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季氏将伐颛臾”故事的编造看孔门弟子之间的恶斗

　　　　　　　　　　 　许锡良

儒家经典中，《论语》可能是影响最大的一部语录文本。之所以是语录形式，可能是受孔子时代记载媒体的局限性决定的。孔子时代的书写媒介主要是竹简，竹简是长条型的，能够记载的字数极为有限，最适合记录语录体，几个字，十几个字，最多几十个到百来字。而且因为编排不方便，容易零散，也就不可能系统论述任何完整的事件与讲明白任何一个道理。更为重要的是这部语录文本，先后历经了上百年时间，从孔子的嫡系弟子，亲自耳闻目睹过孔子的亲炙弟子，到他弟子的弟子及门人，可谓是七嘴八舌，七手八脚，互相矛盾,还可以捏造一些闲言碎语，编造一些故事来互相攻击诋毁对方。孔子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之间，其实这种争斗就没有停止过。争斗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什么追求真理，还原真相，而是争夺话语霸权，争到正宗地位而已。

　比如宰予中午睡午觉被孔子捉了个现场，宰予睡眼惺忪，口水横流，十分尴尬，其实还有其他同学也在睡，然后孔子只破口大骂宰予一个人“朽木粪土”。这样一段话，肯定是对宰予的聪明才智以及绝好口才羡慕忌妒恨的哪位同学记录甚至编造出来的，特意用来丑化宰予的。而孔子在《论语·先进》：“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也肯定是与冉求矛盾积怨很深的哪位同学给他的栽赃陷害。自己不敢直接站出来批评冉求的经商致富的能力与业绩，而是借老师孔子之口来骂他，而且还记录在案，被编进了《论语》。就这二万来字的小语录本，为什么要编一百多年时间？我怀疑就是孔门弟子三千，在孔子死后都想坐上正宗嫡系的位置，成为孔子的合法继承人造成的。大家都想把孔子那根打狗用的绿玉杖揽入怀抱，无奈争夺过于激烈，谁也不服谁。至今我们在曲阜的孔庙里还可以看到类似于水泊梁山108将的排位。孔子是理所当然的“先师”、“至圣”、“大成”、“文宣王”，这个是无需争执的。问题是排第二位的人物究竟是什么人？这个位置上的人物排了颜回，他的尊号是“复圣”，即言下之意是孔子圣人的复制品，也就是孔子的赝品，用今天的话说叫A货。为什么这个位置会安排颜回上呢？主要是因为颜回早死，而且生前紧跟孔子又最坚定，最忠诚。特别是在孔子最危难的时候，那场与少正卯争夺生源大战中，几乎孔子所有的学生都没有经住革命意志的考验，后来《荀子》、《史记》、刘向《说苑》，以及《孔子家语》等文献中均记载了这一样一件事：“少正卯在鲁与孔子并。孔子之门，三盈三虚，唯颜渊不去。……门人去孔子，归少正卯……”可见颜回是革命立场最坚定的人。有如毛泽东早在井冈山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就跟定了他，这种地位非林彪莫属。同样颜回的地位也是历史形成的，当年大家跟着少正卯跑的时候，怎么就只有颜回看出了孔子将来要成为历史上的“至圣”呢？在中国跟对人，可是非常重要的。可见，颜回的“复圣”地位，排位“四配”之首，这是孔子生前就定好的基调，也就是孔子指定好的接班人，虽然没有接到班，但是，在冥府里也要跟着享受这份殊荣。这无可争议的。因此，《论语》里编入的颜回的语录是除孔子之外最多的一个人，也是孔子赞扬最多的学生。这一点有如中国“文革”时把林彪写入党章与宪法一样。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四配”位置里还有三位，怎么争？

子思是孔子的亲孙子，这是无需要争的，血浓于水，血缘关系摆在那里。排在里面的两位是曾参与孟轲。曾参是孔子时代的弟子，而孟轲则是孔子死后百多年的人物，是子思学生的学生的学生。是作为儒家继承人被子思派纳入的。由此可以推定，《论语》其实主要是子思与曾参联合捣鼓出来的。其实，孔子去世后，曾参在孔门弟子的地位原本不太高，不入“孔门十哲”之列，直到颜渊配享孔子后才升为“十哲”之一。这主要是得力于曾参聚徒讲学，有不少弟子，相传他就是儒家子思、孟子一派的创始人。唐玄宗时追封为“伯”。中唐以后，随着孟子地位的上升，曾参的地位也随之步步高升。北宋徽宗时加封为“武城侯”，南宋度宗时加封为“ 国公”，元至顺元年加封为“宗圣公”，到明世宗时改称为“宗圣”，地位仅次于“复圣”颜渊。可见关键不在于当下怎样，而是要像孔子那样多收徒弟，然后著书立说。相传《论语》的主编就是曾参，还教过孔子的孙子子思，这就相当于帝王师，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孔子这个帮主之下，四大金刚分别是颜回、子思、曾参与孟轲四个人了。为了能够在三千弟子中脱颖而出，曾参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曾参在孔子生前获得孔子的评价是“参也鲁”，就是说曾参比较鲁钝。这个评价似乎不高。那是以今天人的眼光来衡量。其实，从孔子憎恨的人来看，他喜欢的人就是“坚毅木讷近仁”这种人，而不喜欢“巧言令色鲜矣仁”这种人。孔子评价曾参“鲁”，即迟钝，其实是很高的赞扬。其实真实的曾参是狡猾狡猾的。他以他的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缜密心计，赢得了孔子的信任，并且获得了其他同学的好评。终于成了《论语》的总主编。拿到这个编撰话语权之后，有如延安时期刘少奇拿到了《毛泽东选集》编辑委员会主任的宝座，真是拿到了尚方宝剑了。他不接班谁接班呢？

当然，这个过程也是艰难曲折的。什么时候强劲的竞争对手都是少不了的。比如冉求与子路两个人，就是曾参的劲敌。但是无奈对孔子语录的编辑与选择权掌握在曾参手里。即使你没有什么缺点也要给你编一点出来。因此，可怜冉求和子路在《论语》里就经常遭受孔子的责骂。比如《季氏将伐颛臾》这个故事就是明显编造出来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所记载的历史事件，除了在《论语》中有记载之外，再没有任何历史典籍中有过记载。“季氏将伐颛臾”这样的重大的历史事件，孔子编辑的记载鲁国的历史的《春秋》怎么会不记载？也有人说可能是因为孔子将事态熄灭在萌芽状态，因此没有发生。因此，就没有记载。其实，如果这是真的，孔子在编鲁国历史《春秋》时一定会提及。因为，这是他亲自经历的重大事件。而没有记载下来，只有一个解释，这是曾参为了打击竞争对手冉求与子路而特意编造出来的，用来载赃陷害他们用的虚假故事，这可能是《论语》中，字数最多的一段话，也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可见是费尽心思编出来的。当然，冉求、子路也有门人、后代与学生，这种抗议拉锯战是少不了的。可惜，子路死在了孔子之前，自己不能够亲自申辩，对曾参也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因此，这个故事主要是针对冉求的，顺带捎上子路的，用《论语》中几乎最大的篇幅来把冉求塑造成一个血腥好战分子，并且被老师孔子当场诉责。这样靠冉求一个人，势单力薄，终于被坐实了失职之罪。　

下面我们来看看这个故事：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季氏将要攻打附庸国颇臾。冉有、子路两人参见孔子，说道：“季氏将对颛臾使用武力。”孔子说：“冉求！这难道不应该责备你吗？颇臾，先王曾经任命他主持东蒙山的祭祀，而且它处在我们鲁国的疆域之中，这正是跟鲁国共安危的藩属，为什么要去攻打它呢？”冉有说：“那个季孙要这么千，我们两人都不想呢。”孔子说：“冉求！贤人周任有句话说：‘能够施展自己的力量就任职；如果不行，就该辞职。’比如瞎子遇到危险，不去扶持；将要摔倒了，不去搀扶，那又何必用助手呢？况且你的话错了。老虎犀牛从栅栏里逃了出来，龟壳美玉在匣子里毁坏了，这应责备谁呢？”

冉有说：“颛臾，城墙坚固，而且离季孙的采邑费地很近。现在不把它占领，日后一定会给子孙留下祸害。”孔子说：“冉求！君子讨厌那种避而不说自己贪心却一定另找藉口的态度。我听说过：无论是有国的诸侯或者有家（封地）的大夫，不必担心财富不多，只需担心财富不均；不必担心人民太少，只需担心不安定。若是财富平均，便没有贫穷；和平相处，便不会人少；安定，便不会倾危。做到这样，远方的人还不归服，便发扬文治教化招致他们。他们来了，就得使他们安心。如今仲由和冉求两人辅佐季孙，远方的人不归服，却不能用文治教化招致；国家支离破碎，却不能保全；反而想在国境以内使用武力。我恐怕季孙的忧愁不在颛臾，却在萧墙里面。”

　我们看这个故事，全文故事中，只有三个人在场，孔子、冉求、子路。而真正的对话，只在孔子与冉求两个人之间发生。子路只是冉求的一个配角出现，始终没有说话。只明表明他与冉求这个血腥嗜血鬼是一丘之貉，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换句话说，就是被曾参绑着来陪对冉求批斗的。这里显然主要的敌人就是冉求。然而，这个故事并没有写其他人在场。曾参也没有说在场，孔子在其唯一的历史著述《春秋》又没有提及半个字。那么，这个故事是谁记载下来的？谁又是目击证人？这些都无从考据，只能够是一个孤证，那么也只剩下一个解释，那就是曾参趁孔子死后编造出来的一个假历史事件。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从品质与心智上尽量坏掉冉求，让他在传位问题上失去竞争力，在孔庙里进不了常委，更做不了接班人，只能够当个中央候补委员。文化基因这个东西是会遗传的。中国人现在还是按照孔门弟子的方式在争斗着，极力自己为自己贴金，打击竞争对手。

2014年10月5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