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武长
手绢是我们这代人十分熟悉的物品，很多人曾用它揩汗、洗脸、擦鼻涕，当玩具、饰品、礼品、钱包，甚至青年男女还以其传情、定情。可以说，手绢用途实在是多，对人们的生活影响也十分广泛，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难免都要和手绢打交道。我从小能走路起，就与手绢结下了不解之缘，它成为了我六十来年生活之必需，感情之寄托。
手绢品种繁多，有机制的，也有手工的，有丝质的，也有棉质的，商品手绢更多是用化工布料做成的；颜色多样，有红的、白的、黄的、青的、绿的，当然也有杂色或各种图案的。小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负担重，无钱购买，我只能享用娘手工制作的布手绢。俺娘人勤手巧，是手工织布的好手，每次俺娘织完布后，会裁下一大块，按一尺见方左右细分，然后进行蜡染，给我和哥哥的染成净色或花格，给姐姐们的染成各种花色，然后包边，一块漂亮的小手绢就做成了。每次给我们每人都会制作几块，便于换洗。有时俺娘忙，没时间织布，也会从那些烂得不能再穿的旧衣服中挑选一块稍好的布，裁成方块包边，充当手绢应付，这个就没有新布做的手绢柔软好用。
小时候好动，鼻涕多，手绢的主要用途是揩汗和擦鼻涕。为了方便，俺娘每天都会将手绢用线钉在左胸上方的衣服上，出汗了用它擦一擦，流鼻涕了用它揩一揩，既便捷又不会丢掉。每天晚上再把用过的这块清洗换一块干净的。
上小学后，穿上了封裆裤，小手绢也就不再挂在衣服上了，而是装在裤兜里，主要还是用于洗脸、揩汗、擦鼻涕，有时也会当作我们玩游戏的工具。那时，大山里的孩子生活单调，娱乐项目少，“丢手绢”成了我们经常开展的一项游戏。我们一二十个小伙伴在操场上蹲着围成一个圆圈，一起大声唱着“丢手绢”的歌谣，“丢手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一个小孩拿着手绢绕圈跑，趁人不注意，将手绢轻轻丢在一个小朋友的身后，如果被这个小孩发现，立即起身追丢手绢的小孩，一圈内追上丢手绢的小孩，那就赢了。如果未发现，或者是发现迟了未追上丢手绢的小孩就输了。输者就要表演节目，或唱歌、跳舞，或讲故事、学家畜家禽叫等。小朋友们的纯真友谊就在这小小的手绢里播种、萌芽、生长。
后来，我到离家十几里远的西米公社马鞍山去读初中，每周周六回家，换洗衣服，取米拿菜，当然不会忘记更换手绢。每次回家，俺娘会将洗净叠好的手绢给我三四块，叮嘱我勤换手绢，讲究卫生。
读高中去了石堤西永顺四中，离家四十多里，每两周回家一次，换换衣服，取伙食钱。这时，俺娘不再给我做手绢了。她说：“买的手绢样式多，软和乖些又好用，现已长大了，自己喜欢什么样式就买什么。”每次上学去时，俺娘都会从衣柜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拿出蜡染的靛蓝手绢，一层一层地揭开，从用汗水积攒而来的一分分、一角角，一块块钱中给我生活费，若需买手绢，就会额外增加几角钱。从此，手工制作的手绢也就再也没有使用了。
高中毕业后回到老家务农，手绢作为擦汗洗脸的主要用品，用量就更大了。有自己买的，有姐姐送的，有朋友赠的，手绢成了我一刻都不会离身的伙伴。19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我考学离开了老家，之后无论是读书或者是工作，从事技术或是行政，单位换了十多个，走南闯北去了无数地方，手绢一直陪伴着我，她已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手绢不仅是我擦汗的工具，也是母亲给我爱的承载。老家地处山区，山珍十分丰富，母亲常常会在出工的空隙顺手给我们采摘一些用手绢包好带回来。春夏时的樱桃泡、三月泡、空心泡、羊粪泡，秋天里的板栗、八月瓜、猕猴桃等野生水果，母亲都会包在手绢里，手绢就成了百宝箱，每当母亲放工回来打开手绢，我们就知道有好口福了。那时家里很穷，母亲舍不得花钱买钱包，手绢也成了母亲装钱和粮票、布票、糖票等票证的聚宝盆。每当我需要用钱，俺娘都会轻轻地一层层打开手绢，毫不吝啬地取钱给我。母亲的手绢也就成为我最熟悉最亲切，最喜爱的心上之物。
最让我终生难忘的，是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那个手绢包。那是1995年夏，我当时在永顺县担任分管农业农村工作的副县长，居住在老家的母亲几次托人带信，要我回去一趟，我因工作繁忙，一直未能成行。我想母亲身体还好，平常家中还有嫂子照看，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待忙完这段时间再回去不迟。哪知天有不测风云，5月31日全县普降暴雨，发生了百年未遇的大洪水。新寨乡弄塔水库大坝左侧塌陷，涵卧管堵塞，溢洪道过水不畅，时刻有垮坝的危险，坝下上万群众的生命财产危在旦夕。我一面调度全县的防汛救灾，一面坐镇弄塔水库处理险情，前后历时个把月，险情基本消除。7月1日，农历六月初四，在我准备第二天离开弄水塔水库的这个晚上，县政府打来电话说我母亲突发疾病去世了，我顿时心如刀绞，泪流满面，瘫倒在地。我急匆匆地赶回老家送母亲最后一程，在清理母亲遗物时，打开衣柜，一个十分熟悉的靛蓝手绢包映入了眼帘，翻开一看，手绢包里的全是分分钱，角角钱，块块钱，我顿时傻了眼，悲痛和自责油然而生。为什么我不及早回来看望母亲？母亲一定是有预感，叫儿子回来见最后一面，再叮嘱叮嘱儿子是公家人，一定要一心为公，做好公家的事，再把浸润着一生心血的手绢包这一传家宝当面交给我，教育子孙要忠厚善良，勤俭正直。手绢啊手绢，您给我带来了健康、快乐和亲情，亦给我带来了思念、悲痛和遗憾。
星移斗转。进入新世纪后，随着工业化进程的不断加快，柔软轻便的纸巾越来越多地走进了人们的生活，手绢也慢慢地退出了柜台，离开了人们的视野。这对于我这个酷爱手绢的人而言，购买手绢就成了一大难题。我在吉首市委工作时，要我爱人给我买点手绢，她到街上去了很多大小商店，都没有找到以前那种小手绢，只有用毛巾做的小手帕，但这种手帕比较厚，不便于随身携带，只能放在包里，用起来很不方便。后来我调到州委工作，有一次去日本考察学习，发现日本的男女老少很少有人用纸巾，多数都是用手绢，大小商场到处都有手绢出售，并且款式很多，质量很好。我如获至宝，一次性买了很多条。我问陪同考察的日本人，为什么日本造纸业这么发达人们还使用手绢？他告诉我，日本是一个岛国，资源十分短缺，节约资源，保护环境是人人必须做到的。纸巾是用木材加工而成，一次性使用，浪费资源，污染环境，而手绢是棉制的，可使用多次，有利于资源高效利用。日本在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上，从一件件具体的小事做起，从每个人做起，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2005年，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将“两型社会”（资源节约型社会、环境友好型社会）建设纳入了国家的长期战略任务，全国各地积极行动，一些社会团体发出“少用纸巾，重拾手绢，保护森林，低碳生活”的倡议，手绢的社会地位开始提升了。省妇联还专题召开会议推介，州妇联的负责同志将省里赠送的一沓印有倡议的手绢转送给我。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小手绢网购越来越方便，我爱人和女儿时不时地从网上给我购买一些手绢。现在虽然用手绢替代纸巾的人还不是很多，但我坚信，随着人们对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的重视，手绢一定会重返人们生活，成为人们的挚友。她也会与我关系越来越亲切，一直陪伴着我，不离不弃。
作者：彭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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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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