第。兄弟三人,數年之間,並躋華貫。曾氏繇此遂興。公永外祖雲。

趙正夫丞相元佑中與黃太史魯直俱在館閣,魯直以其魯人,意常輕之。每庖吏來問食次,正夫必曰:「來日吃蒸餅。」一日聚飯行令,魯直云:「欲五字從首至尾各一字,復合成一字。」正夫沈吟久之,曰:「禾女委鬼魏。」魯直應聲曰:「來力勑正整」,葉正夫之音,闔坐大笑。正夫又嘗曰:「鄉中最重潤筆,每一誌文成,則太平車中載以贈之。」魯直曰:「想俱是蘿蔔與瓜薺爾。」正夫銜之切骨。其後排擠不遺餘力,卒致宜州之貶。一時戲劇,貽禍如此,可不戒哉。陸務觀雲。

元豐中,太原府推官郭時亮首教授余行之有文字結連外界。神宗語宰相王岐公曰:「小人妄作,固不足慮。行之士人,為此恐有謀非便。」時陸農師為學官,岐公素不相知,欲乘此擠之,奏曰:「學官陸佃,與之厚善,乞召問之。」翌日,上令以佗事召直講陸佃對事,未宣也。上徐問曰:「卿識余行之否?」佃曰:「臣與之有故,初亦甚厚。臣昨歸鄉里越州,行之來作山陰尉,攜其妻而舍其母,臣以此少之,自是往來甚疏。」上曰:「儻如此,不足以成事矣。」然農師由此遂受知神宗,不次拔擢。乃知窮達有命,雖當國者不能七抑其進焉。行之既腰斬,時亮改京秩,辭不受。時人有詩云:「行之三截斷,時亮一生休。」行之,靖之族孫也。陸務觀雲。

陳珹虛中,瑩中之弟也。以名家典郡。知吉州日,徐師川通判郡事。師川恃才傲世,不肯居人下,嘗取虛中所判抹而改之,然非所長也。虛中語師川曰:「足下塗抹珹之批判,雖不足道。然公所改抹未當,奈何。況夫佐官妄改長官已判,於法不輕。」即呼通判廳人吏,將坐以罪。師川知己之屈也,祈原之。虛中曰:「此亦甚易。君可使珹之前判如故,即便釋吏矣。」師川於是以粉筆塗去已改之字,以呈虛中。虛中遂貰之。虛中能以理服,師川不復飾非,皆可喜也。(《揮麈後錄》卷七,下同)

建中初,曾文肅秉軸,與蔡元長兄弟為敵。有當時文士,與文肅啟,略云:「扁舟去國,頌聲惟在於曾門;策杖還朝,足跡不登於蔡氏。」明年,文肅南遷,元度當國,即更其語以獻曰:「幅巾還朝,輿頌咸歸於蔡氏;扁舟去國,片言不及於曾門。」士大夫不足養如此。老親云:「米元章。」

毛澤民受知曾文肅,擢置館閣。文肅南遷,坐黨與得罪,流落久之。蔡元度鎮潤州,與澤民俱臨川王氏婿。澤民傾心事之惟謹。一日家集,觀池中鴛鴦。元度席上賦詩,末句云:「莫學饑鷹飽便飛。」澤民即席和以呈元度曰:「貪戀恩波未肯飛。」元度夫人笑曰:「豈非適從曾相公池中飛過來邪?」澤民慚,不能舉首。吳傅朋雲。

崇寧三年,黃太史魯直竄宜州,攜家南行,泊於零陵,獨赴貶所。是時外祖曾公青坐鉤黨,先徙是郡。太史留連逾月,極其歡洽,相予酬唱,如《江樾書事》之類是也。帥遊浯溪,觀《中興碑》。太史賦時,書姓名於詩左。外祖急止之云:「公詩文一出,即日傳播。某方為流人,豈可出邪?公又遠徙,蔡元長當軸,豈可不過為之防邪?」太史從之。但詩中云:「亦有文士相追隨」,蓋為外祖而設。

明清於王歧公孫曉浚明處見歧公在翰苑時令門生輩供經史對偶全句十餘冊。恨當時不曾傳之也。

李良輔者,憸人也。元符末,在永州主歧陽簿。有教授李師祖道,蜀中老儒,黃太史魯直之姻家,善士也。範忠宣公遷是郡,祖道作詩慶其生初,有「江邊閑艤濟川舟」之句。良輔與之有隙,遂上其本,祖首坐此削籍,流九江。良輔用賞改秩,浸至郡守。建炎初,呂元直當軸,良輔造朝求差遣,元直舊知其事,詢所以然。良輔猶以為績效,歷歷具陳之。元直笑曰:「初未知本末之詳,正欲公自言之爾。」即命直省吏拘於客次,奏於上除其名,人皆快之。余晉仲雲。

隆興改元歲,明清在會稽,因為友人言:「先人初為曾氏婿,嘗於外家手節《曾文肅公日錄》。有庚辰歲在相位日一帙真跡,外家後來失去,見於外祖曾空青《三朝正論後序》矣。先人節本偶存焉,其中一則,記趙諗事。諗弟詼,於渝州所居柱上題云:『隆興二年,天章閣待制荊湖南北等路安撫使。』再題云:『隆興三年,隨軍機宜李時雍從行。』諗不軌事發,鑿取其柱,赴制勘所,並具奏其所題之意,詼坐此亦死。如此,則隆興之號,豈可犯耶?」友人云:「願借一觀。」遂以假之。亟馳元本送似當軸者,繼即開陳,遂改乾道之號。友人繇此乃晉用。然先人手澤,不可復取,而此書不傳於世矣。友人後登從班,交往既厚,不欲書其姓名。初,諗以甲科為太常博士,謁告省其父庭臣於蜀道中,夢神人授以詩云:「天錫雄材孰與戡,征西才罷又征南。冕旒端拱披龍袞,天子今年二十三。」繇此有猖狂之志。伏誅時適及歲。刑部郎中王吉甫獨引律中文,以謂「口陳欲反之言,心無真實之狀。」吉甫坐絀。詔改渝州為恭州。諗初登第時,太常少卿李積中女,有國色,即以妻之。成婚未久而敗。或云,馮時可者,諗遺腹子也。

黃太史魯直本傳及文集序云:「太史罷守當塗,奉玉隆之詞,寓居江夏,嘗作《荊南承天寺塔記》。湖北轉運判官陳舉承風指,采摘其間數語,以為幸災謗國,遂除名,編管宜州,時崇寧三年正月也。」明清後閱徽宗詔旨云:「大觀二年二月壬午,淮南轉運副使陳舉奏:『臣巡按至泗州臨淮縣東門外,忽見一小蛇,長八寸許,在臣船上。尋以燭昭之,已長四尺有餘,知是龍神,以箱復金紙迎之,遂入箱中。並箱復送至廟中。知縣黃鞏差人報稱:所有箱內揭起金紙錢,已失小蛇,止有開通元寶錢一文,小青蟲一個。次日早,差人賫送臣船。臣切思之,神龍之示人以事,必以其類。以臣承乏漕事,實主財賦。不示以別物,而示以錢者,以其如泉之流,行於天下而無窮也。不示以別錢,而示以開通元寶,以其有開必有通而無壅也。示之以青蟲一者,其蟲至微,背首皆青,腹與足皆金色。青,東方色也,示其有生意;金,西方物也,示其有成意也。臣切以謂神龍伏見陛下復修神考漕運與鹽法,使內外財賦豐羨流通,不滯一方而無有雍塞,公私通行,靡有窮竭,故見斯意。臣不敢隱默,謹述事由,並開通元寶錢一文及小青蟲一個,盛以塗金銀合子,謹專人詣闕進呈。』奉聖旨:『陳舉特罰銅二十斤。其進開通錢並青蟲兒塗金銀合封全,並於東水門外投之河中,以戒詭誕。』敬綴於編,仰見佑陵聖聰,明察奸欺。」繇是面而知所謂陳舉者,誠無忌憚之小人,所為著是,不獨宜州之一事也。遺臭千載,可不戒哉。(《揮麈後錄》卷八,下同)

朱新仲,少仕江寧,在王彥昭幕中。有代彥昭《春日留客》致語云:「寒食止數日間,才晴又雨;牡丹蓋十數種,欲拆又芳。」皆《魯公帖》與《牡丹譜》中全語也。彥昭好令人歌柳三變樂府新聲。又嘗作樂語曰:「正好歡娛,歌葉樹數聲啼鳥;不妨沈醉,拚畫堂一枕春酲。」雙皆柳詞中語。

蔡元長既南遷,中路有旨取所寵慕容、邢、武者三人,以金人指名來索也。元長作詩以別云:「為愛桃花三樹紅,年年歲歲惹東風。如今去逐它人手,誰復尊前念老翁。」初,元長之竄也,道中市食飲之類,問知蔡氏,皆不肯售。至於詬罵,無所不道。州縣吏為驅逐之,稍息。元長轎中獨嘆曰:「京失人心,一至於此。」至潭州,作詞曰:「八十一年住世,四千里外無家。如今流落向天涯。夢到瑤池闕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幾度宣麻。止因貪此戀榮華。便有如今事也。」後數日卒。門人呂川卞老醵錢葬之,為作墓誌,乃曰「天寶之末,姚、宋何罪」云。馮於容雲。

明清嘗於呂元直丞相家睹高宗御劄一幅云:「朕比觀黃庭堅集,見稱道其甥徐俯師川者。聞其人在靖康中立節可嘉,今致仕已久,想不復存。右贈左諫議大夫。或尚在,即以此官召之。」其後乃知師川避地廣中,即落致仕,以右奉直大夫試左諫議大夫赴行在所。門蔭者以為榮觀。師川既至闕,入對,益契上意,賜出身,入禁林,不旋踵遂登政府。初,師川仕欽宗為郎。二聖北去,張邦昌僭位,師川獨不拜庭下,持其用事之臣,大呼號慟,卒不自汙,掛冠以去,故上有立節可嘉之語。圍城中,嘗置一婢子,名之曰昌奴,遇朝士來,即呼至前驅使之。既登宥密,頗驕傲自滿。朱藏一、趙元鎮並居中書,師川蔑視之。每除一登第者,則曰「又一經義之士」。嘗與元鎮論兵,視元鎮曰:「公何足以知此!」元鎮曰:「鼎固不足以知之,豈若師川之讀父書邪!」師川大不堪,而無以酬之。卒不安位而去。後終於知信州。師川,德占禧之子也。德占以吉甫薦命官,後為結事中,計議邊事。永洛之敗,死之。事具國史。東坡先生行吉甫謫詞,有云:「罰能上能下狂生之謀,馴致永洛之禍」,是也。德占一子,佑陵憐之,繈褓中補通直郎,後來一向以詩酒自娛,放浪江南山川間,食祠祿者四十年,始調通判吉州。平生釐務者三,數考,宣和末方入朝,後來登用甚驟焉。既沒而眷寵終不少衰。其子瑀嘗出示高宗所賜御書《光武紀》,後復親批云:「卿近進言,使朕熟看《世祖紀》,以益中興之治。因思讀之十過,未若書一編之為愈也。先以一卷賜卿。雖字劄惡甚,無足觀者。但欲知朕不廢卿言耳。」師川沒後十年,瑀貧不能家,上表繳進此書,乞任使,托明清為表。既幹乙覽,上為之愴然,面諭執政,令即日除瑀官雲。

季漢老與秦會之《賀進維垣啟》云:「推赤心於腹中,君既同於光武;有大勛於天下,相自比於姬公。」秦答之云:「君既同於光武,仰歸美報上之誠;相自比於姬公,其敢犯貪天之戒?」漢老得之,皇恐者累月。(《揮麈後錄》卷十一,下同)

曾文清吉父,孔毅父之甥也,早從學於毅父。文清以蔭入仕,大觀初以銓試合格,五百人為魁,用故事賜進士出身。紹興中,明清以啟贄見云:「傳經外氏,早侍仲尼之間居;提筆文場,曾寵平津之為首。」文清讀之,喜曰:「可謂著題矣!」後與明清詩云:「吾宗擇婿得羲之,令子傳家又絕奇!甥舅從來多酷似,弟兄如此信難為。」徐敦立覽之,笑云:「此乃用前日之啟為體修報耳。」

蔡持正孤居陳州,鄭毅夫冠多士,通判州事,從毅夫作賦。吳處厚與毅夫同年,得汀州司理,來謁毅夫,間與持正遊。明年,持正登科,寢顯於朝矣。處厚辭王荊公薦,去從滕元發。薛師正辟於中山,大忤荊公,抑不得進。元豐初,師正薦於王禹玉,其蒙知遇。已而持正登庸,處厚乞憐頗甚,賀啟云:「播告大廷,延登右弼。釋天下霖雨之望,尉海內巖石之瞻。帝渥俯臨,輿情共慶。共惟集賢相公,道包康濟,業茂贊襄,秉一德以亮庶工,遏群邪以持百度。始進陪於國論,俄列俾於政經。論道於黃閣之中,致身於青霄之上。竊以閩川出相,今始五人;蔡氏登庸,古惟二士。澤幹秦而馳辯,汲汲霸圖;義輔漢以明經,區區暮齒。孰若遇休明之運,當強仕之年,尊主庇民,已陟槐廷之貴;代天理物,遂躋鼎石之崇。處厚早辱埏陶,竊深欣躍。豨苓馬勃,敢希乎良醫之求;木屑竹頭,願充乎大匠之用。」然持正終無汲引之意。是時,王、蔡並相。禹玉薦處厚作大理寺丞。會尚書左丞王和甫與御史中丞舒亶有隙。元豐初改官制,天子勵精政事,初嚴六察,亶彈擊大吏,無復畏避,最後糾和甫尚書省不用例事,以侵和甫;和甫復言亶以中丞兼知學士院,在官制既行之後,祗合一處請給,今亶仍舊用學士院廚錢蠟燭為贓罪。亶奏事殿中,神宗面喻亶,亶力請付有司推治,詔送大理寺。亶恃主婘盛隆,自以無疵,欲因推治益明白。且上初無怒亶意,姑從其請而已。處厚在大理,適當推治亶擊和甫,而和甫與禹玉合謀傾亶。亶事得明,必參大政;亶若罪去,則禹玉必引和甫並位,將代持正矣。處厚觀望,佑禹玉,鍛煉傅致,固稱亶作自盜贓。是時大理正王吉甫等二十餘人咸言亶乃夾誤,非贓罪明白。禹玉、和甫從中助,下亶於獄,坐除名之罪。當處厚執議也,持正密遣達意救亶,處厚不從。故亶雖得罪,而御史張汝賢、楊畏先後論和甫諷有司陷中司等罪,出和甫知江寧府,致大臣交惡。而持正大怒處厚小官,規動朝聽,離間大臣。欲黜之,未果。會皇嗣屢夭,處厚論程嬰、公孫杵臼存趙孤事,乞訪其墳墓。神宗喜,禹玉請擢處厚館職。持正言反覆小人,不可近。禹玉每挽之,憚持正輒止。終神宗之世,不用。哲宗即位,禹玉為山陵使,辟處厚掌箋表。禹玉薨,持正代為山陵使,首罷處厚。山陵事畢,處厚言嘗到局,乞用眾例遷官,不許,出知通利軍。後以賈種民知漢陽軍,種民言母老不習南方水土,詔與處厚兩易其任。處厚詣政事堂言:「通利軍人使路已借紫矣,改漢陽則奪之一等作郡。請仍舊。」持正笑曰:「君能作真知州,安用假紫邪!」處厚積怒而去。其後,持正罷相守陳,又移安州。有靜江指揮卒當出戍漢陽,持正以無兵,留不遣,處厚移文督之。持正寓書荊南帥唐義問固留之,義問令無出戍。處厚大怒曰:「汝昔居廟堂,固能害我,今貶斥同作郡耳,尚敢爾耶!」會漢陽僚吏至安州者,持正問處厚近耗,吏誦處厚《秋興亭近詩》云:「雲共去時天杳杳,雁連來處水茫茫。」持正笑曰:「猶亂道如此!」吏歸以告處厚,處厚曰:「我文章蔡確乃敢譏笑耶!」未幾,安州舉子吳擴自漢江販米至漢陽,而郡遣縣令陳當至漢口和糴,吳袖刺謁當,規欲免糴,且言近離鄉里時,蔡丞相作《車蓋亭》十詩,舟中有本,續以寫呈,既歸舟,以詩送之。當方盤糧,不暇讀,姑置懷袖。處厚晚置酒秋興亭,遣介亟召當,當自漢口馳往,既解帶,處厚問懷中何書?當曰:「適一安州舉人遺蔡丞相近詩也。」處厚亟請取讀,篇篇稱善而已,蓋已貯於心矣。明日,於公宇冬青堂箋註上之。後兩日,其子柔嘉登第,授太原司戶,至侍下,處厚迎謂曰:「我二十年深仇,今報之矣。」柔嘉問知其詳,泣曰:「此非人所為。大人平生學業如此,今何為此?將何以立於世?柔嘉為大人子,亦無容跡於天地之間矣。」處厚悔悟,遣數健步,剩給緡錢追之,馳至進邸,雲邸吏方往閣門投文書,適校俄頃時爾。先子久居安陸,皆親見之。又,伯父太中公與持正有連,聞處厚事之詳。世謂處厚首興告訐之風,為搢紳復仇禍首,幾數十年,因備敘之。先人手記。(《揮麈三錄》卷一)

先大父大觀初從郎曹得守九江,自鄉里汝陰之官,有同年生宋景瞻者,姑溪人,其子惠直為德化縣主簿,迎侍其父以來,先祖愛其清修好學,甚前席之,教以習宏詞科,日與出題,以其所作來呈,不復責以吏事。會王彥昭渙之出帥長沙,令作樂語,以燕犒之。時有王積中者,知名士也,以特起為僉書節度判官,且俾預席。其稿不存,但記憶三聯云:「少年射策,有賈太傅之文章;落筆驚人,繼沈中丞之翰墨。從來汝、潁之間,固多奇士;此去瀟、湘之地,遂逢故人。況有錦帳之郎官,來為東道;且邀紅蓮之幕客,共醉西園。」先祖讀之大喜,以謂句句著題,薦之於時相何清源,即除書局。已而中詞科,自此聲名籍甚。惠直字子溫。其子乃貺也,紹興間鼎貴,亦不復相聞。今又未知其子孫猶知之否?(《揮麈三錄》卷二,下同)

九江有碑工李仲寧,刻字甚工,黃太史題其居曰琢玉坊。崇寧初,詔郡國刊元佑黨籍姓名,太守呼仲寧使劖之,仲寧曰:「小人家舊貧窶,止因開蘇內翰、黃學士詞翰,遂至飽暖。今日以奸人為名,誠不忍下手。」守義之曰:「賢哉,士大夫之所不及也!」饋以酒而從其請。

……使會之誠有此,而無紹興再相,擅國罔上,專殺尚威,則謂非賢可乎?昔人有詩云:「周公惟恐流言後,王莽謙恭未篡時。若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許誌仁,龍舒之秀士,能詩善謔,早為李伯紀之門賓。伯紀捐館,諸子延緇徒為佛事,群僧請懺悔之詞於許,乃取汪彥章昔所行謫詞中數語以授之。僧徒高唱云:「朋邪罔上罪消滅,欺世盜名罪消滅」,如此者不一。諸子憤怒,詢其所繇,知出於誌仁,詬責而逐之。李元度雲。(《揮麈三錄》卷三,下同)

政和末,秦會之自金陵往參成均,行次當塗境上,值大雨,水沖橋斷,不能前進。途中居民,開短窗延一士子,教其子弟。士子於書室窗中窺見秦徒步執蓋,立風雨中,淋漓淒然,甚憐之,呼入令小愒。至晚,雨不止,白其主人,推食挽留而共榻。翌日晴霽,送之登途。秦大以感激。秦既自敘其詳,復詢士之姓名,雲曹筠庭堅也。秦登第即宦顯,絕不相聞。久之,曹建炎初以太學生隨大駕南幸至維揚,免省策名,後為臺州知錄,老不任事,太守張偁對移為黃巖主簿,無憀之甚。時秦專權久矣。曹一夕偶省悟其前此一飯之恩,因謀諸婦。婦吳越錢族,晚事曹,頗解事,謂曰:「審爾何不漫訴之。」筠因便介,姑作詩以致祈懇,末句云:「浩浩秦淮千萬頃,好將余浪到灘頭。」其淺陋不工如此。秦一覽,慨然興念,以刪定官召之。尋改官入臺,遂進南床。高宗惡之,親批逐出。秦猶以為集英殿修撰,知衢州。未幾,坤維闕帥,即擢次對,制閫全蜀。到官之後,馳廢不治,遂致王孝忠之變。秦竟庇護之,奉祠而歸。秦沒,始奪其職雲。

明清晚識遂初尤延之先生,一見傾蓋,若平生歡,借舉引重,恩誼非輕。公任文昌,一日忽問云:「天臨殿在於何時邪?」明清云:「自昔以來,蓋未有之。紹聖初,米元章為令畿邑之雍丘,遊治下古寺,寺僧指方丈云:『頃章聖幸亳社,千乘萬騎經從,嘗愒宿於中。』元章即命彩飾建鴟,嚴其羽衛,自書榜之曰天臨殿。時呂升卿為提點開封府縣鎮公事,以謂下邑不白朝廷,擅創殿立名,將按治之。蔡元長作內相,營救獲免。聞有自制殿贊,恨未見之。」尤即從袖間出文書,乃元章所書贊也。云:「才方得之。公可謂博物洽聞矣。」翌日入省,形言稱道於稠人廣眾中焉。樓大防作夕郎,出示其近得周文矩所畫《重屏圖》,佑陵親題白樂天詩於上,有衣帽中央而坐者,指以相問云:「此何人邪?」明清云:「頃歲大父牧九江,於廬山圓通寺橅江南李中主像藏於家。今此繪容即其人。文矩丹青之妙,在當日列神品,蓋畫一時之景也。」亟走介往會稽,取舊收李像以呈,似面貌冠服,無毫發之少異。因為跋其後。樓深以賞激。繼而明清丐外得請,以詩送行,後一篇云:「遂初陳跡遽淒涼,擊節青箱極薦揚。談笑於儂情易厚,典刑使我意差強。《重屏》唐畫論中主,古殿遺文話阿章。舊事從今向誰問,尺書時許到淮鄉。」

明清傾歲於蔡微處得觀佑陵與蔡元長賡歌一軸,皆真跡也。今錄於後:「己亥十一月十三日,南郊祭天,齋宮即事賜太師」:「報本精禋自國南,先期清廟宿齋嚴。層霄初擴同雲霽,暖吹俄回海日暹。十萬軍容冰作陣,九街鴛瓦玉為檐。肅雍顯相同元老,行慶均釐四海沾。」「太師臣京恭和」:「雪晴至日日初南,帝舉明禋祀事嚴。萬瓦溝中寒色在,一輪空外曉光暹。雲和龍軫開冰轍,風暖鸞旗拂凍檐。共喜天心扶聖德,珠璣更誤寵恩沾。」「展采齊明拱面南,濃雲深入夜更嚴。風和不放瓊英落,日暖高隨玉漏遲。照地神光臨午陛,鳴臯仙羽下重檐。五門回杖如天上,看舉雞竿雨露沾。」「袞龍朱履午階南,大輦鸞鳴羽衛嚴。玉軫乍回黃道穩,金烏初上白雲遲。五門曉吹開旗尾,萬騎花光入帽檐。已見神光昭感格,鶴書恩下萬邦沾。」「飲福初回八陛南,凝旒裒對百神嚴。睍消塵入康衢潤,神應光隨北陛暹。丹檻雉開中扇影,朱繩鶴下五門檐。群生鼓舞明禋畢,卻憶花飛舞袖沾。」「清廟齋幄,常有詩賜太師,已曾和進。禋祀禮成,以目擊之事,依前韻再進。今亦用元韻復賜太師,非特以此相困,蓋清時君臣賡載,亦一時盛事耳。」「靈鼓黃麾道指南,紫壇蒼璧示凝嚴。聯翩玉羽層霄下,烜赫神光愛景暹。為喜鑾輿回鳳闕,故留芝蓋出虬檐。禮天要作斯民福,解雨今當萬物沾。」「太師以被賜暹字韻詩,前後凡三次進和,蓋欲示其韻愈嚴而愈工耳。復以前韻又賜太師」:「天位迎陽轉鬥南,千官山立盡恭嚴。共欣奠玉煙初達,爭奉回鑾日已暹。歸問雪中誰詠絮,冥搜花底自巡檐。禮成卻喜歌盈尺,端為來萬寓沾。」唐杜甫詩:「巡檐索共梅花笑。」蓋雪事也。「太師臣京題神霄宮」:「下馬神霄第一回,晴空宮殿九秋開。月中桂子看時落,雲外仙軿特地來。」「參差碧瓦切昭回,繡戶雲輀次第開。仙伯九霄曾付托,得隨真主下天來。」「神霄玉清萬壽宮慶成,卿以使事奉安聖像,聞有二詩書幈,俯同其韻,復賜太師」:「碧落金風爽氣回,叢霄乍喜瑞霞開。經營欲致黎元福,敢謂詩人詠子來。」「曈曚日馭曉光回,金碧相宜王府開。步武煙霞還舊觀,百神應喜左元來。」「昨日召卿等自卿私第泛舟經景龍江,遊擷芳園靈沼,聞卿有小詩,今俯同其韻賜太師」:「景龍江靜喜安流,玉色閑看浴翅鷗。已覺西風頗無事,何妨穩泛濟川舟。」「登山想見留雲際,賞日還能傍水涯。對此已多重九興,先輸黃髮賞黃花。」「錦繡煙霄碧玉山,縈紆靜練照晴川。留連不惜厭厭去,雅興難忘既醉篇。」「上清寶箓宮立冬日講經之次,有羽鶴數千飛翔空際,公卿士庶,眾目仰瞻。卿時預榮觀,作詩紀實來上,因俯同其韻,賜太師以下」:「上清講席郁蕭臺,俄有青田萬侶來。蔽翳晴空疑雪舞,低徊轉影類雲開。翻翰清淚遙相續,應瑞移時尚不回。歸美一章歌盛事,喜今重見謫仙才。」又「上巳日賜太師」:「金明春色正芳妍,修禊佳辰集眾賢。久矣愆陽罹暵旱,沛然膏雨潤農田。乘時剩挾花盈帽,胥樂何辭酒滿船。所賴燮調功有自,佇期高廩報豐年。」微,元長之孫,自云:「當其父祖寶貴鼎盛時,悉貯於隆儒亨會閣。此百分之一二焉。國禍家艱之後,散落人間,不知其幾也。」(《揮麈余話》卷一,下同)

蔡元長所述《太清樓特燕記》,既列於前,又得《保和殿曲燕》、《延福宮曲燕》二記,今復載於左方:「宣和元年九月十二日,皇帝召臣蔡京、臣王黼、臣越王俁、臣燕王似、臣嘉王楷、臣童貫、臣嗣濮王仲忽、臣馮熙載、臣蔡攸燕保和殿,臣蔡儵、臣蔡翛、臣蔡鞗東曲水朝於玉華殿。上步西曲水,循酴醾架,至太寧閣,登層巒、琳霄、騫鳳、垂雲亭,景物如前,林木蔽蔭如勝。始至保和殿,三楹,楹七十架,兩挾閣,無采繪飾侈,落成於八月,而高竹叢檜,已森然蓊郁。中楹置禦榻,東西二間列寶玩與古鼎彜器。王左挾閣曰妙有,設古今儒書、史子楮墨;右曰日宣,道家金櫃玉笈之書,與神霄諸天隱文。上步前行,稽古閣有宣王石鼓。歷邃古、尚古、鑒古、作古、傳古、博古、秘古諸閣,藏祖宗訓謨,與夏、商、周尊彜鼎鬲爵斝卣敦盤盂,漢、晉、隋、唐書畫,多不知識駭見,上親指示,為言其概。因指閣內:『此藏卿表章字劄無遺者。』命開櫃,櫃有朱隔,隔內置小匣,匝內覆以繒綺,得臣所書撰《淑妃劉氏制》。臣進曰:『劄惡文鄙,不謂襲藏如此。』念無以稱報,頓首謝。抵玉林軒,過宣和殿、列岫軒、天真閣。凝德殿之東,崇石峭壁,高百丈,林壑茂密,倍於昔見。過翠翹、燕閣諸處。賜茶全真殿,上親禦擊註湯,出乳花盈面,臣等惶恐,前曰:『陛下略君臣夷等,為臣下烹調,震悸惶怖,豈敢啜?』頓首拜。上曰:『可少休。』乃出瑤林殿。中使馮皓傳旨,留題殿壁,喻臣筆墨已具,乃題曰:『瓊瑤錯落密成林,檜竹交加午有陰。恩許塵凡時縱步,不知身在五雲深。』頃之就坐,女童樂作。坐間賜荔子、黃橙、金柑相間,布列前後,命師文浩剖橙分賜。酒五行,再休。許至玉真軒,軒在保和西南廡,即安妃妝閣。命使傳旨曰:『雅燕酒酣添逸興,玉真軒內看安妃。』詔臣賡補成篇,臣即題曰:『保和新殿麗秋輝,詔許塵凡到綺闈。』方是時,人自謂得見妃矣。既而但畫像掛西垣,臣即以謝奏曰:『玉真軒檻暖如春,只見丹青未有人。月裏嫦娥終有恨,鑒中姑射未應真。』須臾,中使召臣至玉華閣,上手持詩曰:『因卿有詩,況姻家,自當見。』臣曰:『頃緣葭莩,已得拜望,故敢以詩請。』上大笑。妃素妝,無珠玉飾,綽約若仙子。臣前進,再拜敘謝,妃答拜。臣又拜,妃命左右掖起。上手持大觥酌酒,命妃曰:『可勸太師。』臣奏曰:『禮無不報,不審酬酢可否?』於是持瓶註酒,授使以進。再坐,徹女童,去羯鼓。禦侍奏細樂,作《蘭陵王》、《楊州散》古調,酬勸交錯。上顧群臣曰:『桂子三秋七里香。』七里香,桂子名也。臣楷頃許對曰:『夌雲九夏兩歧秀。』臣攸曰:『雞舌五年千歲棗。』臣曰:『菊英九日萬齡黃。』乃賡載歌曰:『君臣燕衎升平際,屬句論文樂未央。』臣奏曰:『陛下樂與人同,不間高卑。日且暮,久勤聖躬,不敢安。』上曰:『不醉無歸。』更勸,叠進酒行無算。上忽憶紹聖《春宴口號》二句,問曰:『卿所作否?余句云何?』臣曰:『臣所進詩,歲久不記。』上曰:『是時以疾告假,哲宗召至宣和西閣,問所告假者,對曰:臣有負薪之疾,不果預需雲之燕。哲宗曰:蔡承旨有佳句曰:紅臘青煙寒食後,翠華黃屋太微間。不可不赴。上曰:臣敢不力疾遵奉。是日,待漏東華,哲宗已遣使詢來否。語罷,命郝隨持杯以勸,凡三酬,大醉,免謝扶出。』因沈吟曰:『記上下句有曰集英班者。』繼而曰:『牙牌曉奏集英班,日照雲龍下九關。紅臘青煙寒食後,翠華黃屋太微間。』繼又曰:『三天奏樂三春曲,萬歲聲連萬歲山!欲識君臣同樂意,天威咫尺不違顏。』臣頓首謝曰:『臣操筆註思,於今二十年。陛下語及,方省仿彿,然不記一字。陛下藩邸已知臣,蓋非今日,豈勝榮幸。』再拜謝。上輪指曰:『二十四年矣。』左右皆大驚。非聖人孰與夫此!臣又謝曰:『臣被知藩邸,受眷紹聖,兩朝遭遇。臣駑下衰老,無毫發稱報。』上曰:『屢見哲宗道卿但為章惇輩沮忌,不及用。朕時年八歲,垂髻侍側。一日,哲宗疑慮,默若有所思。問曰:大臣以謂不當紹述,朕深疑之。奏曰:臣聞子紹父業,不當問人,何疑之有?哲宗駭曰:是兒有大志如此。由是劉摯、呂大防相繼斥逐,紹述自此始。』臣奏曰:『陛下曲宴禦酒,樂欣交通。而追時惟哲宗付托與紹述之始,孝友篤於誠心,非臣之幸,社稷天下之幸。』因再拜賀。黼已下皆再拜。上又曰:『嘗記合食與卿否?』臣謝曰:『是時大禮禁嚴,廚饔不得入,貿食端邸,蒙陛下賜之。臣被遇,自茲終身不敢忘。』又曰:『崇政殿試,卿在西幕詳定時,因入持扇求書,得二詩,皆杜甫所作,詩曰:戶外昭容紫袖垂,雙瞻御座引朝儀。香飄合殿春風轉,花覆千官淑景移。又:五夜漏聲催曉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臣曰:『崇寧初蒙宣諭扇猶在?』上曰:『今尚在也。』臣曰:『自古人臣遭遇,或以一能一技見知當時,名顯後世。臣章句片言,二十年前已蒙收錄。崇寧以來,被遇若此。君臣千載,蓋非一日。君之施厚,臣之報豐。臣無尺寸,孤負恩紀,但知感涕!』上曰:『卿可以安矣。』臣又奏曰:『樂奏繽紛,酒觴交錯。方事燕飲,上及繼述,下及故老,若朋友相與銜杯酒,接殷勤之歡,道舊新論。顧臣何足以當?臣請序其事,以示後世,知今日燕樂,非酒食而已。』夜漏已二鼓五籌,眾前奏丐罷,始退。十三日臣京序。」《延福宮曲宴記》:「宣和二年十二月癸巳,召宰執親王等曲宴於延福宮,特召學士承旨李邦彥、學士臣宇文粹中與,示異恩也。是日初禦睿謨殿,設席如外廷賜宴之禮,然器用肴品,瓌奇精致,非常宴比。仙韶執樂,和音曼聲,合變爭節,亦非教坊工人所能雱彿。上遣殿中監蔡行諭旨曰:『此中不同外廷,無彈奏之儀,但飲食自如。食味果實有餘者,自可攜歸。』酒五行,以碧玉盞宣諭。侍宴諸臣曰:『前此曲宴早坐,未嘗宣勸,今出異數。』少憩於殿門之東廡。晚,召赴景龍門,觀燈玉華閣,飛升金碧絢耀,疑在雲霄間。設衢樽鈞樂於下。都人熙熙,且醉且戲,繼以歌誦,示天下與民同樂之恩,侈太平之盛事。次詣穆清殿,後入崆峒洞天,過霓橋,至會寧殿,有八閣東西對列,曰琴、棋、書、畫、茶、丹、經、香。臣等熟視之,自崆峒入,至八閣,所陳之物,左右上下,皆琉璃也,映徹焜煌,心目俱奪。閣前再坐,小案玉斝,珍異如海陸羞鼎,又與睿謨不同。酒三行,甚速,起詣殿側縱觀。上謂保和殿學士蔡翛曰:『引二翰苑子細看,一一說與。』諄諭再三。次詣成平殿,鳳燭龍燈,燦然如畫,奇偉萬狀,不可名言。上命近侍取茶具,親手註湯擊拂,少頃,白乳盞面,如疏星淡月,顧諸臣曰:『此自布茶。』飲畢皆頓首謝。既而命坐,酒行無算,復出宮人合曲,妙舞蹁躚,態有餘妍,凡目創見。上諭臣邦彥、臣粹中曰:『此盡是嬪御。自來翰林,不曾與此集。自卿等始。』又曰:『《翰林志》誰修?』太宰王黼奏曰:『承旨李邦彥。』上顧臣邦彥曰:『好。《翰林志》可以盡載此事。此卿等榮遇。』臣邦彥謝不敏。瓊瑤玉舟,宣勸非一。上每親臨視使爵,復顧臣某曰:『李承旨善飲!』仍數被特勸。夜分而罷。臣仰惟陛下加惠親賢,共享太平。肆念詞臣,許陪鼎席宗工之末,周於待遇,略去常儀。臣邦彥、粹中首膺異數,親承玉音,俾編載榮遇,以侈北門之盛。蓋陛下崇儒右文,表異鰲禁,用示勸矚之意,誠千載幸會也。竊伏惟念一介微臣,粵自布衣,叨膺識擢,凡所蒙被,度越倫輩。曾微毫忽,以助山嶽。茲侍燕衎,咫尺威顏,獨誤睿獎,至官而不名,豈臣靡捐,所能稱塞?臣切觀文武之盛,始於憂勤,而逸樂繼之。鹿鳴之燕群臣,嘉賓得盡其心。故天保之報,永永無極。臣雖麽陋,敢忘歸美之意?輒揚盛跡,備載於篇。使視草之臣,知聖主曲宴內務,自臣等始。謹錄進呈,伏取進止。」

熙寧中,蔡敏肅挺以樞密直學士帥平涼,初冬置酒,郡齋偶成《喜遷鶯》一闋:「霜天清曉。望紫寨古壘,寒雲衰草。汗馬嘶風,邊鴻翻月,壟上鐵衣寒早。劍歌騎曲悲壯,盡道君恩難報。塞垣樂,盡雙鞬錦帶,山西年少。談笑。刁斗靜,烽火一把,常送平安耗。聖主憂邊,威靈遐布,驕虜且寬天討。歲華向晚愁思,誰念玉關人老?太平也,且歡娛,不惜金尊頻倒。」詞成,閑步後園,以示其子朦。朦置之袖中,偶遺墜,為譍門老卒得之。老卒不識字,持令筆吏辨之。適郡之娼魁,素與筆吏洽,因授之。會賜衣襖中使至,敏肅開燕。娼尊前執板歌此,敏肅怒,送獄根治。倡之儕類,祈哀於中使,為援於肅敏。肅敏舍之,復令謳焉。中使得其本以歸,達於禁中,宮女輩但見「太平也」三字,爭相傳授,歌聲遍掖庭,遂徹於宸聽,詰其從來,乃知肅敏所制。裕陵即索紙批出云:「玉關人老,朕甚念之。樞管有闕,留以待汝。」以賜肅敏。未幾,遂拜樞密副使。御筆見藏其孫稹家。史言「敏肅交結內侍,進詞柄用」,又不同也。

王文穆欽若以故相來守杭州,錢唐一老尉,蒼顏華發矣,文穆初甚不樂,詢其履歷,乃同年生,惻然哀之,遂封章於朝,詔特改京秩。尉以詩謝之云:「當年同試大明宮,文字雖同命不同。我作尉曹君作相,東君元沒兩般風。」晁武子雲。

章俞者,郇公之族子,早歲不自拘檢。妻之母楊氏,年少而寡,俞與之通,已而有娠生子。初產之時,楊氏欲不舉,楊氏母勉令留之,以一合貯水,緘置其內,遣人持以還俞。俞得之云:「此兒五行甚佳,將大吾門。」雇乳者謹視之。既長登第,始與東坡先生締交。後送其出守湖州詩,首云:「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猶愛水雲鄉。」以為譏己,由是怨之。其子入政府,俞尚無恙,嘗犯法,以年八十,勿論。事見《神宗實錄》。紹聖相天下,坡渡海,蓋修報也。所謂燕國夫人墓,獨處而無祔者,即楊氏也。章房仲雲。

周成美邦彥,元豐初以太學生進《汴都賦》,神宗命之以官,除太學錄。其後流落不偶,浮沈州縣三十餘年。蔡元長用事,美成獻《生日詩》,略云:「化行《禹貢》山川內,人在周公禮樂中。」元長大喜,既以秘書少監召,又復薦之,上殿契合,詔再取其本以進。

「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陰鏗詩也。李太白取用之。杜子美《太白詩》云:「李白有佳句,往往似陰鏗。」後人謂以此譏之。然子美詩有「蛟龍得雲雨,雕鶚在秋天」一聯,已見《晉書·載記》矣。如「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各滿」,孟蜀王詩,東坡先生度以為詞。昔人不以蹈襲為非。《南部煙花錄》:「『夕陽如有意,偏傍小窗明。』唐人方域詩。」《新唐書·藝文志》有《方域詩》一卷。《煙花錄》一名《大業拾遺記》,文詞極惡,可疑。而《大業幸江都記》自有十二卷,唐著作佐郎杜寶所纂,明清家有之,承平時楊州印本也。

丁晉公自海外徙宅光州,臨終,以一巨篋寄郡帑中,上題云:「候五十五年,有姓丁來此作通判,可分付開之。」至是歲,有丁姓者來貳郡政,即晉公之孫,計其所留年月,尚未生。啟視之,但一黑匣,貯大端研一枚,上有一小竅,以一棋子覆之,揭之,有水一泓,流出無有歇時,溫潤之甚,不可名狀。丁氏子孫,至今寶之。又陳公密縝未達時,嘗知端州,聞部內有富民蓄一研,奇甚,至破其家得之。研面世所謂熨鬥焦者,成一黑龍,奮迅之狀可畏;二鸚鵒眼,以為目。每遇陰晦,則雲霧輒興。公密沒,歸於張仲謀詢,政和間,遂登金門,佑陵置於宣和殿,為書符之用。靖康之亂,龍德宮服御多為都監王球藏匿。事露,下大理,思陵欲誅之。子裳叔祖為棘卿,為之營救,止從遠竄。其後北歸,以此研謝子裳,至今藏於家。二研真希世之寶也。(《揮麈余話》卷二,下同)

明清嘗於王瑩夫瓘處見王荊公手書集句詩一紙云:「海棠亂發皆臨水,君知此處花何似?涼月白紛紛,香風隔岸聞。囀枝黃鳥近,隔岸聲相應。隨意坐莓苔,飄零酒一杯。」今不知在何所。

周美成晚歸錢塘鄉里,夢中得《瑞鶴仙》一闋:「悄郊原帶郭。行路水,客去車塵漠漠。斜陽映山落。斂余紅,猶戀孤城闌角。淩波步弱。過短亭,何用素約。有流鶯勸我,重解繡鞍,緩引春酌。不記歸時早暮,上馬誰扶?醒眠朱閣。驚飆動幕。猶殘醉,繞紅藥。嘆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何事又惡!任流光過卻。歸來洞天自樂。」未幾,方臘盜起自桐廬,擁兵入杭。時美成方會客,聞之倉黃出奔,趨西湖之墳庵。次郊外,適際殘臘,落日在山,忽見故人之妾,徒步亦為逃避計。約下馬,小飲於道旁旗亭,聞鶯聲於木杪分背。少焉抵庵中,尚有餘醺,困臥小閣之上,恍如詞中。逾月賊平,入城,則故居皆遭蹂踐,旋營緝而處。繼而得請提舉杭州洞霄宮,遂老焉。悉符前作。美成嘗自記甚詳。今偶失其本,姑追記其略而書於編。

周美成為江寧府溧水令,主簿之室,有色而慧,美成每款洽於尊席之間。世所傳《風流子》詞,蓋所寓意焉:「新綠小池塘。風簾動,碎影舞斜陽。羨一作見金屋去來,舊時巢燕,土花繚繞,前度莓墻。繡閣鳳帷深幾許,聽得理絲簧。欲說又休,慮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轉清商。暗想新妝了,開朱戶,應自待月西廂。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問甚時卻與,佳音密耗,擬將秦鏡,偷換韓香。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新綠、待月,皆簿亭軒之名也。俞羲仲雲。

曾文肅初與蔡元長兄弟皆臨川王氏之親黨,後來位勢既隆,遂為仇敵。崇寧初,文肅為元長攘其相位。文肅以觀文守南徐,時元度帥維揚,赴鎮過郡,元度開燕甚勤,自為口號云:「並居二府,同事三朝。悵契闊於當年,喜逢迎於斯地。」又云:「對掌紫樞參大政,同扶赫日上中天。」謬為恭敬如是,而中實不然。已而興獄,文肅遂遷衡陽。

元佑初,滕章敏帥定武時,耿晞道南仲為教授。偶燕集郡僚,章敏席間作詩,坐客皆和,獨晞道辭云:「某以經義過省,不習為詩。」章敏之婿何洵直,滑稽名世,忽云:「熙寧中,裕陵後苑射弓,而殿帥林廣云:『不能。』上詢其故,云:『臣本出弩手。』」闔坐大笑。黃六丈叔愚雲。

徐幹臣伸,三衢人。政和初,以知音律為太常典樂,出知常州。嘗自制《轉調二郎神》之詞云:「悶來彈鵲,又攪碎,一簾花影。謾試著春衫,還思纖手,薰徹金虬燼冷。動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來多病。嗟舊日沈腰,如今潘鬢,怎堪臨鏡?重省。別時淚滴,羅襟猶凝。為我厭厭,日高慵起,長仛春酲未醒。雁足不來,馬蹄難駐,門掩一亭芳景。空佇立,盡日欄幹倚遍,晝長人靜。」既成,命開封尹李孝壽來牧吳門。李以嚴治京兆,號李閻羅。道出郡下,幹臣大合樂燕勞之,喻群娼令謳此詞,必待其問乃止。娼如戒,歌至三四。李果詢之,幹臣蹙頞云:「某頃有一侍婢,色藝冠絕。前歲以亡室不容,逐去。今聞在蘇州一兵官處,屢遣信欲復來,而今之主公靳之。感慨賦此。詞中所敘,多其書中語。今焉適有天幸,公擁麾於彼,不審能為我之地否?」李云:「此甚不難,可無慮也。」既次無錫,賓贊者請受謁次第。李云:「郡官當至楓橋。」橋距城十里而遠。翌日,艤舟其所,官吏上下望風股栗。李一閱刺字,忽大怒云:「都監在法不許出城,乃亦至此,使郡中萬一有火盜之虞,豈不殆哉!」斥都監下階,荷校送獄。又數日,取其供牘判奏字。其家震懼求援,宛轉哀鳴致懇。李笑云:「且還徐典樂之妾了來理會。」兵官者解其指,即日承命,然後舍之。曾仲恭雲。

佑陵有僧妙應者,江南人,往來京、洛間,能知人休咎。其說初不言五行形神,且不在人之求而告之。佯狂奔走,初無定止。飲酒食肉,不拘戒行。人呼之為風和尚。蔡元長褫職居錢塘,一日忽直造其堂,書詩一絕云:「相得端明似虎形,搖頭擺腦得人憎。看取明年作宰相,張牙辟口吃眾生。」又書其下云:「眾生受苦,兩紀都休。」已而悉如其言。紹興初,猶在廣中,蛻寂於柳州。明清《投轄錄》中亦書其略。蘇訓直玭雲。

張彥實擴,番陽人,子公參政大父行。有《東窗集》行於世。自知廣德軍秩滿造朝,除著作郎。秦會之當軸,其兄楚材為秘書少監,約彥實觀梅於西湖。楚材有詩,彥實次其韻云:「天上新驂寶輅回,看花仍趁雪英開。折歸忍負金蕉葉,笑插新臨玉鏡臺;女堞未須翻角調,錦囊先喜助詩材。少蓬自是調羹手,葉底應尋好句來。」時楚材再婚,故及玉鏡臺事。會之見之,大稱賞,曰:「旦夕當以文字官相處。」遷擢左史,再遷而掌外制。楊原仲並居西掖,代言多彥實與之潤色。初亦無他。彥實偶戲成二毫筆絕句云:「包羞曾借虎皮蒙,筆陳仍推兔作鋒。未用吹毛強分別,即今同受管城封。」原仲以為誚己,大怒,訴於會之,訹言路彈壓之。彥實以本官罷為宮祠。謝表云:「雖造化之有生有殺,本亦何心;然臣下之或賞或刑,咸其自取。」屏居數年,求休致。先除次對,帥南昌。雖生不及拜命,而身後盡得侍從恩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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