轴承厂之十九
上早班的日子
刚进厂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钟表。那时手表属于奢侈品，我们刚上班，挣得少，买不起。上早班的日子，我们是凌晨5点钟起床，没有表怎么办呢？
高恒任买手表前，他曾经还买过一块怀表，四方的，带个盖，可以立起来。我们宿舍全看他的怀表。在买那块怀表前呢？
我们车间男工几间宿舍都在一块，哪个屋里有闹钟那个屋的人先起，再把其他人叫起来。
记得那时早晨都是张再忠头一个起床。
小批磨工之中最谨慎仔细的要数张再忠。张再忠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清癯的脸上带着一股一丝不苟的认真劲，什么事你交给他去办，保准你放心。
他穿上衣服后，首先到楼道转一圈，周围几个房间，挨个轻轻敲门，叫醒那些还在沉睡中的没钟表的工友。屋里的人听到敲门声，通常答应一声，知道了，他确认屋内上早班的人醒了，才回去做洗漱等准备工作。
此时的宿舍楼外面，山沟里的夜像洒了墨汁一样漆黑一片，又冷又安静。只有对面楼房的几扇窗户里，透出几盏灯光。那是他们那边上早班的也起床了。
我们打开宿舍里昏黄的灯光，为不吵醒夜班工友，必须小心翼翼，尽量少出声，需要说话时也是轻声敛气，简明扼要，走起路来都蹑手蹑脚的，像在沉睡的猛兽前经过的小动物。
我们从床上爬起来，抓紧时间穿好厚重的工作服，肩上扛块毛巾手里拿着杯子，去厕所边的大水池，就着水管子用冷水洗漱完毕，再拿好饭票碗筷，赶紧出发。几个房间的工友，大家互相等一等，上班一块来，下班一块走。这种方式成为我们上班不迟到的可靠保证。
通常我、张再忠、刘洪生、施建辉、宋瑞来、郭建森、吴民来等等几个城里的，只要是一个班，都是一块出门，房山的李亚华、赵怀友、朱明普、王文江他们几个一块，朱景河是有时眼我们走，有时跟房山的走。出门时看看人到齐没有，还缺谁。
走出宿舍楼门，楼内沉闷污浊的空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山里清冽的空气甘泉一样沁人肺腑，周围大山和树林还在夜幕中沉睡。头顶上亮晶晶的满天繁星在深远的夜空中眨眼。
村里有一条通向食堂的乡间小路，黑暗中家家院门紧闭杳无人迹，像一座死寂的魔鬼之城。我们几个人悄无声息地穿过黑夜，在灯火通明的食堂排队买早饭。
我们一般在最晚5：40到达食堂，食堂的早餐千篇一律，就是馒头和粥。买一分钱咸菜，是辣萝卜丁，盛粥里，半块酱豆腐，夹馒头。经年累月中，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饭食，至今我还偶尔在早餐吃一次馒头夹酱豆腐，仍然有当年的感觉。如果说食堂今天改善一下，那就是蒸了糖三角。
无论春夏秋冬，我们在食堂打好早餐后，端着粥和咸菜，啃着馒头迎着晨风边走边吃，才能保证在6：00上班铃响时，你已吃完早餐刷好碗筷做好各项准备，开始给机床加油启动设备干活。
后来有过少数的几次，食堂早餐炸了油饼。有一年冬天我们买了油饼，边走边吃，到车间了张再忠油饼没吃完，天气又冷，一看油饼已经硬得像纸板箱了。原来那个油饼都是用猪油炸的！
那次张再忠只好找吸烟的人借火柴点了几张报纸，把油饼烤热凑和吃了。
有了热心的张再忠我们就不再迟到了。有的人倒班了，怕张再忠不知道，睡前还要跟他打个招呼，明儿早上叫我一声儿。这样就可以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你可以尽管放心，张再忠记得牢着呢，绝不会误事。
后来早晨又有了跑步的。跑步时早五点钟必须起床，起晚了上班就迟到了。坚持跑步的人有裴晓航，周波、吴景占等等。好像是吴景占负责叫没表的人起来。吴大头也是一个很仔细的人。
早晨估计时间的另一个办法是看对面宿舍楼有没有窗口开灯，结合楼道里是否有其他上早班的人起床的声响。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朱景河朱明普等几个房山的，因为那时没有表，半夜醒了看到外面有亮光，以为时间到了，夜里4点就起床去车间了，到了大食堂一看没人，灯还黑着呢，又跑回来重新睡觉。其实是那天是外边平房那边有人施工，点了一盏临时灯。
2016年元月25日
轴承厂系列全部结束。
谢谢早年的工友们，大家的鼓励使我增加了写下去的信心，对我们那一段辉煌的日子，难忘的岁月，做了一些不完整的记录。由于水平有限，只能作为抛砖引玉。轴承厂的故事其实还有太多，那时我们单纯、幼稚，又处在青春期，每个人都难免犯错误。一转眼我们都老了，祝福和希望我们的后代，能尽量避免我们走过的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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