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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风林秀
如果说，给大观园中的女子每人用一句诗作一个身份标识，会是哪一句呢？
黛玉：事若求全何所乐。
宝钗：淡极始知花更艳。
探春：高情不入时人眼。
宝琴：名利何曾伴汝身。
如果给整个贾家人来一个共同标识呢？那就只有这句最合适了：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其实这句话本来是形容薛蟠的老婆夏金桂的。但如果就此以为，写谁是谁，那就不是红楼梦的手法了。那么对这句话细细思索的话，意思是什么呢？就是寡恩与薄情。
▲《红楼梦》剧照。图源网络
与薄情相对的是多情。在红楼梦中，其中有两个人最多情。一个是“助情谁劝我千觞”的林黛玉，一个是“多情伴我咏黄昏”的贾探春。林黛玉的多情，一是对贾宝玉的专情，二是对大自然的多情。林黛玉特别推崇李商隐的“留得残荷听雨声”，其实正是她多情性格的写照；那么探春的多情，则是对美好的人物与事物的多情。而赵姨娘的为人是她所不耻的，所以她的多情还是一种爱憎分明的多情。
说了多情的，再说说无情的吧。要说红楼梦中的无情，就先看迎春的判词。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大家都知道，这个判词说的是迎春的老公孙绍祖。可是，物有来龙去脉，事有因果始终。
记得查抄大观园的时候，迎春的首席大丫环司棋被撵，司棋求迎春去给说个情。可是迎春答应了却没有去说。最后司棋走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姑娘好狠心！哄了我这两日，如今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可是迎春怎么说的呢？她含泪道：“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大不是，我还十分说情留下，岂不连我也完了。”这自己的首席大丫环都已经大难临头，可是迎春想到却是怕连累了自己。你今天的自私与无情的果，岂止不是他日别人对你无情的因吗？
那么说了迎春了，也要说说司棋。司棋为什么被撵呢？表面看是她和别人私通的信件被发现了。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个蒸蛋。司棋是副小姐，他派莲花去大观园小厨房要蒸蛋，结果和管厨房的柳妈发生了争执。莲花回去一告状，司棋带人来把小厨房一通好砸。
事情还没完。之后，莲花又把柳五儿告了，这事当然也牵扯到了柳妈。后来，司棋的婶娘秦显家的还准备接管小厨房。可谁知道这事最后被平儿给压下来了，结果柳妈又“官复原职”了。
说到这里呢，我们发现，平儿基本上就是“平事”的，她跟袭人，合称“平息”。那么司棋呢，其实就是一局“死棋”。还有就是鸳鸯和晴雯，这二人合在一起，就成了“冤情”。
对比一下就知道，平儿在许多的事情上，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即使曾经说要打春燕娘四十板子，也只是吓唬一下而已。其实袭人的为人处世跟平儿有相似之处，也是虑事比较周全周到。但她与平儿却又有着一些本质上不同的东西。比如说她抱住王夫人的大腿，可能做一些告密的事情，这点就与平儿相去甚远了。
平儿在许多事情上，她真的能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这点还真有点像他的主子贾琏。袭人做事的出发点就会复杂一些，比如说为了宝玉好的事情她会去做，为了王夫人她也会去做一些不顾姐妹情谊的事情。那么晴雯，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红楼梦》晴雯剧照。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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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这个人，用一个俗一点的词来形容她，就是眼明心亮。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心高不认天家眷”的。其实要说她伺候宝玉比袭人要好。因为她是一个“风流灵巧”之人。书中也说了，晴雯“睡卧警醒，且举动轻便”，其实她各方面都比袭人优秀。她的问题就是出在一张嘴上，什么事情看得比谁都清楚，比谁都明白；看明白了吧，心里还存不住，还必须要说出来。为什么这样呢？因为在这种人的心里，事情总是有对与错、是与非、正义与邪恶的。那么从这一点上来说，晴雯与黛玉是极其相似的。这就是天性，想改也改不了的。
正因如此，所以晴雯的这种性格造成了她“寿夭多因诽谤生”的宿命。
晴雯这种爱憎分明的是非观，还表现在她与宝玉的关系上。
我们看，宝玉与袭人有过夫妻之实，与碧痕有过暧昧的洗澡。而晴雯与宝玉之间，实实在在是非常清白的关系。按道理说，晴雯与宝玉的接触比袭人并不少，甚至亲密的机会会更多，可是二人之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为什么呢？其实，这恰恰是要告诉读者，晴雯是一个懂得自重的人。所以在最后，她把自己的贴身旧红绫袄换给宝玉，他说，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先说一句“论理不该如此”，可见晴雯到底有多冤枉。
本来，晴雯是一个真正知礼、懂礼、守礼之人，袭人、碧痕才真正没有守礼。可最后，这两个人都没有事，王夫人却偏偏把晴雯赶走了。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啊。晴雯为了自己的自尊，却搭上了性命。岂不悲乎？这个悲剧是否可以避免，倒很难说。但作为晴雯来说，她性格中有一点是可以避免的。
一个人，爱可以分明，那是你的底线；但是憎，却未必一定要如此分明。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就说晴雯撵走坠儿的事情吧，其实完全可以不必做那么绝。坠儿是有错，但晴雯这样直接把人打入地狱的做法，却是没有给人留下回旋余地。那么回来他被王夫人赶走，甚至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
表面看晴雯是冤枉的，坠儿是罪有应得。但本质上，当一个人自视太高，就会视别人秽如粪土。种下恶因，自然也会有被别人视如粪土的时候。在这点上，晴雯其实就是林黛玉的翻版。
▲《红楼梦》黛玉、晴雯剧照。图源网络
黛玉这个人也是这样，嘴上太不饶人。他最有名的话就是骂刘姥姥是母蝗虫。就连探春给自己起名“蕉下客”的时候，黛玉都不忘用“蕉叶覆鹿”的典故来揶揄几句。所以探春说她是“忙中使巧话来骂人”。
还有就是周瑞家的送花的时候，她说，要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其实越往后看我们就越清楚，周瑞家的绝非等闲人物。有一次他的女婿冷子兴跟人打官司，她都没拿着当个事，找王熙凤一说就把事办成了。还有后面驱逐司棋的时候，宝玉看见想让停一下都不可能。周瑞家的说：我们只知遵太太的话，管不得许多。这话说的多强硬。所以说，王夫人开始时候只是韬光养晦，当她动起手来的时候，不会给任何人反手的机会的。即使是贾母面前第一红人贾宝玉，在王夫人的一个仆人这里，也是束手无策的。
就像黛玉，说探春还可以，探春这人毕竟很大气，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但黛玉得罪周瑞家的就不行了，当时书中这样说，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正如郭冬临所说，你这什么都没说，可是比说什么都厉害。
王夫人在《红楼梦》中是有名的“菩萨心肠”。她是真正的“爱自己尊若菩萨”，其实她的手下周瑞家的就是她的缩影。大家看，刘姥姥找上门来，周瑞家的二话不说热情相助。给人造成一种特别喜欢助人为乐的印象。但其实，类似这样的事情恰恰是展现她们手段的机会。这与平儿助人的性质其实是不一样的。书中也说了，周瑞家的就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我们看，王夫人派系的人，通过帮助别人来展示和演绎自己的菩萨心肠。从内心之中，依然对别人是视如粪土的。当然，这是对待旁不相干之人的态度。这点，与黛玉、妙玉、晴雯等人有着天壤之别。
这样一分析，我们逐渐明白。爱自己是整个红楼中人的天性。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在展现着“爱自己如尊菩萨，视别人秽如粪土”的天性。只不过，王夫人派系能对旁不相干的人加以利用。但如此一来，也给这些人带来实际的恩惠。所以我曾经说过，刘姥姥其实就是一个大观园人物命运的量天尺。对她不好的人，命运会马上不好；对她好但非真心好的人，会暂时得意，但也不会长远；对她好并有那么几分真心的人，命运应该不会太差。这样我们再深入分析一下就更清楚了。
第一个取笑刘姥姥的鸳鸯。所以鸳鸯的命运，料定应跟晴雯相似。
第二个取笑刘姥姥的黛玉。黛玉的命运……无需多说了。
还有一个妙玉。貌似她对刘姥姥好像也不好。但是且慢……她虽然嫌弃刘姥姥，要把刘姥姥喝茶的杯子扔了。但毕竟没有扔，因为最后给了宝玉了。所以，她的命运将来应该会有峰回路转，并对未来红楼梦中其他人物的去向起到积极作用。
第一个对刘姥姥好的就是周瑞家的，延伸包括王夫人。所以在查抄大观园的时候，正是王夫人一派最为得意之时，但这也正是整个贾府走向衰败的开始。正如探春所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那么在大观园的整个查抄过程中，探春显示出了她的担当。她把大门一开，查吧，但只能查我。至于我的丫头，你们不能查。因为我是她们的贼头。
这样的一个细节，在大观园中，只有探春才有保护手下的能力。这点与贾宝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宝玉平时什么事都能揽到自己身上。可这到了关键时刻了，他连自己的二号首席大丫环晴雯都不能保护。还有那个芳官，起了一大堆名字，什么温都里，金星玻璃，耶律雄奴等等。芳官本就年龄小不懂事，如果真正爱惜她，应先教她们一些礼节以自保。而不是一味纵容她们胡闹，真闹出祸来了，做主子的却又不能收拾。你说这不是悲哀吗？
再有一个对刘姥姥好的，就是王熙凤派系。这其中包括王熙凤与平儿。
▲《红楼梦》王熙凤、平儿剧照。图源网络
王熙凤对刘姥姥的好至少有一多半是真的。否则，她就不会让刘姥姥给她的女儿大姐起名字了。那么我们看，最终巧姐的结局应该是完整的。算是“巧得遇恩人”了。
那么还有平儿。其实平儿跟刘姥姥才是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但她也周济了刘姥姥许多用得着的东西。虽然不是很珍贵，但一来对刘姥姥来说用得到，二来对平儿自己来说也算不少了。所以说这个人对刘姥姥是真心的好。她不但为自己积了德，还为贾琏、王熙凤、巧姐都一起积了德。所以我们看，如果一个人爱自己若尊菩萨的话，那么对待别人总会不自觉的视如粪土。只有那些真正待别人如尊菩萨的人，自己才真像一尊菩萨。所以说，不要做自己眼中的菩萨，要做别人眼中的菩萨。
整个红楼梦其实就是一局无解的棋。这点秦可卿给王熙凤托梦的时候早说过了。衰败是早就注定的了。那么在这样的一个乱局中，如何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呢？那就是多生一点善心，多举一些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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