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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志未酬身已殁,千年一叹王安石(深度好文)

作者:子聿

来源:河南政商参考(ID:hnzsck)授权转载




  

  东京梦华,只换得千年一叹。史家陈寅恪认为,“华夏民族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在这个经济科技文化高度繁荣的时代,作为统治集团自上而下发起的最大规模的社会政治变革,王安石变法并没有成功实现社会的转型发展,反而直接导致了士大夫阶层的分裂,北宋王朝也在激烈复杂的党争中走向灭亡。


  更为久远的影响是,历时十余年之久的轰轰烈烈大变法的彻底失败,击碎了有识见有抱负的政治家欲通过变法革新达到富强目标的信心、勇气与担当精神。从那以后直至清末,“变法”俨然成了谈之色变的忌讳,就连张居正推行万历新政也不得不打着维护祖宗成法的幌子,仅有的一点革新也只是对于制度的零星修补,全面而深刻的社会变革是一个也没有了。王安石变法遂成为历史的绝响,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不走寻常路

  “拗相公”一词,虽出自反对派之口,却足以刻画出安石的倔强性格。安石一生服膺孟子,而孟夫子给人的形象,不就是个“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倔老头吗?“时然而然,众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年仅二十岁的安石提出这样一个命题,敢于担当的政治家,其使命绝非一味趋时附世、随波逐流,而是对待社会潮流,应该有自己的分析判断,某种程度上还要有一种逆潮流而动的精神。这正是改造社会、普济苍生的远大志向。


  为实现理想,安石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子。在那个时代,年轻官员多把争取担任史馆、集贤院、秘书省等相对清闲的管阁职事,作为跻身高级官员的终南捷径。安石独不以为然。“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他只愿作地方官,“以少施其所学”。治鄞三年,政绩卓著,而三年通判,却干不得实事,让他感到,必须保有一方天地,争取一个平台,才可独立施展拳脚,否则终将一事无成。因此,虽然他的大名早已为世人所知,朝廷更是屡屡征召,但他就是不为所动。


  长期在底层出任地方官,既可以为当地百姓实实在在做些事情,也能够深入体察民间疾苦,积累处理政务的经验。这是其相较于司马光等保守派具有优势的地方,司马光几乎没有任何在地方任职的经历,后来更是在书斋中呆了十几年,对于百姓生活苦乐很难说有多少了解。


  安石更明白,欲变更法度,施展生平抱负,非取得君主鼎力支持不可,庆历新政实行仅一年有余就宣告失败,君主态度的反复至为关键。仁宗年老,革新意志不复存在,英宗更是不思振作,都不是他心中理想的大有为之君。对于孟子“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鎡基,不如待时”的告诫,安石必定有着更加深刻的体会,他只是在等待时机。神宗登基,向安石提出“朕须以政事烦卿”,安石越次入对,答曰“固愿助陛下有所为,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两人心志得到契合。


孤立无援
  整个变法过程都充斥着变法派与保守派的论争。撇开纷繁芜杂的细枝末节,历史往往是越往后看得越清。千载以下,我们必须跳出两派势力意气之争的窠臼,更不宜再聚焦于哪项具体法令措施的利弊得失,而应当从宏观和全局上来把握,就可以认识到,历史仿佛给那个时代的士大夫们开了一个绝大的玩笑。

  北宋中叶,内忧外患日益加剧,士大夫阶层中的有识之士,不仅像范仲淹、王安石等高瞻远瞩胸怀天下的政治家,就是富弼、韩琦这些后期反对王安石变法的保守派,都无不意识到改变革新的紧迫性。庆历新政中途夭折,并没有对范仲淹等人的声誉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使参与新政的人获得了朝野的一致好评。但王安石变法不仅遭到了主流士大夫阶层的激烈反对,所有参与变法的人几乎都被泼了脏水,这其中的反差值得深思。


  庆历新政虽以整顿吏治为中心,却历时较短,只是在表面上触及了贵族官僚的利益,加上仁宗软弱,稍遇到反对就废止了所有新政措施,并没有在实质层面触犯到官僚阶级的核心利益。王安石变法则以理财、税赋整治为起点,逐步深入到水利、军队、官制等各个层面,最后更延伸到思想文化教育,是全方位的深刻变革,真正触及到大贵族大官僚大资产者的根本利益。他们反对的声音是响亮的,主流士大夫们自始至终采取了不合作甚至破坏新法实施的态度。


  史载,神宗和文彦博讨论变法之事,神宗说:“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与百姓何所不便?”文彦博说:“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由此可知,王安石变法,着眼点乃在于维护统治阶级长远利益,必须暂时牺牲或让渡部分既得利益,而保守派的意思则非常明确,绝不后退半步。这一矛盾不可调和。


  安石推行新法,比较让人非议的,是说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任用一帮急于名利仕途的小人,没有听取司马光、富弼、文彦博等所谓正人君子们的意见,致使主流士大夫不能参与其中,最终导致一些良法美政因不得其人而成了压榨百姓的恶法。不得不承认,安石总体上仍是一个文人气息浓厚的政治家,骨子里是一个文人,御人用材能力明显不足,尤其无法笼络一帮务实干练的人为国家办事,仅凭一己之力,欲大变天下风俗,焉能不败?


  安石所使用的虽然并不都是小人,但也确实存在不少瑕疵和问题,对于个别存在小问题的官员,安石无法避其所短而用其所长,更没有精力与权术将他们的缺陷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但是,此类非议仍然存在本末倒置、混淆视听的问题,如果主流士大夫们不是在一开始就采取排斥的态度,造成无人可用的局面,安石又怎会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境地呢?


貌合神离

  在所有宋代君主中,神宗赵顼是比较有志向、有魄力、有作为的皇帝。真正要变法图强的是神宗,这一点保守派在开始时并不清楚,他们以为只要打压变法派,把安石排挤出中枢,新法自然就会停止。但安石两次辞去相位后,神宗仍然不遗余力推行新法,令保守派感觉不可想象。当时另一名宰相曾公亮就说:“上与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


  从安石去位之后的历史发展看,神宗自己事实上成为推行新法的首脑人物。因此,王安石变法亦被称为熙宁、元丰变法。可以说,安石始终把神宗当作变法改革事业的坚定后台,而神宗也是支持和协助安石变法为期最长久的一人,但他身上不可避免地残留着祖宗成法的烙印。


  北宋王朝在其建立之初就先天不足,对于文臣武将防备心理过重,神宗秉持“异论相搅”的家法,有意把保守派部分领袖人物或骨干力量保留在政府之中,不肯真正对保守派给以沉重打击,使保守派得以随时跳出来反对新法。我们看历史,有两宫太后向神宗哭诉新法危害的记载,但哪些人的利益受到了触动,才可能惊动深宫大院内的太后呢?又是哪些人充当了传达媒介呢?北宋一朝,女主垂帘听政者较多,地位十分显赫,政治倾向足以左右朝局。“元祐更化”,尽废新法,就是在神宗之母高太后的主导下进行的。

  关于变法改革,有一段话说得很是到位,“改革者就是绑着炸药向前冲,只要有人扔过来一点儿火星,必然是粉身碎骨。想要跑到终点,就必须消除站在路上准备向自己身上扔火星的人。”王安石变法,包括宗室在内的官僚显贵,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明里暗里随时准备扔火星的人太多了,甚至还有人架起火堆拿着火把等着呢!


  深思细想就会明白,所谓的“物议沸腾、民怨载道”,究竟是谁在“议”,又是谁在“怨”!如果身居中枢的反对派领袖人物摇旗呐喊,遍布各地州郡的官吏又百般阻挠,新法取得的成效又怎能不大打折扣?但就是这样一种艰难处境,遍查史书,我们查不到在这个时期发生过什么农民起义、“民愁盗起”的记载,就可以间接推知,说什么赋税加重、欺压更甚等,或许实情并没有像反对派说得那么严重。


知音难觅
  在安石第二次出任宰相期间,长子王雱病逝,年仅三十三岁。这无疑是击垮安石本已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倒不在于这个儿子的天资聪慧,也不在于对他的前程寄予厚望,而是在于他对整个变法事业宏图伟略的深切理解,更在于他能够始终站在自己这边,在内心深处无怨无悔地支持自己。自变法实施以来,王雱不仅参与了许多重大决策的研究制定,而且用新的眼光和观点重新注释儒家经典,为新法寻找理论上的依据,试图以此来影响当时的思想界。对于内心感到孤独的安石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心灵上精神上的共鸣。

  想一想主流士大夫的反对浪潮此起彼伏,想一想一直以来尊敬的良师益友也不为自己分辨,想一想连自己的亲兄弟都站到了对方阵营之中,这个儿子的理解与支持该是多么大的安慰!但恰恰是这个给自己最大慰藉的人过早离开了人世,是否意味着自己倾尽心血的变法事业也会中途夭折呢?一向自负倔强的安石没有了往日的底气,不得不在命运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


  张居正能够打破一切得失毁誉关头,以佛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出世精神,作儒家积极入世的事情,父亲死了也不“丁忧”守制,纵然是背负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安石则是在新法实行期间多次坚决辞去相位,晚年更是解去一切职务,徜徉于山水间,吟诗作赋,“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李商隐诗句),追求物我两忘的境界,由儒转向佛。这固然是其自身有较高的文学修养所致,但恐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新法屡遭阻挠,新派人物屡遭构陷,眼看要施行不下去,只好以自己的悄然隐去,希望换来神宗继续变法时,可以少遇到一些阻力,在实务中无法取得预期效果,只能退而求其次,逃避现世。


盖棺难定论

  在中国历史上,安石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在主流士大夫群体看来,他简直是个异类。且不说他成天把变更祖宗法制挂在嘴边,就是在日常生活方面也格格不入,没有一点士大夫的模样。他终生信奉一夫一妻制,不蓄妾;终生不坐轿,或骑马或骑驴;不为名、不图利,不贪财、不好色,当权有势者的不良嗜好与他毫不相干;不建豪华府邸庄园,晚年栖身破败寺庙;道德上几乎没有任何污点。


  做官方面,位极人臣,得君主尊重信任之笃,为历史所罕见;但在变法实施过程中却处处受到掣肘,致使主观愿望与客观效果发生严重背离,神宗死后新法被全部废止,抑郁而终。身后更是凄凉,遍查史册,连一篇行状墓志或神道碑之类的文字也找不到;时至今日,关于他的争议依然没有间断。


  即便如此,却丝毫无法掩盖安石在文学诗词上的耀眼光芒。整个宋代,读书人对“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都推崇备至,但唯有安石最了解韩愈的内心,并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韩愈以降直至欧阳修,这些所谓大文豪们没能实现的抱负,即通过某种方式矫正天下风俗。只不过,韩愈、欧阳修不得已只能选择了文章,而安石的人生目标始终定在兼济天下,而非文章学问,在他看来,只有首先在政治上“得其位”,才有能力改变天下风俗。安石主政中枢后,荆公“新学”俨然成为最有势力的学派,一时间社会呈现出一股新风尚。


  虽然安石对于文章作用的评价始终不高,认为文化风俗不过“礼乐政刑”而已,但其文章不在欧阳修、苏轼之下,吕思勉说:“荆公古文,於有宋诸家中,实当为第一。”这是颇具史识而存公道的论断。想安石因变法革新而遭受无尽的污蔑,众群小径斥为大奸,但他在文学上的地位终无法动摇。政治人格与文学声名有如此分裂者,扬子云以来,一人而已。“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这两句诗出自安石最喜欢读的杜甫,用来形容他自己大概也是十分贴切吧。

  在整个变法实施过程中,苏轼态度的转变是颇为值得留意的。安石主政时,苏轼是反对派阵营中的得力干将,并因此被贬到地方任职。但他还能认清作为地方官的本职,虽然嘴上反对,接到朝廷政令后,大体上还能够执行。事实证明,恰恰是这个极力反对变法的人,执行新法效果比较好,苏轼可称得上循吏的典范。在安石辞去相位归隐江宁后,苏轼曾专程看望,二人相谈甚欢,仰慕之情可见一斑。司马光上台后,尽废新法,纯属意气用事,连大家都公认是良法的“免役法”,他也不顾实际予以废除,本属同一阵营的苏轼又起来反对,喊他“司马牛”,终于又被自己人给流放到了更偏远的地方。




  伟人已矣,功过得失,任人评说;唯有英名,与世长存,千古流芳。在给人以无限感慨叹息的同时,也给人以无穷的精神动力,催人奋进!最后,让我们再次领略一下时任中书舍人的苏轼,于安石死后所写的《王安石赠太傅》诰命,真切感受一下那个时代那场变法带来的磅礴气势:“将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异人。使其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用能于期岁之间,靡然变天下之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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