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自主阅读的观察

随看随想

提早识字对孩子成长是负担还是助力？亲子共读怎样做才能有效培养孩子未来独立阅读文字书的习惯？我们可以套用英文阅读教学的模式来推进中文阅读教学吗？传统的语文教学更关注文本、教材、教法以及教育者的经验与学识，虽然也强调因材施教，但这里的“材”更接近先天的秉性资质，至于学习者后天的学习过程，特别是这一过程中生理机制的运行情况往往被忽视。选文中的眼动研究，可以破除我们对儿童自主阅读的诸多误解。（孟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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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研究表明，提高儿童阅读能力的关键之一，就是成人在分享阅读中有效地引导儿童注意和学习故事书中的文字。可是，近些年来眼动研究却发现虽然父母在分享阅读中主要是看书上面的文字，而孩子的注意力却只集中在图画上面。那么是所有的学前儿童都几乎不注意故事书中的文字吗？分享阅读中成人所用的不同的阅读方式会影响儿童对文字的注意吗？有什么方法可以提高学前儿童对故事书中文字的注意呢？

为了回答以上问题，我们需要更深一步地研究成人与学前儿童在分享阅读活动中的眼动和互动。我们关注的核心问题是“joined attention”，这里我们暂译为共同注意力。一般说的注意力是指一个人对一件事物的关注，这在个体的学习过程中是不可或缺的。而共同注意力是指在学习或交流中，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同时关注某一事物，并且相互意识到对方对该事物的关注，从而形成一个心理上的“你我—他”的铁三角。我们知道，学习归根结底是一项社会活动，脱离不开人与人的交流。只有在教与学双方拥有共同注意力的时候，学习才是最有成效的。

眼动实验结果说明，成人与学前儿童在分享阅读时缺乏有效的共同注意。对书中文字的共同注意是成人与儿童能够有效地进行分享阅读活动的一项先决条件，尤其会影响学前儿童对书面文字的学习。为了提高儿童的识字阅读技能，成人与儿童必须在分享阅读中随时调整和保持共同注意的铁三角结构，也就是说，他们要同时注意到学习的对象，即故事书中的文字，也要同时注意与阅读的另一方进行互动。有些父母会用指读和对话等方法来吸引儿童注意故事书中的文字。可是，这些方法都是以成人为中心的。由于父母并不准确地知道孩子的注意力在某一刻集中在什么地方，因此，他们对儿童注意力的调整受到了一定限制。成人往往不能抓住儿童学习新东西的最佳时刻，给他们提供及时有效的指导和帮助。

而另一方面，根据社会认知理论，儿童是通过观察和内化来学习新技能的。可是阅读的认知过程不容易被观察、模仿或者用语言来解释。对成人来说，他们在分享阅读过程中往往不会有意识地用语言来教儿童怎样阅读。阅读过程中唯一外显的行为是眼动，可是儿童通常没有机会直接看到成人在阅读时的实时眼动情况。我们认为比较理想的解决方法是在父母和儿童分享阅读时，给他们提供对方眼动的实时反馈。这样父母就能随时知道孩子在注意什么，而孩子也能明白父母到底是怎样阅读书面文字的。父母和儿童都能从这种反馈中及时调整自己阅读的方式，将共同注意有效地集中到故事书中的书面文字上。这样儿童也能花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文字和模仿成人的阅读行为。

我们发现，不管是哪种语言的儿童，他们的早期识字能力（儿童在识字能力测验中的平均正确率）都能有效地预测儿童注意文字的时间占总阅读时间的比例。具体来说，如果儿童的早期识字能力较差（几乎不认识什么字词），则他们对于故事书中文字的注意非常有限。我们根据中文和英文6岁儿童在识字测验中的平均正确率，把他们分成4组：识字能力差的中文6岁儿童，识字能力强的中文6岁儿童，识字能力差的英文6岁儿童，识字能力强的英文6岁儿童。识字能力差的中文和英文6岁儿童的眼动轨迹，他们对故事书中的文字的注视点以及注意的总时间都很少。但是，如果儿童已经能识别一些字词，他们就会花比较多的时间注意书中的文字。这说明他们试图从那些文字中寻找信息来帮助他们理解整段话，而他们自己往往也能从对文字的更多注意中受益。

“富者更富，穷者更穷”的马太效应在阅读中也广泛存在。阅读一开始就较好的儿童，他们的阅读发展通常越来越好。在我们的研究中，那些已经认识一些字词的儿童会花更多的时间在故事书中的书面文字上。即便他们没有像成人一样真正地阅读，他们也会更多地接触到书面文字。儿童对书面文字的更多的接触就给成人提供了更多的教学机会。这种正反馈可以让那些已经有优势的儿童更好更快地发展。我们认为这有可能是马太效应形成的早期原因之一。

关于成人阅读方法的影响，我们发现，虽然对话式阅读所花的总时间比照本朗读的总时间要长，但是中文6岁儿童在照本朗读和对话式阅读方式下，对文字注意的时间占总阅读时间的比例分别是22%和25%，差异并不显著。这说明成人的讲故事的方式并不能显著影响中文儿童对故事书中文字的注意。中文6岁儿童看起来已经形成了他们自己相对稳定的阅读模式。但是，英文6岁儿童在照本朗读和对话式阅读方式下，对文字注视时间的平均比例分别是42%和31%。英文4岁儿童在照本朗读和对话式阅读方式下，对文字注视时间的平均比例分别是6%和10%。两种不同阅读方式形成的差异主要体现在每页故事开始的一段时间中儿童对文字的注意。当成人用的是对话式的阅读方式时，中文6岁儿童和英文4岁儿童在每页故事开始的一段时间都更多地注意了书面文字。具体来说，中文6岁儿童在照本朗读和对话式阅读方式下，在每页书前6秒对文字注意时间的平均比例分别是18%和23%，而英文4岁儿童在照本朗读和对话式阅读方式下，在每页书前10秒对文字注意时间的平均比例分别是4%和6%。这说明当成人用对话式阅读方式有策略地引导儿童注意故事书中的文字，并要求儿童回答成人提出的问题时，中文6岁儿童和英文4岁儿童都花了更多的时间注意文字，并努力地试图从书面文字中寻求答案。

对话式阅读更能帮助中文6岁儿童和英文4岁儿童关注故事书中的文字，而英文6岁儿童则更受益于照本朗读的方式。这种差异与儿童自身的识字能力以及不同语言结构的特点都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