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女王与专利||工业战争史与专利制度趣谈（6）

前言：

众所周知，战争是政治的延伸，而政治的基础在于经济，即所谓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自工业革命以来，经济基础往往由工业发展水平决定，工业发展的不平衡导致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特别是原先落后的一方逐渐赶超先进的一方，从而出现经济实力逆转的情况，而这种经济实力的逆转必然在政治上体现矛盾冲突，冲突激化则战争爆发。

 

在战争爆发之前，国家之间工业界的明争暗斗，早已存在多时，在工业界斗争（即题目所谓的“工业战争”）中占得上风的国家，必然会在经济实力上获得提升，而专利制度，正是工业界斗争的有力工具。

 

本文通过追踪专利制度的变迁，带您逐渐揭开笼罩在专利制度的面纱，了解其背后隐藏的工业战争的真相，从一个独特的角度，透视国家兴起和衰落的脉络。

本文接上一章英国的比较优势||工业战争史与专利制度趣谈(5)

正文：

看到题目，可能很多人都会纳闷，《冰雪奇缘》中的冰雪女王爱莎跟专利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她的发明可不少，她的冰雪城堡，会说话的雪人奥尔夫，还有跑步成冰的魔法都是前所未见的创新呢！

 

以上都是作者的玩笑。

 

本文中所说的冰雪女王不是艾伦戴尔王国的爱莎，而是另外一个坐落在海边的国家，这个国家叫做英国，女王的名字叫做伊丽莎白一世。这是怎么回事呢，听我慢慢讲起。

 

伊丽莎白一世

中世纪欧洲各国普遍存在手工业行会制度。手工业产量低，市场狭小，交通不便导致物流成本很高，产品通常只在本地销售。城市手工业者为了避免彼此间的恶性压价竞争，也为了抵制封建领主的压榨勒索，便逐步联合起来加强自己的力量与地位，按照不同行业组织了行会。

 

一个行会的会员，包括本城操同一行业的所有匠师。匠师是小生产者，有自己的作坊和生产工具，有帮工和学徒各二三人。学徒经过三至五年升为帮工；帮工经过二至三年可以升为匠师，独立开业，成为行会会员。这样形成了匠师—帮工—学徒的封建行会等级制度。匠师本人参加劳动，但对学徒、帮工有程度不同的剥削。行会由会员选出若干人组成领导机构，这些人成为行会的上层分子。

 

匠人和行会为了保护自己的手艺不外传，也是操碎了心。比如“传男不传女”啦、世代单传啦，杀鸡烧香磕头入行会啦，中世纪威尼斯的玻璃器皿商人如果在别的城市建立分店，甚至还会招到该城市其他行会暗杀。

 

要不要这么狠啊，这是行会还是黑社会啊！你还别说，一些黑社会最早的起源就是行会组织。例如，威震中国东南沿海的小刀会，最早就是刀剪匠人行会。

小刀会起义

行会规章严格，成员只能墨守成规，禁止个别成员技术创新，因为这会导致其他会员的利益受损，谁要创新会受到全体会员的排挤。并且，行会还禁止生产过程中进行技术分工，例如原来一个制造各种铁器的铁工业分成了制刀业、制剪业、制钉业、制马掌业等。

 

可以看出，行会制度已经成为“区域集体垄断”的代名词。

 

16世纪以来，英国新兴工商业资产阶级为突破旧的政治经济秩序，希望向国王申请开发、引进新产业和技术的垄断专利权，以打破行会和地方势力的封锁，并凭借垄断专利权获取高额的报酬。

 

当时在位的是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1533.09.07—1603.03.24）。伊丽莎白女王是新教徒，在即位前，与信仰天主教的姐姐英格兰女王玛丽一世（外号“血腥玛丽”）进行了长期的斗争；在即位后，与信仰天主教的表侄女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Mary Stuart，由于争夺英格兰王位失败被囚禁，于1587年被伊丽莎白一世下令处死，跟前面的英格兰女王玛丽一世不是同一个人）又进行长期斗争。

 

英格兰女王玛丽一世

要说英格兰女王玛丽一世也是个命苦的人。她名叫玛丽·都铎，是国王亨利八世和凯瑟琳王后的女儿，也是凯瑟琳唯一存活的孩子，从小就被当成掌上明珠养着。玛丽自小聪明，热爱科学和音乐，5岁时，已经能在王宫的宾客前演奏古键琴，因而深受亨利八世的宠爱。她9岁的时候，父亲亨利八世赐予她威尔士女亲王的称号。在英国历史中，这一直是王储的头衔。

 

亨利八世一直没有儿子。按照正常剧情发展下去，玛丽将来将会继承王位，成为英格兰女王。

 

可亨利八世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他一定要生个儿子。这倒是不算太奇怪，重男轻女嘛，尤其是作为一个国王，总觉得儿子才是自己人，要是女儿即位，将来王国就送给女婿了。

 

亨利八世有个情妇叫玛丽·博林（国王有个情妇倒也正常），玛丽·博林有个妹妹叫安妮·博林，安妮去法国留学归来之后，有次去看姐姐，正好被来幽会的亨利八世看到了，亨利八世就与她坠入爱河，1533年1月，在没有获得教皇许可的情况下，亨利八世秘密与安妮·博林结婚，并于同年6月1日，将安妮·博林加冕为英格兰王后。

 

到目前为止，好像也是一个薄情国王的正常作为，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十几年的恩爱夫妻说翻脸就翻脸。亨利八世不同寻常的是，安妮·博林孩子伊丽莎白于1533年9月（可以看出，这是奉子成婚）一出生，就被宣布为王位继承人；而凯瑟琳被褫夺王后的称号，并幽禁在一个下等庄园里，这还不算完，亨利八世将玛丽·都铎贬为私生女，并让玛丽·都铎成为伊丽莎白的侍女，这一年玛丽十七岁。

 

这尼玛是什么逻辑？在玛丽看来，父亲为了安妮·博林这个狐狸精，不仅赶走了母亲，更剥夺了属于自己的一切，还让自己去服侍那个狐狸精生的贱种！从此，玛丽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女人，她的仇恨，主要集中在自己的这个妹妹身上。

 

伊丽莎白三岁那年，剧情又反转了，亨利八世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安妮·博林处死，迎娶了第三位王后简·西摩，将伊丽莎白也贬为私生女，第二年简·西摩生了个儿子爱德华，亨利八世将这个宝贝儿子立为王位继承人（后来的爱德华六世），并让爱德华的两个姐姐都作为他的侍女。

 

这一年伊丽莎白刚四岁。伊丽莎白刚开始懂事，就没有母亲，有个恨不得自己死去的姐姐，有个处死了自己母亲、不把自己当人看的父亲，还有一个要天天伺候的弟弟。这种环境下，伊丽莎白深深地把自己的心隐藏起来，就像《冰雪奇缘》主题歌“let it go”唱的那样“Conceal, don't feel, don't let them know”，在压抑的气氛中慢慢长大，变成一个冰山美人。

 

1553年，爱德华六世因肺病去世之后，玛丽·都铎发动政变，囚禁了爱德华任命的继承人简·格雷郡主，继承了王位。

 

西班牙王子腓力（后来即位为腓力二世）来到英格兰参加女王的加冕典礼，他见到了比自己小6岁的伊丽莎白，对这个整天冰冷着脸、不苟言笑的冰雪公主一见倾心，在对伊丽莎白求婚不成后，对比自己大11岁的女王玛丽一世展开攻势。玛丽在压抑中过了这么多年，终于遇见了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她深深爱上了腓力，在见到腓力的第三天，即1554年7月25日举行婚礼。

玛丽一世和腓力二世

玛丽婚后事事依着丈夫，英格兰也跟在西班牙之后亦步亦趋。但是玛丽一世身体不好，四年后就去世了，由于没有留下子嗣（假孕两次），虽然和妹妹斗了一辈子，在国内保皇派大臣的极力坚持下，逝世前还是不得不让妹妹伊丽莎白继承了王位。

 

腓力二世娶比自己大十一岁的玛丽，就是为了获得英国王位，本来都快要成功了（玛丽一世嫁给腓力后，腓力二世名义上已经获得英格兰国王的称号，并且英国迅速向西班牙靠拢），只要慢慢剪除保皇派中拥护伊丽莎白的人，王位就坐稳了，但没想到玛丽一世死的太早，居然功亏一篑。在伊丽莎白一世即位后，腓力二世又对小姨子伊丽莎白展开追求。

 

这剧情简直和《冰雪奇缘》神雷同，只不过姐妹的人物关系正好颠倒过来，冰雪冷漠的不是姐姐女王爱莎，而是妹妹公主安娜，女王反倒是热情如火；姐妹之间不是深深地爱，而是刻骨地恨。腓力王子和汉斯王子倒是基本一样，只是没有十二个哥哥，还是西班牙王位继承人，就这样居然还觊觎英国王位，而且汉斯也没有说娶了一个还要惦记另一个，这么看，汉斯比腓力王子还可爱一些。（克里斯托弗：这里面看起来好像没我什么事啊！）

 

冰雪奇缘全家福

伊丽莎白加冕为伊丽莎白一世后，冰雪公主就变成了冰雪女王。

 

当时，英国在新教与天主教的斗争中处于长期混乱状态。伊丽莎白一世的座右铭是“I watch，and be silent”，翻译过来就是：我就看看，我不说话。她从不公开宣扬自己的宗教信仰，因此获得了天主教和新教双方的支持，从而保持了国家的稳定。

 

富有政治抱负的伊丽莎白女王不满足于稳定国内统治，她的理想是号令整个天下（欧洲）。她采用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方式来实现她的理想。伊丽莎白女王终身未嫁（估计是对天下男人都死心了），在年轻时（25岁即位），利用她未婚待嫁的身份，对别人的追求即不拒绝也不同意，若即若离。她用这样的方式在国际上拉扯着各方关系，对先后向其求婚的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法国、瑞典等王室虚与委蛇，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在欧洲大陆各国，特别是法国和西班牙这两大强国之间进行权力平衡，为英国最大限度地谋求国家利益。

 

吊凯子吊到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可能是对姐姐玛丽一世的恨（或者是恨腓力这个不专情的臭男人？），连带恨上了西班牙，伊丽莎白一世即位后，她树立的终生目标就是打倒西班牙。在执政初期，英国国内政局不稳，军事实力也不强，伊丽莎白一世一方面暗地里授权“皇家海盗”打劫西班牙船队，另一方面还与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断断续续地进行婚姻谈判，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拖住腓力二世，避免他下决心与英国全面开战。同时，伊丽莎白一世一方面稳定英国国内局势，一方面积极扩军备战，在国内稳定大权在握后，于1585年命令英国皇家海军不宣而战，挑战西班牙无敌舰队，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伊丽莎白女王死后1年（1604年，腓力二世已于1598年逝世），最终英国获得了胜利。西班牙也从这场战争之后迅速衰落，将海上霸权移交给了英国。

 

这件事告诉我们，姐夫戏小姨，后果很严重啊。

 

打仗这事最花钱，为了实现打倒西班牙这个理想，首先要解决钱的问题。资产阶级提出的垄断专利权要求显然会大大增加王室收入，因此得到了伊丽莎白一世的响应。她积极推行市场专营政策，以垄断专利授权来激励人们引进和开发新的产品，刺激经济发展，同时也增加王室收入，扩大王室势力，使得王室权力进一步加强。

 

在王权至高无上的情况下，垄断专利权的滥用难以避免。伊丽莎白女王时期授予的55项垄断专利权中，即有一些针对已有产品的授权。

 

与此同时，英国资产阶级的力量不断壮大，行会和地方势力纷纷被扫清，不再需要借助国王恩赐的特权对抗行会和地方势力，王室垄断反而成为资本主义自由发展的主要障碍。在17世纪初，围绕王室垄断授权的范围、效力等问题，英国不同政治势力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对垄断专利授权合法性的评判，延伸到垄断授权背后的利益配置、政策目标、社会成本等政治领域，进而引发全面的政治斗争。

 

1597年，国会就“关于专利特权与垄断导致的诸多严重问题”的议案进行了深度讨论，制止不当垄断开始成为人们的共识。不过，由于当时垄断的问题尚不严重，加之女王的支持者强调垄断对于王室和国家的积极作用，反对剥夺女王授予垄断的权力，最终在王室承诺加强授权审查以确保垄断授权符合普通法要求后，提议者撤回了议案。

 

伊丽莎白一世与议会谈判

1601年（伊丽莎白一世死前2年），国会的“关于通常称为垄断的各种专利的普通法解释”，是伊丽莎白女王时期真正有影响的反垄断议案。人们围绕该议案进行了激烈的争论：有人对垄断和垄断权利人的种种不法行为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取得垄断专利特权的贵族尽力为自己及其取得的垄断权进行辩护，代表女王利益的大臣则极力主张垄断授权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反对质疑女王的权威。不过，反对王室垄断滥用的潮流势不可挡，一些贵族被迫放弃已取得的垄断权，女王被迫亲自向国会发表讲话，宣布改变滥发垄断的做法，承诺立即收回受到诟病的垄断授权，并使所有专利都接受法院对其正当性的审查。国会因实现了议案的基本目的而撤回了议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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