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释注道德经第十二章
为腹不为目 去彼取此
[原文]
五色①令人目盲②；五音③令人耳聋④；五味⑤令人口爽⑥；驰骋⑦畋猎⑧令人心发狂⑨；难得之货，令人行妨⑩；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①，故去彼取此⑿。
[注释]
①五色：指青、黄、赤、白、黑。这里代表美色美景。这里的“五”不是实指，意为很多，以下同。 ②目盲：盲，眼瞎看不见，这里比喻眼花缭乱。 ③五音：指宫、商、角、徵、羽。这里代表一切音乐歌舞。 ④耳聋：比喻听觉不灵敏，分不清五音。 ⑤五味：指酸、苦、甘、辛、咸，这里代表丰盛美味食品。 ⑥口爽：比喻味觉失灵。这里的"爽"与现代人说的爽含义不同，作为动词用，意为伤败、失去、或差错。 ⑦驰骋：骑马纵横奔走。 ⑧畋猎：打猎获取动物。畋，音tian，打猎的意思。这里代表纵情玩乐。 ⑨心发狂：心旌放荡而不可控制。这里的意思是丧失了人的自我本性。 ⑩行妨：行，行为。妨，妨害、伤害。意为妨害人的节操行为。 ⑾为腹不为目："腹"，肚腹，引申为温饱。“目”代指享乐，在这里代表文中所说的“五色”、“五味”、“五声”、“ 畋猎”、“ 难得之货”等享受消费。本句意为为了温饱无虞和身体健康，不是为了纵情享乐。⑿去彼取此："彼"指"为目"的生活；"此"指"为腹"的生活。
[译文]
缤纷的色彩，使人眼花缭乱；动听的音乐，使人听觉失灵；丰盛的美味，使人口舌患病；纵情畋猎，使人精神癫狂；稀有的物品，妨害人的操守品德。因此，圣人追求温饱而不追逐声色物欲，所以摒弃豪华享乐而重视安定知足。
【耄耋白话】
本章核心内容与修身格言：为腹不为目，去彼取此。
本章的内容比较单纯，就是教人修身养性，追求平静恬淡，朴素安宁的生活，不要为各种不良风气所诱惑。
传统的观点对老子的“为腹不为目”有两种相互排斥的解释，一种认为，老子反对一切声色，把物质生活和精神文明对立起来，是对文化发展的否定。另一种观点认为老子“为腹不为目”的说法，是从形而上学出发，把物质和精神割裂开来，其反对声色味猎，只求温饱的观点是一种愚民思想。但我认为，这两种观点都是对老子的曲解！两者共同的错误在于不能站在老子的立场上去理解老子。立场既然不同，自然没有共同语言，谬误也就难免了。
老子属于平民政治家，他是站在平民的角度考虑，从平民的需要出发提出自己的主张。作为一个悲天悯人的老者，他看到当时的奴隶主贵族穷奢极欲，而普通民众却食不果腹，由此引发社会动荡不安。鲜明的对比之下，他很自然的就强调国家、社会应该“为腹不为目”，必须首先解决平民百姓的温饱问题。就此而言，本章的内容是对第三章“虚其心⑤，实其腹，弱其志⑥，强其骨”思想的进一步阐发。
老子这里所说的“五色”、“五味”、“五声”、“ 畋猎”、“ 难得之货”并不是今天我们所说的一般的文化娱乐游戏以及特殊商品，而是指短缺经济条件下远远超过一般人生活水平的穷奢极欲的享乐消费。想想看，在“路有冻死骨”的情况下，存在着“朱门酒肉臭”的豪华生活，该不该先强调“为腹不为目”？再比如，当很多打工仔以两个馒头一根大葱就是一顿饭，每月的工资不足2000元的情况下，有富豪宴请朋友一顿就花去十余万元时，该不该强调先解决贫困人群的生活困难？当普通群众看着自己辛苦积累数十年的工资都买不起安身的住房时，房价还在一涨再涨被投资炒卖时，该不该强调先解决普通民众的安居问题？当很多毕业的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在街头迷茫时，某些富豪贪宦却已经不满于“天上人间”这样的高档会所提供的服务时，该不该强调先解决年轻人的就业吃饭问题？就此而言，愚以为老子的“为腹不为目”的观点至今仍然具有非常现实的意义。
唐人李商隐面对长安城富豪官宦们穷奢极欲的生活时，忍不住写了一首七律，其含义可以说是对老子“为腹不为目”观点的极好阐释。诗这样写到：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
远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
几人曾预南薰曲，终古苍梧哭翠华。
纵观历史，“成由勤俭破由奢”是不断重复的铁的规律。
与文景节俭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唐玄宗的奢侈无度。唐王朝经过唐太宗、高宗和武则天三朝累积，到唐玄宗继位时出现著名的开元盛世。在这个盛世里，老子所反对的“五色”、“五味”、“五声”、“ 畋猎”、“ 难得之货”等“为目”消费登峰造极，唐玄宗本人穷奢极欲的享乐也达到历代皇帝的顶峰。仅就美色而言，三宫六院三千美女都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为此夺了自己第九子的媳妇杨玉环作为自己的妃子，史称杨贵妃。有了杨贵妃，又觊觎杨贵妃三个姐妹的美色，于是有了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秦國夫人，每年“給錢百萬，為脂粉之資”。
《虢國夫人遊春圖卷》
唐玄宗这种对美色的偏好居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据此可以说是历史上最荒淫的帝王之一。无可否认，由于唐玄宗对“色”、“味”、“声”、“ 猎”和“ 难得之货”的喜好与提倡，唐王朝的文化发展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诗歌、乐舞、美术等等都达到鼎盛时期。但是这种鼎盛经不起一介匹夫安禄山作乱，王朝的繁华立即戛然而止，中国社会也因此进入了五代十国的黑暗时期。
两相对比，我们就知道老子“为腹不为目”思想的难能可贵了。
上面我们说的治国思想。但国与家乃至与个人都是相通的。一个人越是投入外在化的“色”、“味”、“声”、“ 猎”和“ 难得之货”的漩涡里，就越会玩物丧志，心灵空虚，以至于败家毁身。古今这样的教训太多了，尤其是近些年来，因为声色赌毒而导致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官员富商难以计数，所以，作为个人修养，也要注意摒弃外界物欲的诱惑，“为腹不为目”，保持内心的安足清静，确保自己固有的天性。
如今，经过40多年的的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有了巨大的发展，国家强盛了，人民富裕了，这是现实，适度的怡悦享受消费亦无不可。但我们也应该看到与国际社会相比较，我国的人均收入依然处在世界的后列，10亿人月收入低于2000元、6亿人月收入低于1000元，买不起住房，因病返贫的情况普遍存在。所以，我们依然应该坚持本章所提出的“为腹不为目，去彼取此”的修身原则。
202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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