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眼里流不尽的泪

来自：轻过清尘  

    三个月，丫丫哭得没明没夜。她捏着自己干瘪的乳房，无奈地叹气。墙纸上的两个宝宝白白胖胖的，而她怀里的丫丫瘦得皮包骨。丫丫对奶粉不感冒，她心里的弦，就被丫丫的每一声哭叫牵扯着。

    她想起了自己妊娠那会儿，肚子不怎么大，却是足足产了两个小时。产婆很认真地告诉她，要么放弃孩子，难产会给她带来生命危险的。她牙齿咬破的嘴唇上，血珠在一颗一颗地下沁。但是她拼命地摇头，要求产婆一定要孩子出生，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产婆语重心长，孩子以后会有的，可是万一你有了危险，以后一切都完了。她不管，眼里只是泪，只是信念。

    三岁，丫丫患上了扁桃体炎，遇上感冒就会不分昼夜地高烧。一个瘦弱的身子蜷成一团，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一份不停地打电话乞求援助。凌晨两点，大小医院门窗紧闭。她发疯一般地跪在医院的大门口大声叫嚷。值班的门卫同情她，冒着被惩罚的危险帮助了她。候诊室里，她心急如焚，整整念叨了九九八十一次菩萨保佑。

    医生放下听诊器，满脸沉郁地告诉她，你怎么不早来，现在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再不做手术，孩子会有生命危险。她双腿一软，瘫在了冷清幽暗的过道里。医生转身的刹那，她又发疯一般地站起来死劲地摇晃着医生的双臂，医生、医生，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救她，她是我的命啊！

    医生扶起下跪的她，让她放心，她保证孩子会平安地完成手术。她听了，眼泪簌簌地来，溅起了满地的尘埃。

    六岁，丫丫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忙里忙外，花了很多钱把丫丫安置到一所知名的小学。她不放心从小身体羸弱的女儿，每天要按部就班地接送。门房的老大叔夸丫丫懂礼貌，她站在门口自豪的微笑。但是丫丫的班主任王女士却说，丫丫这孩子有多动症，而且耳朵也不怎么灵敏。有时手脚迟钝，别人做完了作业，她还没有动笔。她听了心里一阵翻滚，但还是微笑着给丫丫买糖葫芦。在私下里，她偷偷地给丫丫的几个同学买了漂亮的发卡，要她们玩得时候带上她。

    每次考试下来，丫丫卷子上总是大大的零蛋，她满怀诚意地上门拜访老师，让老师不要责罚孩子。老师不懂她的做法，但懂得她是一个母亲。回到家，丫丫满脸沮丧，把试卷一抛就看起了动画片。她默默地抚摸着试卷上牛嘴不对马尾的答案，心里的风浪一浪高过一浪。休息前，丫丫过来坐在她的腿上，轻轻地告诉她，妈妈我不明白，我的成绩这么差，为什么老师总要夸奖我。她的眼里流淌着慈祥的目光。孩子，你一点也不差，相信自己！丫丫在她的眼里睡熟了，她眼里的泪在女儿一起一伏的鼻鼾中荡漾开来。

    十二岁，丫丫的生日。那天班里来了很多同学，在吹蜡烛许愿的时候，胖虎打岔，哎，丫丫，你的爸爸怎么没有来？丫丫快乐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她把质问的目光投给妈妈，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赶快上前打住孩子们的发问，说丫丫的爸爸在外地工作，有事回不来！

    但是丫丫自出生以来也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以前妈妈常对她说爸爸是在很遥远的地方当干部，等丫丫长大了，就能见到他了！可是班里有的孩子却说，丫丫是她妈妈捡回来的野孩子，丫丫没有爸爸。

    这次说什么丫丫也要听到爸爸的声音，她要在电话里告诉他，她想他。她不由得变了脸色，她不想让孩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想让她知道孩子的爸爸抛弃了她们。她还是一个孩子，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的。

    丫丫整夜地守在电话前，等待爸爸的电话。她看见了心疼就找了自己远方的一个表哥帮忙。那晚，丫丫听到一个成熟饱满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和谐，她抱着幸福在梦里欢笑了好久。

    丫丫睡熟时，她把被子轻轻地合上，然后望望天边的牵牛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梦里的丫丫在不停地喊着爸爸她守在床前，泪水借着月光倾泻。

    十八岁，丫丫的成人礼。此时的丫丫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了，她长着大大的眼睛，修长的睫毛交织在齐额的发卷下，有种闭月羞花的感觉。而她为了让丫丫接受更高等的教育，四处奔波劳累，鬓前的花发怎么也无法掩盖眼角的皱纹了。

    丫丫上了大学，学了画画。期间要背上大大的画板和画具到各地写生，她知道自己在外地总会失眠，便一步不离地跟着她，给她照顾饮食，照顾起居。但这样的做法让丫丫感觉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更何况她不像其他孩子的父母那样光纤亮丽。

    她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后，便答应女儿回去了。实际上，她仍在暗地里关注着丫丫的一言一行。女儿失去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扭了脚，淤肿清晰可见，她为了不让女儿生气，只好托人买来药膏送去。女儿在电话里报喜，妈，今天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有个好心的人帮助我解决了，您老就不必牵挂，不必但心了。我在外面一切都好，就是有点儿想家。

    她听了频频地点头，频频地说是，女儿话里的想家不管是真是假，总会惹来她满眶的眼泪。

    二十六岁，丫丫出嫁，在辉煌的教堂里，一个风度翩翩地男子轻轻地在额头上吻了她。在婚礼的最后一项中，证婚人要他们各自对自己的父母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丫丫轻轻地走到她的身旁深深地拥抱了她，然后对着数千的观众大声说道：我是一个单亲的孩子，但是母亲给了我全世界人都无法体会到的博爱，我会用生命去爱她。

    在雷鸣班的掌声里，她的泪再也不由控制了。原来丫丫早知道了这一切，她在逆来顺受的岁月里，听到了这个世界最动听的天籁。

    分手道别的那刻，丫丫双膝下跪。她把丫丫搂在怀里，满怀歉意地说：孩子，妈妈对不起你，让你从小生活在委屈和苦难里。丫丫微微一笑，妈，您怎么能从这么说呢，我是您的命啊，要是您对不起我，我能有这么好的命吗？

    是命，是命！

    春的脚步渐渐远去，在微风路过一坡又一坡的嫩绿里，雨滴来了。远去的车轮在不断地把思念拉长，在一点一滴的潮湿里，丫丫听到，小雨对微风饱含深情地说：我是你眼里流不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