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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南方更南



 

1、


南方是一个温暖的名词,它意味着充足的阳光,丰沛的雨水,阳光和雨水里不断生长拔节的高大植物和植物们之上湛蓝纯洁的天空。天空中,炊烟袅绕,鸟雀纷飞。南方,它往往让那些远行的游子心中生出一丝丝温暖,一线线苍凉,一点点落寞。


但是,多少年来,这南方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界限--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清楚,哪儿是南方,哪儿则不是南方。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标准中,南方的具体定义一直这样模糊,这样混沌。就如同那些历史典籍中尘封的往事,常常不但似是而非,甚至充满了悖论与伪托。


最普遍的地理学意义上的南方是以秦岭-淮河作为分界线的,秦岭以南,淮河以南自然就是南方。反之,当然是北方了。但若依广东人的说法,大概只要向北方走出广东省--甚至只是广州市,就都算是北方了。


一旦按此划分,连江西和湖南也要算作北方,当然是经不起推敲的。而在金朝,岳飞所大战金兀术的时代,我们今天的北京,被金兀术们称作南京。在这些从东北林子里走出来的武士们眼里,那时的北京已经是非常南方的地带了。


诸种南北的划分,大抵都是一定历史时期和一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从总体上看,我们可以发现,南方的界线不断从北方往南迁移。从黄河到淮河,从淮河到长江,再到广东,直到波涛汹涌的南中国海,南方总是在北方人前面不远的地方驻足,就像那只被猎手所追赶的美丽的母鹿,它一直逃向更南的南方,比南方更南的南方。


南方在我们永远的前面,它像一个预言那样经久不衰,又像一片森林一样生生不息。被温暖吉祥的南方所诱惑,我们从寒冷的北方出发,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2、


中华民族的发祥地是黄河流域,从地图上看,这些地区基本位于茫茫中国的正中央。因此,从两千多年前开始,黄河流域中下游的中原一带以外的东西南北,均被认定是由不服王化的化外之民所统治:东夷,西戎,北狄,南蛮。


对那些热衷于铸造青铜器的君主们而言,南方是一个野蛮人出没的地带。那里森林密布,湖沼成群,致人死命的烟瘴环绕,大泽里奔跑着令人恐怖的不知名的怪兽。那时候,中原统治者很少想到过要将版图向南方推进。


周朝的一个君主曾经搞过一次南征,因为地处云梦大泽的楚国向来不服王化,作为天下共主的周王当然有理由率领各个诸侯国组成的联军讨伐它。不幸的是,这位不畏艰险的周王,却溺水死于泱泱汉水之中。


总是一贯正确的史家们据此引申出了君王不能涉于险地的结论。此后几千年里,儒家的教育中,这位周王一直是遭人嘲笑的反面人物。然而,他到底错在哪里呢?是他不该南征吗?是他不该淹死吗?后人对此语焉不详。


不过,就是这位周王的老祖宗周文王把全国分为5个“服”(区域),以首都安邑(今山西夏县)为中心,250公里以内是甸服,由周王直接治理,人民直接向君主纳税。500公里以内是侯服,君主不直接治理,而仅控制诸侯,由诸侯定期向君主进贡。750公里以内是绥服,在这个区域里,君主已没有力量进行治理,但求天老爷保佑蛮族不要作乱就心满意足了。1000公里以内是要服,这地区的人民根本不知道有中国的存在。1000公里以外是荒服,完全是陌生的蛮族和化外之民。


也就是说,周天子的中央集权,只能在区区500里的半径内施行。因此,当周文王那位年轻气盛的后裔愤而南征,便不可避免地违背了祖制。对一个君王而言,难道还有比违背祖制更可怕的罪名吗?难怪,这位倒霉的周王从此被后人一再嘲笑了。


以周文王的五服天下观来看,那时候,整个长江流域以南的地方完全是遥远而陌生的荒服之地。对周文王来讲,南方其实就是黄河--但愿那时黄河的水还没有现在这么浑浊。


 

3、


秦始皇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英雄。他的家族原本兴起于地处西部的甘肃地区,然而,自从秦孝公据淆函之谷开始,到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鞭而驱宇内,他的虎贲三军在名将王翦、白起等人的率领下,像一群饥饿的雄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了关东六国之后,他的帝国已超过此前任何一个朝代疆域的三倍以上。


秦始皇和他的家族被六国人及后来者称为虎狼之秦,喻指其残暴。其实,虎狼之秦还有一个此前的王朝所没有的嗜好,那就是对扩张领土的强大欲望。当六王毕、四海一,秦始皇除了修建他那壮丽无比的阿房宫和活死人墓骊山陵外,还修建了一道绵延万里的高大长城,用它来阻挡匈奴骑兵的南下牧马。


这无疑是一个耐人寻味的举动,即渴望扩张领土的秦始皇为何不向广大的北方征伐,而是划地为牢似的用一座长城将帝国的北方界线永远地固定在了大漠之中?是因为他更向往南方吗?是因为他对南方那片森林和烟瘴之地产生了远远胜过北方大漠和草原的兴趣吗?


也许是的,不然,我们就无法解释他为何要以数万将士的生命来换取灵渠的修建--这可是两千多年前全世界也不多的几个水利工程呀。顺着灵渠,秦始皇的大军从长江流域进入了珠江流域,桂林和象郡以及南海开始成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一个组成部份。


虽然毕生喜欢在自己的王国内巡游的秦始皇一直没有到过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一游,但这甲天下的山水毕竟第一次纳入了王朝大道周行的正统。


但是,短暂的秦王朝还来不及听到南中国海神秘的涛声就已经被愤怒的项羽和刘邦推翻了。南方就像大雾中露出了一角的山峰,旋即又被这神秘的大雾再次紧紧地遮盖。


 

4、


汉武帝对西部的兴趣显然超过了南方。他毕生最执着的事情是与北方那个曾将他的曾祖刘邦围困7天7夜的匈奴较量,并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取得了相当的战果。


据说,吸引这位穷兵黠武的帝王如此大动干戈的,是他异乎寻常地喜欢西域的宝马--汗血马。传说不足为凭,但汉武帝确是留下了一首《蒲梢天马歌》可以为这传说作证:

天马来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

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可以看出,汉武帝对于涉流沙而使四夷服的战功志满意得。在对西部不断扩张的同时,汉武帝也偶尔打量了一下南方。通西域的张骞告诉他在帝国西南部的身毒,他惊奇地看到过蜀地的丝绸和筇杖,聪明的汉武帝相信,必然有一条路从南方通向更远的地方。


为此,汉武帝派出了那位和寡妇卓文君通过弹奏《凤求凰》而产生了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司马相如为特使,前往西南寻找通往身毒的秘道。


司马相如这位风流才子加诗人没有找到前往身毒的路,但他第一次使西南的云南和贵州成为帝国的藩属。在滇国,这个蕞尔小国的国王天真而自豪地问汉使,汉朝和我的国家相比,到底哪个大一些呢(这个故事和夜郎自大的故事可谓如出一辙,历史就是如此惊人地相似)?当汉使夸张地告诉滇王汉朝的强大与辽阔后,惊羡不已的滇王当即表示愿意加入天朝大国的版图。


同样令人可喜的是,也就在几乎同一时候,中原政权的皇令第一次渡过了浅浅的琼州海峡,抵达了海南岛。原本由土人自治的海南岛北部被纳入中央政权的体系之中,建置了小小的儋耳郡和珠崖郡。


但是,仅仅几十年之后,武帝的后来者大约没有这位尚武的君王那种远大的目力,海南岛上的这两个郡先后被撤消。随着中央政府任命的郡守等人坐着一叶叶海船离开港口,海南岛又恢复为土人自治。


此后几百年间,南方仍然处在一片神秘的迷雾中,没有人企图揭开这片迷雾,看看南方那片过于湛蓝和自由的天空。而帝国的重心依然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摇摆,黄河奔流的中原依然是事件的发源地和历史的主会场。诸侯在这里征战,帝王在这里出巡,农夫在这里耕种,读书人在这里寒窗苦读,直到一举成名。


而南方,则以一种不疾不徐的信心等待着,等待着来自北方的青睐和问候。它恍若一位苦盼丈夫的女子,她相信丈夫一定会回来,带着爱情和相思回来。也许在今夜,也许在明年,也许在百年之后。总之,他一定会回来的,因此,她惟一要做的事就是在窗下、在灯前,苦苦地等待再等待。


 

5、


黄巾起义瓦解了东汉王朝,然后开始了一个英雄时代。长江第一次成为王朝鼎立的分界线。孙坚、孙策、孙权父子依托这条大江,建立起了割据一方的孙吴政权。大量士庶为了逃避中原的战乱渡江南来,在南方这片显得陌生的土地上用时间来舔治战争带给他们的创伤。


当他们终于意识到北方的中原已经永远无法再回去时,他们只能在南方的丛林里重建一个新的家园。


于是他们耕种,开拓,南方的土地在秋后给予他们的回报一定让这些以往在盐碱地里艰难寻食的北方农民兴奋无比:这回报实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呀。原来世界上还有比盐碱地更肥沃更丰满的紫土红土。哦,南方,插根筷子也要发芽的南方。


然而长江天险也不足以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天下大势修正,当王濬那高大的楼船从长江上游顺流而下,金陵的王气只能黯然而收。多年以后,诗人刘禹锡对此犹自感慨万千: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一个南北对峙的割据时代在英雄挽歌式的背景中结束了。而南方,开始第一次以年轻而激昂的形象步入到中华文明的合唱之中。


为了这合唱,南方已经等待了上千年。


 

6、


接下来是更长久的分裂。长江再次成为天险,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把江水也变得血腥了。夕阳西下时,那满江的血水和着落日的余晖成为最深刻的历史记忆。


当短命的西晋王朝被推翻,镇守在建康(今南京)的司马睿称帝建立东晋,一个长期以长江为界线的南北对峙局面已然形成。对于南方,这无疑又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闻鸡起舞的祖逖虽然鼓棹中流,但依然无法收复中原。这些从中原、从北方移民南方的落魂贵族们,除了新亭痛哭、怀念中原外,更开创了中国历史上最为有趣的侨置之先例。


所谓侨置,就是在南方的土地上,这些从北方流亡到南方的统治者们,在流民集中的地区设置与其家乡同名的州、郡、县,称为侨州、侨郡、侨县。如晋元帝初年(317—321),以海虞县北境侨置郯县、朐县、利城县,隶属于同样属侨置的东海郡;武进县则划出一部分侨置兰陵郡。


侨置这一做法表明,这些北方的流浪者们时刻打算再次回到他们的家乡北方,因而南方只是一个临时的居所。但是,纵观中国史,几乎所有建国于南方的政府没有一个真正有能力实现北伐并获胜的愿望。


尽管被北来的人民当作临时居所,南方仍然以它博大的胸怀接纳了这些流亡的人子。这时的南方已经像一个长大成年的孩子,用还不太成熟的肩膀承担起了供养一个遭遇不幸的大家庭的重担。从武夷山到大庾岭,从鄱阳湖到罗浮山,南方的土地一日日变得成熟。


 

7、


然后是宋齐梁陈,这四个南方的王朝相继登台亮相,南方的定义一次次地延伸和拓展。这是四个醉生梦死、才华横溢的朝代,充满了美酒、佳人和诗歌的光辉,南方山民们的子弟大概也在这时候开始沐浴在文化的烛照中。


长期的割据,使南方文明不再简单地是北方文明的侨置,它开始生长成一种新鲜的、充满活力的文明,并开始与北方文明分庭抗礼。


隋朝的统一有如秦朝,都不过是为下一个伟大朝代的伟大基业做开路先锋。就像秦始皇开凿了灵渠一样,那位据说贪杯好色,但诗文写得相当棒的隋炀帝也开凿了一条沟通南北的大动脉--大运河。


大运河犹如一条脐带,紧紧地把北方文明和南方文明维系在一起。然后才有了游人只合扬州死的江南,才有了苏湖熟,天下足的苏杭。这时的南方,其富丽堂皇足已让帝王动心,让北方人砰然心动。


杨广这位花花大少,在他生命的最后两年,不顾大臣的极力反对,带着心爱的女人和强烈的欲望,离开了大隋帝国首都,坚持住在江都这个温柔富贵之地,烟柳繁盛之乡。


江南是南方向世界奉献的一颗明珠,它的吴越软语,它的美貌娇娘,它的多情而多才的风流才子,多少年以后,那个叫余光中的诗人还会一唱三叹地写道:

春天,遂想起

江南,唐诗里的江南,九岁时

采桑叶于其中,捉蜻蜒于其中

(可以从基隆港回去的)

江南

小杜的江南

苏小小的江南

遂想起多莲的湖,多菱的湖

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

吴王和越王的小战场

(那场战争是够美的)

逃了西施

失踪了范蠡




 

8、


如果说隋唐时的南方还只是经济上的崛起,那么到了北宋,这时候,南方以农耕为背景,以手工业为特征的文明已经成熟。一个明显的例证是,北宋时期,南方的进士已超过了北方。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但宋朝却是中国历史上最软弱的朝代,这个王朝重文轻武的传统和过于浓烈的士大夫精神,使这个朝代充满了南方王朝--如宋齐梁陈的特点,一面是醉生梦死,一面是才华横溢,而他们所面对的却是磨刀霍霍的敌人,是强大的轻文尚武的敌人。


亡国几乎成为必然。当来自东北森林里骑马善射的女真人在坦克般的铁甲连环马的掩护下向北宋发动集团冲锋时,这个文人帝国的最高首领立时做了俘虏,剩下的皇族和文武官员,只能向南方流窜。


终于,南方又一次接纳了这些途穷的浪子。西子湖畔,南宋帝国孵化出壳。这时候南方虽然也处在战乱之中,但南方的财力与物力,已足以支持这个小朝廷隔着大江与北边的强大女真对峙,尽管前提是南宋小朝廷必须岁纳贡币,认侄称臣。


这样的割剧局面维持了100余年,南宋帝国再次面临更强大的敌人:崛起于北方草原的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把西域列国打得抱头鼠窜之后,突然想起南方还有一个富有的邻居几乎手无寸铁。


这一次,成吉思汗的子孙们不像女真族首领那样见好就收,他们的最终的、不可逆转的目标就是彻底消灭南宋。当南宋最后一个小皇帝在波涛连天的崖山海湾的战船上被孤臣陆秀夫背负跳海,蒙古人,这个来自极北草原的民族第一次见到了蔚蓝的大海,见到了大海之上洁白的海鸥和它们扇动的浪花。


 

9、


1368年,朱元璋定都南京。这是中国史上第一个统一的王朝把都城定在南方。南方的优势已在这场历史的长跑比赛中快要成为最后的得胜者了。


强大的国运会带来一种好奇与探索,比如西汉的强盛使武帝对西域和西南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这一次,永乐皇帝对南方的大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于是,郑和,这位中国宦官史上不多的几位正面人物之一,他带领那只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最庞大的船队,从江苏刘家港出发,在海天一线的大海上,隔着海岸线几十上百公里的距离,穿过台湾海峡,穿过南中国海,穿过马六甲海峡,不仅向南,也向西,把中国人的目光推到了极致。


然而,好景不长,永乐死后,这种航行被彻底否定了。甚至连郑和辛辛苦苦绘下的航海图,也被付之一炬。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是每一个内敛、萎琐的朝代的必然个性。


 

10、


康乾盛世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最后一次繁荣,或者说是两千封建史的回光返照。这时的南方,无论苏州还是扬州,都出现了类似于西方工业革命的萌芽。


我们原本大有希望在明代中后期和清代前期,在南方这片富庶的土地上,以上海、泉州、广州等沿海城市为依托,建立起这个古老帝国最强大的对外贸易,从而让中国也像西方国家那样走上工业革命的道路。


但是,同明朝一样,清朝也是一个内敛而停滞的老大帝国。而且,远在明朝中后期,帝国便一再下令不许片帆出海,清朝则继续不折不扣地执行这项闭关锁国的基本国策。


这时的南方虽然依旧富庶,但那是一种过度的富庶,一种开始落后的富庶。原本,我们有希望在南方的土地上出现资本,出现资产阶级,以及用自由、平等、博爱相号召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但在这个超稳定结构的重农轻商的老大帝国,南方的海岸线不是被看作商业的机会和工业的可能,而是看作了动乱的基因与民变的温床。


我们永远地失去了这样一个机会。在清朝,这颗走向近代化国家的种子在沉默的大地里腐烂了,它再也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并结出甘美的果实。

   

 

11、


从上面的陈述中我们可以看出,整个南方一直作为帝国的后院而存在。当中原文化鼎盛时,它偶尔能接到从远处传来的这种文化磁场的某些磁力;当中原大乱,入侵的外族将北方人赶向南方时,南方总是一个称职的收容所。


它不但收容这些异乡的来客,还提供了另一重广大的空间,让这种来自异乡的文化与本土的文化相互交流。可以说,两千年间,南方文化一直处在这种几乎不间断的交流与碰撞之中。其结果,便是这种文化具有极强的包容性与宽容性。


但是,当帝国对南方的探索在到达大海便嘎然止步,而不是顺着大海的潮流和季风的方向再向南航行时,这种文化的碰撞与交流便宣告结束。北方文明因为缺少了更为鲜活的南方文明的激荡与融合而萎缩,南方文明则在北方文明的冲撞下没有了更大的空间以谋求再次涅槃和发展而变得脆弱。


最终,是两种文明的一同衰落。


1840年之后,当北方文明和南方文明组合而成的中华文明面对船坚炮利的西方文明时,中华文明就像一个年迈体弱的老人,只有听任青壮年的凌辱和折磨而无计可施。历史上,动乱和战争大多发生在北方,而南方,有时隔岸观火,有时只是附带着涌动微小的变乱波浪。


但这一次大地像陶轮一样翻转过来:南方成为战争和动乱的源流之地。当英国人的军舰向着广州城开炮,当香港被一纸屈辱的和约所割让,当富饶的台湾成为日本人长达数十年的殖民地,南方,开始浸入了漫长的痛苦之中。


 

12、


今天,当南方那蔚蓝的海岸线不再是南方文明的界线而是一个新的起点,一切都得到了改变。南北文明依然在交锋,依然在互相兼容,就像南方的海鲜和北方的大菜都在吸收对方的长处并吸引对方的食客一样,这种文明的交流永远不会停息——除非它死亡。


南方,在这种交流中,它曾经是中国历史的后院,而现在,却成为中国现实的前厅。从后院到前厅,不仅是功能与角色的转换,更是艰难的再生。


深圳这个小小的渔村,在十数年的时间里,魔术般地裂变成中国最前卫最年轻的大都市,它脚下的蓝色大海不再是一种阻碍,而是另一重更广大的空间。南方,又一次找到了坚实的支撑点。


永远需要有一个现实和精神的南方,比南方更南的南方,在前方,等待着我们。


作为一个生长在南方中国的孩子,作为一个汉语的忠实仆从,我,说出了南方的历史,假想了南方的未来。那已经过去的,正在进行的,将要来临的,这一切,都将是我骨血里最神秘的遗传:


在南方,鲜花环绕着山岗和溪水

不易察觉的四季,仿佛四只

滚动的铜铃。是谁伸出双手

将它们轻轻摇响?在南方

在南方高大而忧郁的河流之上

回家的游子再一次接近了天上的流星


在南方,一个孩子和一只红色的蜻蜓

都源于一次,夏日的雷雨

无法想象的昨日,再一次重现

当清风抚过模糊的阳光,在南方

在幽暗的埋葬着童年的庭院

我听见昨日的爱情由远而近


在南方,众多的山峰奔向蓝天

众多的计划和苍生呵,比如落日

比如孤雁,比如成长的伤口

总是由梦想和失落组织


哦,在南方,在供我成长的南方大地

风是南的,水是南的,花开和成长

也是南方之南呵。如果有谁

在这个世界再一次挽留我

众多的排浪一定会将它们推向天空

而我——我有一颗高贵而南方的心脏

我有一个南风里生生不息的乳名

--旧作《在南方》


【作平按:本文约写于1999年,后来刊发于《飞天》散文专辑头条,收入我的第一本历史随笔集《历史的B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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