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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无外物·是位孤独的画者

王和平作品

抱素含幽清著处·谁堪冷艳比华滋

王和平先生的花鸟画及其当代意义

黄映恺 / 文

20世纪以来,西学东渐,画学一脉,康南海、陈独秀诸君子革命之论,变动宇内,并且在艺术进化论的主宰之下,中国画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被很多学人等同与落后、守旧、没落的事物,及至共和,画学又受苏联画学体系之染指,西式教育靡然风从,故一时中国文人画传授之道,裹挟于西化教学之中,文心笔墨不讲,几于不振。加之当代中国画理论界众声喧哗,各镇一隅,或重述旧章,或苟兴新说,或折中莫是,遂令学者茫然,闻疑称疑,得末行末。如是,去之滋永,则画道愈微。观近年中国画大展,写意画之合作了了,千年文脉斯文扫地如此,不能不令人扼腕叹息。而如此格局之下,在当下能真正深入传统文人画的历史内核,酌翼希夷,取会无极,以心印心者,尤显宝贵。在笔者看来,王和平先生便是为数不多真正传承中国文人画衣钵并且把当代写意花鸟画的审美精神推扬到很高境界的画家。

《松石集禽》王和平 作

王和平先生出身于闽都古邑,近现代风云激荡的历史给这座南方的城市多少留下一份厚重的文化底蕴。在这里,他有机会接触到乡贤沈觐寿、潘主兰、郑乃珖等闽籍大师,跟随他们学习诗文书画。由于亲闻大师训诲,年轻的王和平先生很快脱颖而出,展露头角,并成为了当时福建画坛的佼佼者。八十年代,他负箧北上游学,认识了一批当时在中国最优秀的画家,如王孟奇、边平山、卢禹舜、霍春阳、刘二刚、陈平、朱新建、李老十等,与他们相交契厚。盖有感于当时中国画穷途末路说之流行,遂相与砥砺倡议,发动了新时期“新文人画”活动。活动吸引了国内南北的实力派文人画家参与,并持续发酵,引起了国内媒体和理论界的积极关注。在这段艺术历程中,王和平先生不仅确定了他在文人画追求道路上的坚定步伐,也使他获得了一个开阔而自由的艺术生命状态。由于在创作上矫矫不群的实力,王和平很快地成为了国内备受关注的新文人画代表画家。

《荷塘清趣》王和平 作

《松风拂羽》王和平 作

无论是北上或数年后归里在福州画院主持画院工作,还是如今退休赋闲在家,王和平先生总是心怀井渫之洁,谦恭退守,涵茹自持,以诗书画印为津梁,不断深入到传统文化的内核,不断地提升自我艺术的人格和生命的境界,他的艺术蜕变和修行,一方面遥接了农耕时代士大夫寄情兴怀、游戏自娱的方式,另一方面又与当代瞬息万变的创作思潮密切关联。纵观其常年的艺术的活动触角,即使是偏居闽地,也仍没有游离于中国画坛的关注中心。他努力通过对中国画传统要义的重新激活,来寻找自我的个性化艺术语言,以回应这个时代对中国画“日新”的诉求。

在我看来,王和平先生的艺术道路,是一种地道的讲笔墨、讲文心、讲诗书画印合一、讲人格境界的文人画道路,这种道路不讨巧,甚至会被那些“为新而新者”目为迂阔。然而,正是这样一种坚定的文人画绘画立场,更凸显王和平在当代写意花鸟界的典范意义和价值。并且从艺术成就到社会影响,成为了腾声画坛的重要画家。式瞻当代大写意花鸟画创作之情境,王和平的努力及其在艺术上所抵达的高度,可谓空谷足音,稀如星凤。他是传统写意花鸟画在当代整体性走向式微的背景下,以坚定的文化抉择回应这一时代现状并且有所突围的画家。他的存在,成为了对抗当代中国画“穷途末路之虚无主义”以及“西化论调”的一股清流,是中国传统文人画在近现代写意画大师陨落之后存在的一种新希望。

《嘤嘤鸟声》王和平 作

如果我们把中国画的当代发展划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立足于本土的文化根性,从历史自能力而生长出来的艺术更新方式,一类是从西方他者的文化要素植入而生发出来的艺术变异创新。后者的文化质地,显然面临着中西二者体用消长的问题,其容易破坏传统中国画的边界和范围,而让中国画的纯粹性受到极大的挑战,在这二者关系的游离中,我更倾向于潘天寿所言的“中西拉开距离说”,而王和平先生的花鸟画,恰恰是在这骑墙的文化价值抉择中一种坚定立场的展现,并且通过自己有力的实践,给当代中国画创作以启示。

《春园鸟语》王和平 作

迩年,与王老师接触较密,这让我有机会更加深入地走近王先生的花鸟世界,看到了他在经历了漫长的艺术和人生的沉淀之后,收获的成熟和自在。王和平先生的花鸟,早年胎息于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诸家,后亦掺入八大,沈周,恽寿平等,融百家于一炉,形成了平和简净,温雅遒丽的“王家样”花鸟风格。其近年所作,笔下逐渐纯然化机一片,氤氲成韵,体现出一种虚静之下,朗廓疏淡的宇宙天机。他通过笔墨世界,化机在手,把客体花鸟的生机活泼笼摄笔底,以自家的性情统摄涵茹,迹化出幽鸟相逐,山禽相呼,花草吟哦,松涛相答的美妙世界。其笔下的禽鸟是人格化的象征,或顾盼有情,或呢喃私语,似乎在诉说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洒脱和自在,传递出一种无声胜有声的画外禅机,一种酸咸之外的旨趣。

《群鸽迎春》王和平 作

我之所以把王和平先生的花鸟画风格目为“王家样”,这是因为他笔下的禽鸟,已经提炼出成熟的笔墨结构,它依托于“书骨诗魂”,吻合了绘画形式美学的规律,具有很高的书写性和诗性内涵。这种笔墨结构的呈现,是花鸟画家风格成熟的重要标识。他是画家在立意取象的过程中,对笔墨与自然客体之间结构表达关系作深刻考察之后,融冶历代各家审美智慧的一种艺术创造。它如同传统山水画的程式——不同的树法和石法、皴法,成就了不同的山水视觉图式一样。王和平的禽鸟用笔洗练高简,气息沉静温厚,其呈现的形式美感和审美意蕴,窃以为足可肩随古人,未遑多让。此外,王和平先生所画的松针、梅花、紫藤等,亦具自家风韵。盖绘画起于一笔,亦终于一笔。飞禽动植,无非形相之异,而其理法一也。先生参赞化育,诗怀清透,识高才妙,以自己笔墨形诸,则理达道通,自然无不臻于妙境。

王和平作品

王和平作品

宾虹翁曾言,中国画舍笔墨内美而无他。笔墨是中国士大夫绘画迹化物象的特色精华。一个画家对笔墨形式语言的理解、对笔墨技法的掌控、对笔墨的精神意蕴的意测,直接影响了一幅作品审美效果的产生。王先生非常强调笔墨独立的精神美感,认为笔墨是心灵的直接折射,是中国绘画须臾不可离之造型手段,是中国画民族文化性的载体。此中妙谛难诠,不可与常人道尽。王和平先生精擅书法,深谙书法用笔对绘画笔墨的建构性价值,对笔墨的等差品第,尤为体悟深切。他的用笔纡徐,喜欢用弧线、或相对枯淡的墨线来组织画面,这种圆融生涩的笔触主要胎息于八大的趣味和形式,毛笔的锋棱和芒角被弱化了,没有奔雷激电、海崩鲸吞的鼓荡。他只是不动声色中,不激不厉中缓缓地舒展,在时而中锋,时而侧笔的交替中,缓缓地沉着涩行,点染勾勒,援笔到位。他的作品中的笔墨往往以淡雅虚灵为主调,简静分明,在高度提炼中,通过笔墨要素的形式对比和协调,来呈现笔墨的形式美感。

《春林飞羽》王和平 作

针对中国画来说,笔墨既是手段,也是目的,画家在逐渐摆脱客体对象的形象束缚之后,通过内在诗心的融冶、涵摄而转化为审美心像,而这种心像的流露需要通过精湛的笔墨表现才能抵达真正的客体造型之美,才能达乎气韵生动。因此,对于文人画来说,只有达到很高的笔墨表现能力,才能进入中国画“写意”的自由之域,才能体现作品丰厚的历史和美学内蕴。脱离了笔墨,也就脱离了优秀中国画安身立命的根本和底线。王和平先生重视笔墨在文人画中的独立审美意义,并以这样的创作思想一以贯之,其作品有笔有墨,故近观其质,总是耐人玩味。恽南田在甲乙画之优劣曾言,得笔墨者,便足以成家。而衡之当代写意画创作,得笔墨者不多矣。我想,王老师的花鸟画属于有笔有墨者。

《桑林双鸽》王和平 作

对于一个真正的文人画家来说,笔墨的追求显然是形而下的,重要的是通过笔墨和造境,体现出思想、格调、人格境界的超拔。当代人心浮躁,道心不古,很难在画面上呈现出具有丰厚的人文底蕴和精神深刻性的作品。此气韵不生、气韵靡苶、气韵不高之病也。王和平不栖于名利,渊静从容,冲濡淡泊,以诗书画印为津梁,修道证道。其简净温雅的绘画境界,得自其长期对自我学问文章和人格的深修和培植,尤其离不开一颗诗心。王先生常教育学生,画画之外,要常作诗。有了诗心,画中便有了诗魂,格调境界则别有天地。王先生如是言,亦如是践履数十载。生活中的他,每每触景生情,感物会心,则散藻为诗,命素为画,如此二者互相陶染熏习,会通化一,故得以性灵澡雪,襟怀高洁,其笔下的对象,自然能禀气而生,气韵不凡。

《牡丹双翎》王和平 作

儒家提倡成己而达人。当代道心文脉危机一缕,文人画道之丧久矣。如今,年愈古稀的王和平先生,功成名就,然亦未改初心。近年,他忧后之学者未明理法屈直,未悟成功所致之由,故时有匏瓜孤悬之虞,遂创办王和平工作室,扶植青年写意花鸟画家,先生不计束脩,劳苦尽捐,免费为青年画家授业,解惑,传道,并出资为学生办展。先生以赓续遗响为任,绛帷传灯,播正念而拯溺逝川,此般情怀,非不感于时代之大深切、大责任心而不能勇猛精进。先生形端表立,德馨艺高,故自办工作室以来,声呼影从。八闽笃弥花鸟写意画者,纷然辐辏,奔竞先生门下,先生教而无类,甚至无画艺技法基础者,亦延之垂教,讲义播芳,闫闫如也。其德行修为为后生所共仰焉。先生能在画坛体制之外,努力续中国传统文人写意花鸟画之坠绪,此或可视为当代传统国画教育类型之有益补充,虽为星星之火,亦可为燎原之助力哉!

在当代众声喧哗的画坛,王和平先生的努力是孤独的,他的写意花鸟画创作也是孤独的。正因为孤独,才开显出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想起了先生在《梅雀争春》图所写的一句诗:“抱素含幽清著处,谁堪冷艳比华滋”,此不正是先生的自况吗?我深以为然。

王和平艺术简介

王和平

1949年生于福州。先后学习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中国艺术研究院首届中国画名家研修班。现为中华文化发展促进会理事,中国画学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福建省美术家协会顾问、文史研究馆馆员,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福州市政协书画院院长、海内外书画家联谊会会长,福州画院名誉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出版有《王和平作品集》等。

王和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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