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24 22:23
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罗悦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近两年流行于网络的这句话，生动地诠释了颜值与实力的关系。
“整容过后感觉走路都带了风”“整容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做完整容手术后我的理想外貌又发生了变化……”然而，一部分选择在高中最后一个暑假整容的大一新生，这样描述他们整容后的心理感受。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颜值，没有人会愿意去了解一个人的灵魂是不是有趣。
与父辈保守观念不同，新一代的大学生们似乎更容易接受整容，并将整容视为提升颜值的最佳捷径。有媒体报道，一部分学生选择在高考后整容，也有父母将“整容”当做孩子大学的开学礼。整容后的他们，希望在大学里用新的面貌开启不一样的人生新阶段。有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医美消费者年龄分布中，19岁以下的人群占18.81%；每100名医美消费者中，就有19人是00后，医疗美容将成为00后的日常生活方式。
整容过后的他们在新校园新环境里面临怎样的心理变化呢？连日来，记者采访了部分在高考后整容的大学生们。他们有的在刚刚开启的大学生活里更加自信，也有的面对来自同学的审视和议论，仍然承受着不小的心理负担。我们先来听听他们的故事。
故事：
1.“我不在乎外人对我整容的非议”
“希望能有不同的大学生活，希望颜值能成为自己的加分项。”今年6月10日，刚刚结束高考两天的小艺（文中接受整容者均为化名），就走进了整容手术室。
为了实现在大学里因颜值而加分，小艺已经思忖良久。为此，他详细地比较了长沙几所整容机构的资质、价格和技术，并在高考前提前10天预约了线雕隆鼻、开内眼角等手术。这是一场属于他自己的大学开学礼，一场关乎“颜值”和“变美”的追求之路。
小艺告诉记者，高一时在一所整形机构祛痘的经历让他慢慢开始对整容有了了解，看到高中时代男生因为出众外貌和身形而倍受女生追捧，加上对自己外形的不满意，小艺在高二时坚定了自己整容的想法。在小艺的软磨硬泡和说明整容带来的利处下，父母同意了这场手术，并提供近7万元的整容资金。
整容手术很成功，如果不说，没人会知道小艺的眼睛曾经动过刀子，但是不同于常人的高鼻梁仍在无声着提醒周围人，这是一个垫过软骨的高鼻梁。曾有人在背后议论小艺的整容，认为小艺凭借外貌趾高气扬，却是整过容的。但是小艺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自己为了变美愿意做出改变是一件很值得鼓励的事情，更何况，整容后的他的确在某些方面比高中更受欢迎。比如进入大学班级后收获的“颜值担当”称谓，以及一个月收到大约15次来自路人“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的类似搭讪。在此之前，小艺表示整个高中时代他只收到两个来自学妹加微信的邀请。
这曾经一度让小艺无法适应来自整容后的变化，当别人夸赞他好看的外形时，他会觉得害羞，但半个学期过后，这种害羞不适应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习以为常的“膨胀感”。“我认为现在这个社会要不就是看脸，要不就是看实力。”小艺坚信，“有趣的灵魂”首先要拥有“好看的皮囊”让别人能够发现才可以。“如果没有外在的东西，别人根本不会想要了解你。”小艺说。
整容后进入大学，小艺的自信心更足了，以前高中在班级前演讲会局促不安，如今在课堂上的临时演讲小艺变得从容自如。小艺一直记得整容过后的一个细节变化，以前他的朋友圈全是吃喝玩乐的内容，现在则全部变成自拍照，在朋友聚会时，朋友会特意要求与他合影，并且把这张合照单独放进朋友圈，在小艺看来，这是一种极大的荣誉。
2.“整容对我来说是一种外貌投资”
同样转折性的变化也发生在今年刚刚进入长沙一所大学就读医学美容技术专业一年级的莎莎身上。和小艺不同的是，莎莎整容的想法在初二就萌发了。那时莎莎的母亲刚刚生下二胎弟弟，并且拥有一对双眼皮，相比之下莎莎一对单眼皮在全都是双眼皮的家人当中，显得突兀。
“我想和家里人变得一样，变成双眼皮。”莎莎对记者说道。天生的上睑下垂让她越来越自卑，甚至不敢与人打交道。
眼睛的无神让莎莎一直苦恼不已，并逐渐在心中成为一个必须要解开的结。从高中开始，莎莎开始向父母表达“整容”的想法。但一开始，父母并没有给出支持或反对的意见，在高考后的一次谈话间，莎莎再次向父母表达自己强烈的整容愿望，并向父母表达“我想变得漂亮一点，温柔一点”。莎莎父母同意了，并告诉莎莎：“你也已经到了爱漂亮的年龄，整容也相当于是对你的一种投资，可以为以后的恋爱、就业和婚姻做准备。”
整容手术前，莎莎曾担忧整容的风险问题，但随着越来越强烈渴望改变外形的想法，莎莎在心理告诉自己：“就算失败了也能接受，这一次非整不可了。”于是，莎莎在今年高考完没多久就走进了整容手术室，完成了上睑下垂修复、做双眼皮、开内眼角三项手术。在术后恢复的短暂时间里，莎莎曾有过诸如恢复效果如何、会不会留下疤痕的担忧，随着迅速恢复的伤口，莎莎的的焦虑消失了。
如今进入大学快一个月，莎莎告诉记者，整容极大地提升了她的自信心，并且让她变得更加开朗。高中同学对莎莎由外貌到心态上的转变感到诧异，更多人愿意和她接近。“大学同学见到我的第一印象是我好漂亮，别人夸我时，我就很自然地说谢谢，也不像中学时代那样自卑了。”莎莎高兴地说，现在在大学同学的眼中，自己漂亮、自信和阳光，人们完全想象不到曾经的她不爱讲话、不爱交朋友，自卑而敏感的痕迹在莎莎身上再无踪迹。
“感觉整容似乎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莎莎说，对于自己曾经做过整容这件事，并不介意周围人知道这件事，现在她成为这家整容机构的死忠粉，并表示愿意向周围人推荐这一整容机构。
3.“我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做过整容”
来自宁乡的念念同样的时间在妈妈全力支持下完成了重睑整容手术。由于妈妈本身是爱美之人，经常向自己传达关于变美的观念。在妈妈以及偶像明星的影响下，双眼皮、高挺的鼻梁是念念追求的外形之美。
记者在念念的QQ相册里看到，她删掉了整容前的所有照片，晒出的都是自己整容过后的“美照”。念念说，看到评论区一片赞美，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做完眼部手术后，念念觉得，自己的鼻子和胸也不够完美。她希望能再次做其他部位的整形手术。然而，念念妈妈却告诫她停止整容的念头。念念不理解，她觉得妈妈既然支持自己为变美去做眼睛手术，那为什么不能支持她去整鼻子和隆胸呢？念念身边关于是否支持整容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来自父母辈，他们认为念念本来就很好看，根本不需要整容；而身边的朋友则支持念念的整容，并对念念提出自己的审美观点。
对念念而言，整容后的困惑不仅仅是父母的不再支持。“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做了整容，很怕别人来问我，因为我觉得那是在告诉我，我的手术痕迹很明显，提醒我并不是天然美人。”念念说，现在，她很忌讳和同学们聊整容的话题，同学们聊这个话题的时候她会主动避开，但看到同学似乎在避着她说秘密话题，她就觉得是在议论她曾经整过容。为此，念念并不快乐。
调查：
近七成网友认为整容最大附加值为自信，五成受访者整容后不愿公布
近日，记者在网上了一份“关于如何看待高考后整容”的调查问卷，随机抽取的100份有效问卷分析显示：在18～20岁的人群中，五成表示有整容意向，两成表示曾经做过整容手术，近六成人认为外形对日常交往很重要。在“经验、学历、能力和外形”四项对就业的影响因素中，近七成网友表示外形在找工作所占的比重并不大，最重要的应该是能力。
问及对“高中毕业就整容的态度”，近五成网友认为“有风险”，四成网友则表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以尝试”；在“你认为日常人际交往中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的问题中，近八成网友认为内心最重要，近二成网友则认为外形最重要；在“整容除了令你有满意的外表外，还给你带来什么附加值”的问题中，近五成网友认为最大的附加值应该是自信。不少受访者表示，每个人都喜欢帅哥美女，工作也需要一定外形、素质和能力。如果能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整容并非不可接受。
湖南大学新闻影视学院讲师胡耀华老师不久前发表了一篇《大学生整容的调查与思考》论文，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胡耀调查了湖南省几所高校学生的近千名学生，在637份有效问卷中，有过整容经历的大学生仅占3.6%。66.9%的学生对“这是个看脸的社会”持肯定态度；“有整容的想法”或“愿意整”的约占32.3%；在被问及整容隐私的分享意愿时，一半以上的被调查者选择“只会告诉亲近的人”，选择“大方公布”和“不告诉任何人”的占比分别为26.9%和21.1%。
观点：
整容若能让孩子更自信，便不妨接受
“整容改变了我的性格。在大学里，我从一个内向的人变成了一个外向的人，愿意和外界交流了，这是一个巨大的改变。”莎莎表示，如果颜值在不影响社交的情况下是不能排在第一位的，一旦自己的颜值引起周围人对她的看法，或者影响了她的社交、学习等，此时颜值是非常重要的。
“任何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没有必要为了别人的眼光去质疑自己的决定。既然当时做了整容的决定也应该可以想到后果。”在问到对于整容的看法时，刚刚进入大学一年级的莹莹说道。
“我已经建立起自己的审美观和价值观，在喜欢自己的基础上，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和真实的自我。”就读传媒专业小优说。艺术生大多拥有靓丽的外形，她也曾一度变得自卑。小优说，自己不是没有过整容的念头，但现在彻底放下了。“我认为没有必要整容。我不喜欢别人因为外表而和我做朋友，而是希望别人能够看到更多其它东西。”在小优看来，自己可能会在之后尝试一些生活美容项目，但不会改变本来的容貌。
莎莎的父亲告诉记者，很高兴看到孩子在整容后更自信、更阳光、更敢于表达自己。他认为，孩子成年后，希望通过一些方法让自己变得更美是可以的，如果这种改变能够让孩子变得更自信，这个决定就没有做错。
不过，长沙市民陈女士表示不建议学生刻意整容。在她看来，在整个人生中，容貌在恋爱、工作、结婚等所起的作用占据极小的比例，容貌只是人的第一印象，之后完全取决于个人的能力和品质。
不少家长和陈女士一样，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天生美是有优势的，后期整容不太好，真正的美应该是从内在散发出来的。她们也表示会把自己的观点和孩子交流，希望和孩子能达成共识。
对此，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精神科副主任医师李卫晖副教授表示，人的美更在于有自己的特色，是自己的特色在吸引别人。对于大学生来说，除了美，更需要气质和自信。
分析：
大学生的审美教育可能未成体系，整容前心理评估缺失会导致心理问题
李卫晖告诉记者，湘雅二医院精神科最近接收了一位坚持认为自己鼻子“歪了”要做整容手术的学生，起初这位学生认为自己的鼻子“歪了”，便来到整形科，希望通过整容手术“矫正歪了的鼻子”，然而整形科鉴定鼻子没有歪，便拒绝了她的整容要求。父母觉得孩子的鼻子并没有问题，带着她来到了精神科，后经鉴定这位学生出现了精神上的认知歪曲，被医生诊断为躯体变形障碍。
“因为出现认知歪曲是一种极端情况，整容者本身并不了解自己患了精神疾病。”李卫晖表示，在进行整容手术前，理论上，整容科医生会先让求美者来精神科进行心理方面的评估和诊断，确认对自己容貌的认识是否恰当，没有问题之后，才会建议进行整容手术。
在采访中，胡耀华告诉记者，当前大学生对于整容接受度较高，但是他们认为整容是个人的事，涉及隐私，不愿意公开，倾向于只告诉亲近的人。大学生对整容的态度呈现出一定的矛盾性，既有接受又有排斥，一方面将整容视为社会生活中的个人自由与权利予以接受，另一方面却无法避免整容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传统认知之间的矛盾带来的心理冲突。
胡耀华还表示，目前，已经接受整容的大学生还可能存在三个方面的问题。首先对于大学生而言，整容最大的附加值是提高自信，但相当一部分接受整容的大学生并不了解，整容在工作等方面的作用较小；其次，通过整容得到颜值上提升的人容易出现膨胀心理，轻而易举获得的交际捷径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第三，一些大学生整容过后可能会更缺乏自信，例如会觉得周围人的喜爱是因为拥有双眼皮和高鼻梁，易出现心理问题。
“容貌影响个体的社会价值与人生发展，这一颜值观在较大程度上影响了大学生心理与生活。”胡耀华表示，大学生对容貌价值的肯定与重视程度普遍较高，这也折射出大学生人生观、价值观和审美观存在的问题。其中与社会大众文化的浮躁倾向、高校价值观教育缺乏实效、美育教育与心理健康教育不足、媒介素养教育缺失等因素相关。对此，胡耀华建议，应该提升高校价值观教育和审美教育水平、培养大学生的健康心理品质与媒介素养有助于大学生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与人生观和审美观，正确认识整容。
据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临床心理科副主任医师程明介绍，目前国内尚未建立整容前心理评估环节，并且缺乏该方面专业人士。程明提醒，心理评估流程的缺失，会导致一些并不适宜做整容手术的人群盲目整容，如存在心理疾病和人格方面不健全者的人群，整容后会导致隐藏的心理问题更为严重。
建议：
整容前先做心理评估，国庆小高峰整容需做功课
“一年中整容最多的就是寒暑假，其次是国庆等节假日。”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烧伤整形外科副主任医师钱利告诉记者。
“大学生整容也应该有尺度。”钱利表示，首先，在法律意义上，接受整容的孩子必须年满18周岁，这时候孩子的身体发育得比较成熟，可以接受小型整容。但是，刚刚成年的孩子在心理方面仍有欠缺，隆胸、抽脂、脂肪填充等整形等项目不建议大学生追求和考虑；其次，在整容过后，整容的大学生要有良好的心态，不能将整容视为捷径，整容之后也要“整心”，调整心理。
钱利还明确表示，如果出现以下几种情况的不建议进行整容手术：第一，整容诉求不明确；第二，年龄未满18岁；第三，盲目跟风追随“社会潮流”；第四，极端狂热追求完美外形；第五，身体状况不佳；第六，心理条件不健全，对容貌没有正确认知者，把失败归于容貌不好；第七，短期内做过同样手术的。
对于即将到来的国庆假日整容小高峰，钱利建议家长和孩子要做好相应功课。首先，需要判断是否需要手术；其次，要做血常规、凝血功能等检查，排除躯体禁忌症；最后，一定要征得家长签字同意，才可以进行整容手术。
钱利还特别提醒，学生整容前需要确认整容机构是否具备相关资质；同时父母应当注重引导孩子，调整个人心态，合理评估整容相关风险，具备相关整容知识素养。需要特别提醒的是，家长在同意孩子做整容手术之前，最好先带孩子到专业的心理门诊进行咨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