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科技应用和社会创新：对挪威老龄化和养老服务创新的观察
文/ 任 远
寒假中我应挪威利勒哈马大学院邀请进行学术访问和学术演讲。我们在老龄化和养老服务的社会创新领域进行了交流研讨，合作方学校还特意联系安排了三个养老机构请我进行了访问。
我参观的第一个养老院是一个公寓性养老设施，为高龄老年人口提供机构养老。老年人在共同活动空间中用餐和活动，同时分别租赁单独的居室居住。接待我学术访问的洛宁（Ronning）教授的老母亲正居住在这个养老院中，因此我也随教授一起拜访了老人。这是单独一人居住的一室一厅居室，目测有建筑面积40平方米左右。有一个较大的卫生间，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厨房只是有着简单的功能，因为养老院中有公共提供的用餐。住房的阳台具有很大的面积，基本达到厅的三分之一，便于老年人在阳台上活动。住房中看到有帮助老年人起床、如厕的辅助设施等。房间的墙壁上挂着老人年轻时的结婚照片，和她儿子及孙辈小学、中学、结婚的照片，体现出家的感觉。老人的儿子居住在利勒哈马城中，开车过来只要15分钟左右，基本上在闲暇和紧急时都能来和探望老人。养老院的老人基本上都能够生活自理，但是由于他们都相当的高龄，因此居住在养老院中能够得到及时和专业的照料护理和解决一些基本的生活需求，同时在老人之间也能形成一个伙伴群体相互交流。养老设施中有宽大电梯和宽大的走道，显然有利于老人的轮椅通过。我觉得这样养老设施有着和国内若干私立高档养老机构相当的品质，和有着更好的适老设施服务，于是我询问洛宁教授，这样的养老院是否是当地老人都能够可支付可入住，他表示这样的养老院是比较普通的，公寓的月租金是8000挪威克朗，但是挪威老人的最低养老金（也就是政府负担的零支柱养老金）是14000挪威克朗，这也意味着入住养老机构在经济和社会支持上毫无压力。
第二个养老机构是以音乐疗法为特色的老人护理院。护理院中的老人是不同程度的不能自理、痴呆和失能者。根据年龄和护理程度在护理院中分成不同的护理组，有专门的护理团队进行护理。护理院的管理者特别介绍了他们富有特色的利用音乐来帮助老年护理的做法，例如通过播放音乐帮助痴呆的老人强化生活能力，帮助脾气暴躁的痴呆老人恢复情绪，以及通过音乐使痴呆老人一定程度上恢复了记忆。他们通过进行了音乐疗法和没有采用措施的社区进行比较，发现音乐能够有效地降低痴呆和延缓痴呆，护理员表示通过音乐治疗，然后再对老人提供服务显得更加容易。我们也参观了老人在餐后集体唱歌的活动，这个感觉和在幼儿园里看着幼童们拉着手、拍着手唱歌游戏有类似的乐趣。我倒觉得除了音乐具有心理慰藉的作用，以及不同时期的音乐承担了老人所生活时代的记忆载体，可能更主要的是，通过手拉手的唱歌活动实际上促进了老人群体之间的伙伴关系和社会网络，而多数研究证明社会网络和交往对于预防和减弱痴呆具有显著性的作用。我们所参观的护理院是一个相当大规模的护理院，居住在护理院中的老人将养老金交给护理院，不用交纳任何费用，如果有不足也通过国家和地方财政来加以解决。
分布在城市中7-8个片区的社区中心都有老年服务的中心，在社区中心有各类社区文化社区服务活动。我们参观了其中一个社区中心，其中有类似托老所的地方有10余名老人在此休闲并有专业护理员进行照料。社区中幼儿园的小孩们每周有两次在托老所给老人唱歌，在孩子们幼稚童声的歌唱中，老年人也绘声绘色地和孩子们一起扮演起歌曲中的各种动作和角色。显然这些歌曲都是耳熟能详的童谣，让老人回忆起他们和他们子女的同年时光。我猜想这些孩子中可能还有这些老人的重孙重孙女。看着洋溢着的欢乐，不禁令人有着“孩子是老年人最好的药品”的感慨。社区中心的功能是混合和开放的，有图书馆、也有公共的餐厅、用餐的时候看到有社区居民在餐厅中表演和唱歌，社区中心也定期举行社区活动帮助移民、以及提供各种专门需求的服务，举行不定期的社区节庆活动等。
一个突出的感受是，养老院、护理院和社区养老中心，以及对居住在家庭的老人提供服务实际上是相互连接的整体体系。社区养老中心很大程度上是护理院的分部，让一些相对可以自理的老人可以在社区中得到护理和照顾。当老人自理能力出现问题时，可以及时地转入护理院中。养老院的老人如果有疾病，也能及时通联系医院。养老院同时也负责对在家庭中居住的老人健康咨询和康复治疗等服务，例如养老院对周边社区的老人提供定时的提供药品和指导服药。社区中心为居住在社区老人提供居家服务、用车服务和陪伴服务等，社区内的养老、幼托、教育、文化、健康、康复等资源本身是整合性的。在另一方面，社区也能够对居家养老、机构养老提供有效的支持，社区居民担任志愿者在养老机构中提供服务。他们根据老人的特点收集整理有关的素材制作墙报。一些社区居民志愿者他们的父母本身也居住在养老院和护理院，因此他们的志愿服务也有利于更好地建构老人、社区和家庭的二关系。所在地区的学校学生通过在护理院实习，弥补养老机构人力资源的不足，也同时是对社会工作者进行职业培训。我们通常将养老服务体系分为机构养老、社区养老、家庭养老，这在按照养老地点统计服务人数来配置财政预算有一定的参考意义，但是将三者割裂起来实际上不利于提升养老服务。机构养老、社区养老和家庭养老是需要相互联动、相互整合的，例如退休老人社区可以作为是机构养老，也同时社区养老，而机构养老本身通过在社区中获得社区机构、人力资源和社区文化卫生资源的支持；社区养老和家庭养老更加密不可分，社区养老为家庭中的老人生活提供公共活动空间和日托服务、喘息服务，而人们也越来越意识到居家社区养老是比家庭养老更加科学准确的概念。依托社区平台，打造机构、社会和家庭联合融合的养老体系，以及将养老服务和医疗服务、健康服务、文化活动、社会生活整合起来，才能形成完善的城市养老服务体系，满足老年人口的综合需求。
在对养老服务的考察中，我们看到现代科技的发展和产品应用极大地提高了养老服务的能力。例如在笔者所访问的养老院，每位老人受上戴一个手环，这种穿戴设备外观很简单，只有一个呼叫按钮，也能够防水。手环设备能够记录相关的生理信息，及时对老人健康状态进行监控。老人的空间位置能够被准确定位。老人也能够通过手环上的按键，得到机构护理员的及时服务。机构护理人员能够通过手环位置的快速下降来判断是否存在老人的跌落。护理员通过手机上对接的应用，能够知道每位老人的状况。在老人呼叫时，护理员到达老人附近时，呼叫系统信号会自动解除，护理员、养老院的服务中心和更外部的医疗中心能够通过技术体系实现无缝的连接，而老人行动、健康、生活等数据通过软件自动形成大数据，有利于延伸扩展老人服务。对于服务在家庭中的老人，养老中心可以通过远程系统和供药设备定期提醒老人服用药物、提供远程的治疗质询，老人通过远程呼叫提供及时服务。新技术手段下的养老已经改变了子女膝下尽孝的传统模式，而且新技术手段下的养老服务质量必然是得到了极大提升。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新技术手段对于养老服务的应用不一定是高成本的，例如穿戴设备的成本实际上是很低的，关键是在穿戴设备上的软件设计和程序扩展是有价值的。通过服务数字化所积累的老年生活的大数据，能够不断改善服务，提供细分化服务。某种意义上，科学技术下提升养老服务的人力边际成本实际上几乎为零的，或者甚至是下降的。也及时技术替代劳动力，因为养老院由于实施了技术设备，甚至已经减少了对护理照料人员的需求。在技术驱动下的数据共享和数据挖掘，提供养老服务细分和针对性服务具有极大的发展潜力，能够有效地提升老年服务的需求，本身也构成了可以预见的巨大产业空间。
养老院、护理院和社区养老服务供给，都是来自于地方财政，因为政府建设的养老护理服务已经相当充裕，北欧国家对于养老服务对于政府有着极强的自豪感，也有极强的依赖性，对于私人养老保险和长期护理保险几乎没有需求。这进一步强化了对北欧模式国家福利体制的印象，国家在福利供给中发挥重要作用，同时福利安排通过立法得到保障，制度和政策通过党派政治与议会制度讨论中具体确定和实施。因此对于坚持社会主义的国家建设来说，来说有必要继续继续强化政府的福利责任，政府在社会养老服务中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意识到强化政府责任并不是说具体养老事务依靠政府执行。老年人口的需求和面临问题是丰富多样的，这就需要多样化、专业化的社会创新项目来不断提供新的服务、以及不断提供服务的层次，为老年人口和家庭提供更便捷的服务。养老院的管理团队、专业心理治疗的团队、社区志愿者组织作用的发挥，靠的都是强大的社会体系的运作和完善的社会与市场体系。对于养老服务中面临的各种特殊性的社会问题，则越来越需要具体的社会创新来提供养老。政府一方面对于养老服务体系来说无比重要，另一方面养老服务体系的实际承载主体是社会组织和社会机制，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政府需要通过社会体系来进行转化，使政府的公共财政和公共政策转化成为社会行动，利用通过更加专业化的心理机构，志愿者服务体系的发展来提供社会服务，以及通过社会运行，社会发育能够提高社会项目的效率。继续强调政府的福利责任是必要的。同时，政府发挥作用的更适当角色，是一个公共资源的提供者和对技术创新、社会创新的引导者，是公共政策的制定者，政府要通过制度创新为引导技术创新和社会创新创造良好环境和创造激励。只有依靠不同社会组织、专业团队、市场机构的不断创新，才能提高公共资源的养老效率和养老效果，才能最大可能地提升养老服务的水平，满足群众的具体需求。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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