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母亲为何反对他与陈湘灵相爱

赵汗青

    安徽宿州是白居易从无知到有知的潜修和惭悟之地，这里收藏着白居易最珍贵的初恋；这里是白居易终生诗文成就和创作的不竭之泉；这里是白居易完美人生的煅冶溶炉；这里有关白居易的轶闻趣事汗牛充栋。那么，有谁知道白居易与符离少女陈湘灵相恋的故事吗？又有谁知道白居易的母亲，为何宁死反对白居易与陈湘灵相爱吗？

    关于陈湘灵，可谓符离才女，通音律，晓禅理，其诗文造诣亦非常人可比。单说她和白居易之间的唱和之作，恐世上很少有人知晓。

    那么白母为何宁死反对白居易与陈湘灵相爱？且容余慢慢道来。

    数年前，余还在宿州工作。随宿州文化名流霍子、馨河、壶天、申公、半闲诸位老先生踏青隋炀帝遗迹市北古“看花沟”，顺竭“墉桥别业”、“废园”，此行诸老多有题咏，余年幼寡闻，仅以一阙临江仙和之曰：

    城北小河横亘处，墉桥别业废园。白家故事少人勘，许多真善美，散落汴河边。

    紫燕归来寻故里，园外隋柳纤纤。晚唐换了共和天，可怜词赋地，没有好诗篇。

    诸老评此词为“灰色”，说是还不如一千三百年前此园外“邻女”陈湘灵所填“清平乐”之“看花沟”。可见陈湘灵学识之一斑。

    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白学”者虽不如“红学”者多如牛毛，但也可以称之数以万计。他们的研究成果浩如烟海，然他们中的哪一位专程到过宿州？哪一位去过“墉桥别业”、“废园”、“符离晓渡”？又有谁专门出版过白居易在宿州的专著？“白学”为何没有像“红学”那样成为流派？

    哦，扯远了，还是说正题。

    唐建中三年（782年）十一岁的白居易为躲避战乱离开新郑跟从父亲白季庚徐州别驾任所而寄家符离。在这里他认识了不少小朋友，其中就有东邻小姑娘陈湘灵。这些小朋友常在一起玩耍，给白居易带来不少的乐趣，尤其是湘灵常常跟在白居易后头哥哥长哥哥短的喊叫，不时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逗得白居易的心里乐滋滋的，有时湘灵还会故意撅起小嘴装出生气的样子，越发让白居易喜欢。为此，白居易写下了《邻女》：

    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嫦娥旱地莲。何处闲教鹦鹉语，碧纱窗下绣床前。

    十六岁这一年，白居易写下了那首千古名诗《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时光一晃儿，白居易已经长成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湘灵更是出落得谁见谁爱。两个人一见面好像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似的，一股暖流顿时从心里升起，不觉都红了脸。就此开始白居易和湘灵暗暗地相爱了。湘灵经常到白居易家里帮着干些家务活，叫白居易教自己识字，白居易也时不时地找个理由到湘灵家里去找湘灵说说话，两人的感情日渐升温。两年后白居易的父亲白季庚因病卒于襄阳别驾任上，白居易来到襄阳料理父亲的丧事，将白季庚权窆于襄阳县东津乡南原便急匆匆回到了符离。因为他心里牵挂着湘灵。

    白居易和湘灵还在暗暗地相恋着，有一次湘灵花了好几个晚上为白居易做了一双鞋子偷偷地交给了白居易，湘灵深情地对白居易说：“我多么希望咱们俩，就像鞋子与鞋带子一样，永远永远都在一起啊！”。白居易接过鞋子，眼睛都有点湿润了，他对湘灵说：“我也是这样想啊，但愿这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知不觉白居易回符离为其父守丧眼看就要三年了，此前白居易因为在守丧期间按传统习俗男女间是不能相爱的，所以两人也只能暗暗来往。守丧期一满，白居易就立刻把与湘灵暗恋的事告诉了母亲，满以为母亲会满心喜欢，因为白居易知道母亲是非常喜欢湘灵的。只要湘灵来到家，母亲就忙前忙后为她做好吃的。不料母亲说:“湘灵确实是个好姑娘，可是咱不能娶她做媳妇啊！”

    白居易大瞪两眼问母亲：“这是为什么？”

    母亲提高了嗓门叹了口气说：“唉！她父亲是个阴阳先生，与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

    白居易一听立马对母亲急了起来，大声说：“我喜欢湘灵，我不管门当不当户对不对，我就要娶湘灵！”

    母亲从来还没见过儿子这样对自己说话，一时间竟急得哭了起来：“阿谁（注：白居易小字叫“阿谁”）啊，你父亲丧期刚满就跟我闹气，你这个不孝的儿子啊！”说完便号陶大哭,头直往柱子上撞起来。唐代官吏最害怕自己摊上不孝的名声，白居易听到母亲骂自己不孝，一时也不好再与母亲折辩什么，只好违心地说：“母亲，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还不好吗？”但心里却是这样说：“我就是要娶湘灵！”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白居易被淹没在痛苦的漩涡中，好像霜打的枯草，没有一点生气。有一天晚上白居易趁着天黑又刮风下雨来到湘灵家，湘灵见白居易一脸的忧郁，顿生怜意，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起初白居易不管湘灵怎么问就是不说，急得湘灵只掉眼泪，白居易无奈这才把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湘灵听了眼泪随即就流了出来，半天没有吭声。白居易沉吟半天吟出一首诗来：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斩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鸟头虽黑有白时。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伤心无后期。

    白居易两眼满含泪水吟完了这首诗，哽咽了半天才对湘灵说：“这首诗苦啊，就叫《潜别离》吧。”湘灵是个绝顶聪慧的姑娘，早已是满眼含泪哽咽不止了。

    这首诗把离别之苦、暗别之痛写得入木三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对有情人只能偷偷地相爱，离别之时只能“不得哭”、“不得语”。其实，“不得哭”比哭出来不知要痛苦多少倍，“不得语”比说出来不知要悲伤多少层。在封建礼教的包围中，他们没有飞出笼子比翼双飞的自由，实际上他们就是被封建礼教这把“利剑”斩断的“连理枝”，结局只能是“彼此伤心无后期”。

    白居易的母亲见他整天痛苦不堪，心里也十分难受，不得已这位深受封建礼教毒害的妇女，只有把自己儿子与陈湘灵隔断这条路可走，于是决定移家洛阳。

    寒冬，白居易一家踏上了前往洛阳的路，此时此地他脑子里满是湘灵的影子。每走到一块高地前，他都要跑上高地向东眺望，天气奇寒把泪水都冻住了也不管不顾，只是一个劲地往符离的方向望，白居易仿佛看到湘灵，也站在村子西边的大土堆上，一个劲地向西望，脸上的泪水同样冻成了一道道的冰条条。此时，白居易有诗《寄湘灵》：

    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杆独自愁。

    唐贞元二十年（804年），是白居易任挍书郎之职的第二年，白居易趁着游览徐州的机会，专程来到符离寻找湘灵，经打听才知道湘灵一家早已搬家到邯郸，具体邯郸什么地方不清楚。白居易哪管清楚不清楚，便急急忙忙赶到邯郸。在邯郸白居易走遍了大街小巷，始终没有找到湘灵。白居易痛苦极了，一个人躺在旅店的房间里不吃不喝。冬至夜长又冷，漫漫黑夜里白居易碾转反侧，往日里与湘灵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潜别与暗离之痛吞噬着他的心，于是一首诗便从心底生成《冬至夜怀湘灵》）：

    艳质无由见，寒衾不可亲。何堪最长夜，倶作独眠人。

    元和三年（808年），三十七岁的白居易与杨汝士之妹成亲，但白居易对湘灵的思念仍然不减。元和六年（811年）白居易回渭村为母丁忧，心情本来就不好，加上秋雨连绵秋色凄凉夜色黑暗令人更加沉郁烦闷。此时此刻白居易不由得想起了不知在何方的湘灵，一首名为《夜雨》的诗脱口而出：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这首诗充满了哀怨和无望，饱含着凄惆与悲伤。在这凄风苦雨的秋夜更使白居易思念“隔在远远乡”·“无日不瞻望”的“所念人”——湘灵，埋在心底的“所感事”不断涌上心头。可是，“乡远去不得”——湘灵远的不知在何方；“肠深解不得”——不是不愿解，而是无力解，无力摆脱封建礼教的羁绊。面对独宿的“空堂”，除了思念还是思念。是啊，那发自心底的爱又怎么会忘记呢？

    白居易在被贬在江州时，已经四十五岁的白居易还是没有忘记湘灵。在被贬的诏书下达后，第二天就必须启程赴任，白居易匆匆离家，连妻子都未来得及带，但是，湘灵当年送给他的那双鞋却带在身上。夏天，翻晒衣物的时候白居易还特地把鞋子拿出来晒太阳。看到这双满含着湘灵心血的鞋子，白居易百感交集，“昔赠我这谁？东邻婵娟子。”想到二人发誓“永愿如履綦，双行复双止”，然而，湘灵又在何方？如今“人只履犹双”实在是“可叹复可惜啊！”

    长庆元年（821年）白居易五十岁，这一年他好事连连。这年夏天他由尚书主客郎中·知制诰加朝散大夫，始著绯，又转上柱国，妻杨氏授弘农县君，十月转中书舍人。原以为白居易的心情会好一些，可是一首《寄远》诗却把他心里的苦闷和惆怅表达得淋漓尽致：

    欲忘忘不得，欲去去无由。两腋不生翅，二毛空白头。坐看新落叶，行上最高楼。暝色无边际，茫茫尽眼愁。

    原来，白居易的心里装的还是湘灵，所以才“欲忘忘不得”，很想去见见她，又不知她在哪儿，更找不出去见面的理由。真想飞着去寻找湘灵，可腋下又没长翅膀，心里埋怨“二毛空白头”又有什么用？无奈之下只好看着一片片新从树上落下来的树叶，但烦心依旧，又上到楼上去，那烦人的落叶是看不到了，放眼望去夜色茫茫，看到的尽是愁。相传白居易诗集中的这首《寒闺夜》作者应为陈湘灵：

    夜半衾裯冷，孤眠懒未能。笼香销尽火，巾泪滴成冰。为惜影相伴，通宵不灭灯。

    一个“愁”字如同汪洋大海把这一年的连连好事冲得无影无踪。自古以来人们常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白居易与湘灵这一对有情人却终不成眷属，究其原因固然有白居易不敢与封建礼教决裂的软弱，但是比这更重要的同时，也是酿成这场爱情悲剧的元凶，则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封建礼教。正是封建礼教才导演出了令白居易与陈湘灵遗恨终生的“长恨歌”。

    就让白居易这首《长相思》来结束本文吧：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