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暖意
文 | 王哲珠
创作之初，我着迷于书写光亮或暗色，书写光与暗的碰撞、撕扯，清晰又直接，我以光和暗作武器，对生活讲道理，充满偏见。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意识到绝对的光亮或暗色都是粗暴的。我想叙写生活，事实上，生活本身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开始关注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关注说不清、道不明的人与心灵，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是光和暗交错出的那片灰色地带，隐藏着最为丰饶的人世，我在这片灰色之中游走，不敢奢望看透生活，但希望看见生活更多的内里。
苏宁芳一直游走于灰色的暗影里，灰色是她生活的主色调，但在黯淡的生活中，她始终捧着一颗亮色的种子——她的女儿暖暖，那颗种子使她的暗调人生有了一层暖意。当这点亮色被生活的暗色扑灭，她竟有勇气重新呵护出新的种子——她的养女暖暖。苏宁芳有着柔软至极的灵魂，但就是这个以生命呵护光亮的人犯了杀人罪。
欧阳明恰恰相反，他这个曾有着金色梦想的天之骄子，在偏离原初的轨道上愈走愈远，原本那颗亮色的种子被深深埋藏，光鲜的生活表面之下氤氲着灰暗的烟雾，真正的他已面目模糊，灵魂成为灰色。但这个灰色的灵魂却看得见犯罪者的光亮，决意拯救犯罪者，以违反法律规则的方式，去维护人心与道德的公正。
欧阳明为苏宁芳洗脱了罪名，拯救了苏宁芳，帮助她呵护住那颗亮色的种子。实际上，他拯救的是自己，呵护的是自己的光，他得以重新面对那个亮色的梦想，但同时犯了罪。这是一种悖论：某种层面上，苏宁芳是被同情的，欧阳明是被支持的，他们做着人心认定的该做的事；但另一个层面上，他们错了，做了不该做的事。而李耿直和刘建平这两个可恶者，并不是纯粹的暗色，他们是表面的肇事者，但不是悲剧的根源，而同样是可怜者和受害者。
这些矛盾合理地存在着，纠缠成亦明亦暗的灰色生活。在这里，灰色是个中性词，是对生活的某种理解。我真正珍视的是，人在这灰色里的趋光性，对于光的渴望似乎是天生的，这成为灰色的暖意。每个人对暖意的理解与渴望不一样，当用文字叙述时，我试图为每个人物找到属于自己的语言，让他们为自己发声，叙说属于他们的那点暖意。在小说里，苏宁芳是暖意最执着的叙述者与呵护者。
最终，欧阳明与苏宁芳接受法律的审判，但走向真正的自由，呵护了真正的亮光。开始，我是希望有彻底惩罚的畅快的，但最终小说的人物影响了我，那灰色里生长出的芽令我动容，我最终尊重人物，尊重趋光的心灵。
作家简介
王哲珠，中国作协会员，在各种文学杂志发表小说一百多万字，有作品被各种选刊转载。出版长篇小说《老寨》《长河》《琉璃夏》《尘埃闪烁》、中篇小说集《琴声落地》。2016年，长篇小说《长河》获广东省有为奖暨第二届“大沥杯”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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