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诗是道教文学的重要载体和表现形式之一。它以遨游仙境为主题,广义的游仙诗也包含了《楚辞》等辞赋。
游仙诗的创作是跟中国古人的神仙情怀分不开的,在先秦《庄子》《山海经》等典籍当中就有了餐风饮露的神人、不死药、不死国、不死民等;甚至于文字产生之前,我们先人就有了关于神仙的渴望:因为对终极目标和永恒归宿的渴望是深埋于人的本性之中的。也因为如此,帝王将相或是平民百姓在这点上并无例外,只是在古代多数的平民百姓长期被代言而未能在文墨书卷上留下自己的渴望之声罢了——这种对终极的渴望在中国这片文化沃土上自发自然地体现为本民族绵延今古的神仙情怀。游仙诗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诗中人与神结伴而游,居海岛仙山,食玉液琼浆,享万龄之寿,种种境遇正是浓郁的神仙情怀于文学上的催发与折射。
战国中后期至秦汉,方仙道兴盛一时,秦皇汉武都汲汲于神仙感应,追求长生不死之道。始皇曾命人作《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歌弦之”。鲁迅以为“其诗盖后世游仙诗之祖”。
游仙诗兴盛的时代是兵燹连年、民生不保的魏晋时期。中国文学有着“诗言志”、“不平则鸣”的创作传统,面对社会现实中的无可奈何和有限的个人能力与个体生命,诗人往往生发出世之情,开启遨游仙境之门。在诗中,诗人突破了现有的种种束缚、脱离现实的苦难而逍遥于无限、完满的超越之域,在这里人的生命不再有外在的条件限制,也蜕去了人性中的丑恶,他可以和完美的神仙真人结伴同游,也可享受无尽的青春与寿命。
魏武帝曹操留下了《气出唱》《秋胡行》《精列》《陌上桑》四题七首游仙诗。其子曹植是以“游仙”之名进行此类诗歌创作的第一人。曹植的《游仙诗》如下:
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娱。
意欲奋六翮,排雾陵紫虚。
虚蜕同松乔,翻迹登鼎湖。
翱翔九天上,骋辔远行游。
东观扶桑曜,西临弱水流。
北极登玄渚,南翔陟丹邱。
诗人有感于人生苦短、尘世忧戚而生发了出世之心,希望能效法仙人赤松、王乔及黄帝于鼎湖乘龙升天的典故,脱离凡尘,逍遥物外,遨游东方的扶桑、西边的弱水、北地的玄渚、南面的丹邱这些位于四方之极的神仙之乡。
在漫长的中国文学史上,有一位诗人因创作游仙诗而著称,他便是东晋的郭璞。郭璞,字景纯,是一名正一道派的道士。郭璞博学多才,史载他好古文、奇字,精天文、历算、卜筮,并长于赋文,是两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训诂学家、堪舆家和道教方士。
郭璞所创《游仙诗》现存十四首(一说十九首),受到文学评论家的高度评价:《诗品》称其“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文心雕龙》云:“景纯仙篇,挺拔而俊矣”。
郭璞的游仙诗文采华茂、清俊超逸,诗中抒发作者的高蹈出世的隐遁思想,歌咏了超凡脱俗的神仙境界。在世事风谲云诡的两晋,它代表着一种珍视生命价值、鄙弃仕途富贵的心态。郭璞《游仙诗》中的第一首,被认为具有总括全部组诗的纲领性意义:
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遯栖。
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
临源挹清波,陵冈掇丹荑。
灵溪可潜盘,安事登云梯。
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
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
高蹈风尘外,长揖谢夷齐。
本诗开篇即以“京华游侠窟”和“山林隐遁栖”领起仕途富贵和隐逸寻仙两种不同人生追求的对比,诗人果决地选择了后者。朱门虽荣,贵游虽乐,却是倏忽迁变如过眼云烟,怎如蓬莱仙境作为安放身心的永恒归宿?隐遁之士临水掬饮清波,在高岗上采食灵芝,他们将身潜栖在幽溪深谷,早已无意攀登所谓的富贵青云梯了。历史上道家先贤的典故犹在目前:“漆园傲吏”庄周拒绝了楚威王的重金相聘,宁愿“曳尾涂中”。老莱子准备出仕而听从了妻子的劝告,继续过隐居生活。进而求仕,固可能受到赏识,然一旦陷入困境,就再也身由不己了。诗尾得出结论:不如效法伯夷、叔齐那样的清高之士,高蹈于尘世之外!
隐逸寻仙构成了郭璞“游仙”的主题,此诗作为诗组的开篇,先标明其立意,后续诗文里,诗人开启了寻仙、游仙之旅,通过层层渲染逐步将诗人隐逸求仙的平生志向强烈、丰满地展示于后世读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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