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皆谓小柴胡汤为和解少阳枢机之总方。余研读仲景书, 结合临床体会, 认为: 小柴胡汤和解少阳, 助正达邪之功效, 其内涵体现在一个“导” 字。其义有三: 一是导利三焦, 其次导邪外达, 三为导引方药。试述管见如下,敬祈同道赐正。
1 导利三焦(导利气-血-水-火的流转运行,促进新陈代谢的正常进行,代谢病的病机往往是“瘀滞”,故治疗首重“流通”,多从少阳入手。)
陈修园说:“少阳内主三焦, 外主腠理”。尤在径云:“少阳居表-里之间,当育膜之处,外不及于皮肤,内不及于脏腑”。说明少阳的病位在三焦, 所辖范围广泛。三焦者,六腑之一,以通为用。小柴胡汤既为少阳病总方, 其可疏导、通利三焦之功效自然昭揭明了。
《伤寒论》230条曰:“阳明病, 胁下硬满, 不大便而呕, 舌上白苔者, 可与小柴胡汤。上焦得通, 津液得下, 胃气因和, 身濈然汗出而解”。小柴胡汤加减法亦云: 若心下悸,小便不利,去黄芩加茯苓四两。皆为小柴胡汤导利三焦之明训。其实,230条并非阳明病, 而是一个少阳病, 以“( 胸) 胁下硬满” 可知。其次, 舌苔白也是辨证关键。苔白为水津不行,倘若舌苔黄燥乏津, 兼腑实不通, 始为阳明病无疑也。故陈修园释之曰:“胁下硬满,邪气不得由枢而出也, 不得由枢以出, 则三焦相混,上下不通矣。下焦不通,津液不下故不大便;中焦不通,胃气不和故呕;上焦不通,浊郁于上,故舌上现白苔,可与小柴胡汤,调和三焦之气,稗上焦得通,舌上白苔自去;津液得下则大便畅利;胃气因和则呕止。三焦通畅,气相旋转,身濈然汗出而解也。” 至于心下悸加茯苓者, 亦因三焦不通, 水饮停聚使然。于此可见, 三焦不通, 既可使水液代谢失常而停聚成肿, 亦可使脏腑气机阻遏而变生诸证(如不大便, 呕、痛、气郁等)。凡此种种, 皆少阳病而小柴胡汤力能任之。尚需强调者, 小柴胡汤之所以能导利三焦全赖柴胡之功也。
观仲景小柴胡汤加减法, 诸药皆可化裁, 惟柴胡不可或缺。《本经》谓柴胡“ 主心腹肠胃中结气, 饮食积聚, 寒热邪气, 推陈致新……” ,其导利之功寓义其中也。清代医家唐容川, 则取类比象地喻言“柴胡茎中虚松, 有白瓤通气, 象人身三焦之网膜” , 故能直通三焦也。
2 导邪外达
少阳为三阳之枢,是邪气出入之门户。小柴胡汤和解少阳,斡旋枢机,使相争于半表半里之邪,得以枢转而出,不致陷入于里。《伤寒论》146 条云:“伤寒六七日, 发热微恶寒, 支节烦疼;微呕,心下支结,外证未去者,柴胡桂枝汤主之”, 即是此义(尽管此证偏于太阳之表)。《伤寒方解》释曰:“太阳之邪将传少阳,留连而未即刻离开太阳, 所以见发热、肢节烦疼。然恶寒微而呕亦微, 其在外者有向里之意, 其陷入者有恋表之情。故以桂枝柴胡还治其表, 然实是以小柴胡和解为主, 观其分两之多寡而立方之意显然。此即是证在太阳,而治在少阳之意也。”后世医家常宗仲景理法而变通扩大运用范围, 如柴葛解肌汤、人参败毒散, 以及今人常用小柴胡汤合银翘散之类, 此导邪外达之义一也。
再从六经标本中见从化角度而论。六经气化学说, 就是根据《素问-六微旨大论》中有关标、本、中见的气化学说, 用以说明《伤寒论》六经的属性, 即“六气” ; 而标本中见从化规律, 则是反映六经为病的生理病理特点, 用以指导六经证治的。关于本标中见的概念, 仅就少阳与厥阴而言,《素问·六微旨大法》云:“少阳之上,火气治之, 中见厥阴…… ; 厥阴之上, 风气治之,中见少阳。”“本” 指六气, 如风、火等; “标”乃六经之名称, 如少阳、厥阴等; “中见” 又称“中气” ,则指表里互通的两经而言。如少阳与厥阴相表里,即互为“中见”。相对而言少阳位于表,厥阴居于里。六经病邪的传变, 可自表入里而趋重,亦可自里向外而欲解。曾有某“热痢下重”十余日患者, 某日晨忽见胸胁憋闷,口苦咽干,频频干呕等典型少阳病表现,即以小柴胡汤加减予之,不惟少阳证悉平, 且“热痢下重”等证亦随之而愈。《伤寒论·厥阴篇》371 条云:“热痢,下重者,白头翁汤主之。” 何以厥阴热利而见少阳证 《素问-至真要大论》说: “… …阳明厥阴不从标本,从乎中也。”即是说, 厥阴之邪,在一定条件下,可自( 厥) 阴出( 少) 阳,从少阳枢转而解,此疾病向愈之佳兆。
其实,《厥阴篇》379条所言:“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 正是揭示了“少阳病进, 可以转入厥阴; 厥阴病衰, 也可转出少阳”这样一种规律。因此,厥阴病而见少阳证,是正气来复,病邪欲借少阳之枢,自阴出阳之佳兆,此时以小柴胡汤和解少阳,自为定法。引伸之,厥阴病即使无向愈之势而未见少阳病表现者,亦可以通过枢转少阳之法,引导厥阴之邪,从少阳之枢而解,诚所谓因势利导也!此导邪外达之义二也。
如是可见,明确少阳枢机为邪气出入之门户,掌握六经传变规律,重视少阳在六经证治中不可忽视的地位,对拓展小柴胡汤的临证运用,具有极为重要的指导意义。
3 导引方药
由于少阳所处地位特殊(三阳之枢), 统辖面广泛( 三焦、腠理), 以及柴胡本品的疏达功效(散结气,推陈致新), 从而决定了小柴胡汤具有导引方药以达病所的作用。拙意以为,药有引经药,方有导引方,诚如小柴胡汤者。广义言,小柴胡汤乃“疏导”之剂, 而非治“病”之方。它不同于诸如三黄泻心汤的清“火”、十枣汤的逐“饮”,大承气的泻“结”,五苓散、猪苓汤、真武汤的利“水”,小陷胸汤的涤“痰”, 乌梅丸的安“蛔”等,靶点单一,致病因素或病理产物具体;小柴胡汤所治之“病”,则相对抽象、广杂。
此外, 仲景小柴胡汤加减法, 给人以如下启示: 少阳病随病机夹杂,可出现诸多兼证。治法上, 除谨守和解少阳之旨外, 应随证加减治之。仲景加减诸法,乃举一反三,示人运用小柴胡汤之规矩。实际上,临证遣用小柴胡汤而一成不变的情况是极少的。因此,小柴胡汤于临证运用,常常是或加减,或合方,既是为了扣住病证的复杂性,亦是为了藉小柴胡汤导引方药直达病所的特点而求捷效。以王好古所言为例:“牡砺以柴胡引之,能去胁下痞也”,可资佐证。须强调者, 此处乃言“小柴胡汤”整体为导引之剂,非仅谓柴胡一药为引经之品,注意!
如治一腹部手术后女性患者,30余岁。术后出现午后低热半月不愈(1病势迁延;2定时发作。提示疾病卡滞在少阳,进退不得)。伴:腕痞、腹胀,纳呆、神疲,大便不爽,小便黄短,舌苔白厚腻,脉濡细。医曾以甘温除热、解肌和营,以及西药抗炎解热等法治之未效。余以湿遏中焦,蕴而发热,气机不畅辨治,以“小柴胡汤导引藿朴夏苓汤”,直达中焦,宣气机,渗湿浊,取效尤速,两剂未尽, 低热即退,神清气爽,继之调摄康复。
又如用“小柴胡汤合乌梅丸”治疗胆道蛔虫症;“小柴胡汤合茵陈五苓散”治疗黄疽型肝炎;“小柴胡汤合磁朱丸”治疗神经性耳鸣等等, 小柴胡汤“导引”之义皆寓其中。章虚谷言:“小柴胡汤升清降浊,通调经府,和其表里,以转枢机,故为少阳之主方”,这是对“和解少阳”四字的恰切注释, “导”为“和解少阳”之内涵, 从中亦可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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