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379个故事
电影《一 一》里，女孩因一时疏忽，导致外婆摔跤，成了植物人。某天下午，女孩独自回家，看到外婆已醒来，一直内疚的女孩趴在外婆身上，跟外婆一起叠了一朵小纸花，然后安心入睡。待到女孩从自己的床上醒来时，家人正进进出出办理外婆的丧事。外婆是否真正醒来过，没人知道。但女孩的手上却仍握着那朵纸花。
外婆的鬼故事
闵二公子
我的父母都是工人，从小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管我，我就长时间居住在外婆家。外婆有5个孩子，但是只有妈妈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所以相对儿子而言，她更喜欢女儿。而巧的是4个舅舅都生了女孩，这下女孩却又贬值了。
在第三代里，我也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异类的独苗苗，霸占了外婆的绝大多数时间。
外婆会讲很多故事。
每当睡觉前，我都会缠着她给我讲故事。她讲的故事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说，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睡前故事，因为既没有小白兔也没有蓝精灵。在她们那个年代根本没有那些东西，讲的最多的就是祖辈口口相传留下来的民间故事，而这些民间故事里最多的当然要数鬼故事了。人们对未知的不能理解的事物都会最终归结为鬼神，这也是为什么几千年流传的民间故事多鬼神的缘由了吧。
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根本没有想得那么远，只是觉得外婆的故事既新奇又好听，既神往又害怕，往往听过后在哆哆嗦嗦中睡去。
我记忆中最深的一个故事要数老阿姆的故事了。
外婆说，以前她的父亲小的时候隔壁住着一个老阿姆，老阿姆有天夜里做梦，梦到鬼要来吃她，她就在门口哭，一直哭，一直哭。路过一个卖冬瓜的商贩，商贩问她：'老阿姆，你为啥哭啊？'
老阿姆说: '我梦到鬼要来吃我，所以哭。'
商贩说：'你别哭了，我送你一个冬瓜吧。'
老阿姆接过冬瓜 ，商贩走了。但是她想想很难过，就又继续哭。
这个故事可以说得很长。外婆说，后来老阿姆又依次遇到了路过门口的各类小商贩，分别送了她西瓜、梅干菜、莲藕和布衣裤。邻居就跟老阿姆说，你用冬瓜当身体，西瓜当头，莲藕做四肢，梅干菜当头发，套上布衣裤放在床上，自己躲起来，鬼来了也吃不到你的。
'后来呢？'
虽然故事听过很多次，但是小时候的我每次这个节骨眼上总会很积极地问外婆。当听到外婆说，鬼抓破西瓜以为是抓死了老阿姆就走了以后，才会心满意足的睡去。因为在小孩子们的世界里，哪怕听不到童话，也不希望有人被伤害。
同样一个故事，每次临睡前，我都要外婆讲一遍，仿佛听到那个吃不到老阿姆的鬼吃瘪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后来读了小学，又上了初中，我已经可以一个人照顾自己，一个人烧饭、一个人睡觉，不需要再住在外婆家里了，就搬回去和父母一起住。每天晚上有做不完的作业，双休日又被拉着去上各种兴趣班，寒暑假忙着和同学天南海北地玩，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去外婆家吃个饭。
对那时的我来说，外婆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无所不能了，她讲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我倒背如流了，而且有时还会嘲笑她不懂科学。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在省城杭州。路虽然不远，但是回来也要1个多小时汽车，对于犯上懒癌的我来说，我宁愿泡在学校读书馆也不乐意赶公交回家一趟，跟外婆的联系也就仅限电话了。
那个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我考上大学后，父亲才用优惠价给我买了一个BP机，每次接到传呼，都要在公用电话排队等，一旦前面的哥们跟女友聊个半小时，那个呼我的人肯定耐不住性子等了。
我是个孤独的人，朋友不多，所以呼我的大多数时候是外婆。
每次不管多久，排队轮到的时候，外婆总一直在电话机那边等我。'阿杰，生活费够不够啊，你阿爸姆妈给的少，他们也不宽裕，外婆不会汇款，你回来一趟来外婆家拿啊。'
学校里用度大，吃饭、买书、交通、有时候和同学一起出去上个网都需要钱，就我父亲给的一个月800的生活费的确有点紧巴巴的。他们工人本身钱不多，我尽量能省则省，但是我又懒得去外婆家拿。不过每到月底耗不住的时候，我还是会灰溜溜地跑去外婆家接受'接济'。
外婆是丝厂工人退休。在他们那个时代，我们市号称丝绸之府、鱼米之乡，丝绸工业是极度发达的，相比家庭妇女，外婆的退休金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每个月都能留下点来偷偷接济我，我知道其他四个姐妹都是没有这份'福利'的。
记得有一次回家，外婆又想跟我说那个鬼要吃老阿姆的故事。
我敷衍道'听过了，听过了，这都是讲给小孩子听的。'
外婆说：'其实你还小的时候，怕你害怕，没跟你讲后面的故事，那个老阿姆在第二天就真的死了。听老一辈的人说，人在死之前有一段时间是会回光返照的，那不是鬼来抓她，而是感觉自己过逝的父母或者亲人来看她，其实那个时候她的灵魂已经出窍即将飞走了，人的灵魂一旦离开，身体就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七月流火的日子，但是我没来由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我忙问外婆这是真的吗？外婆说当然，这就是她的父亲告诉她的邻居的真人真事。就跟亲人之间有感应一样，有时候双胞胎弟弟弄伤了，哥哥也会突然有不适的感觉，其实科学也根本无法解释。
再后来我毕业了，正打算和同学们去厦门毕业旅行，上车前，六月的风竟然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没来由的心烦意乱，告诉班长我不去了，就一个人坐车回了家。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在家里坐了一天，傍晚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说以为你在长途车上了，就没通知你，外婆今天早上去世了。
我一惊，赶到外婆家的时候大人们已经把一切事情都料理停当了。
外婆穿着鲜艳的寿衣，脸上盖着一块布，周围露出的部分皮肤阴冷而铁青，伴随着录音机里播放的佛乐，我感觉浑身鸡毛痱子都起来了，竟没有勇气去看外婆最后一面。
母亲说，你外婆一直叨念着想再看看你，说你每次来都坐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而且来得越来越少，不过临终前到是笑着走的，说看到你很开心。
一瞬间我又想起了上车前那阵风，是外婆吗？我又想起了那个鬼故事里老阿姆的结局。人之将死，也许真能看到自己的亲人。不管外婆的故事有多老掉牙，其实口口相传的并不只是故事吧。
作者：闵二公子,男,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作协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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