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师打麻药——马上睡过去——醒来手术结束。这是一般人心中的手术。
今天这篇文章厉害了：给你描述一台患者全程清醒的心脏手术的真实感受。
别担心，这不是731部队的人体实验，也不是惨无人道的活吃猴脑。事实上，虽然全程清醒，但我并不很难受，量化的话：没有拔牙难受。
一
上文《一不留神 做了个心脏手术》讲到：我在2005年查出室上性心动过速。可以理解成心脏内多了一根短路的电线。心脏短接，心跳会到200次/分，突发突止，毫无征兆。
当年的医嘱是“如果影响生活，就去手术”，2017年连发三次，大大影响生活。“不知道何时就会心律失常”，真是不好的体验。我跑了几家三甲医院，专家们绝无异议地给出了建议：手术。
通过导管介入进行射频消融——我知道听不懂，通俗地说——从身体上开个小孔，把电极插进心脏，用电流烧掉那根短路的线。
听起来就很精彩，寡人马上就腿软。
我承认，这是个医学意义上的小手术，但某三甲医院的门诊专家只用时30秒钟就把我打发了还是让我感受不很好。我胆子再大，电我心脏也会害怕好吗？！
所以，几家候选医院里，这家被隐去姓名的医院最先落选了。不翻你牌子！有没有选美的感觉？
要说为患者考虑，还得说是协和医院。医生眼中的小毛病，患者心里的大心病，协和的年轻医生（真的很年轻，不超过40岁），认真地给我做了半小时科普：心脏如何构成、为什么20%的人都会有这根通路、我又为什么成为总犯病的奇葩。真的，半小时，我都饿了。
临走的时候我跟医生客气：“耽误您时间了。谢谢。”
医生很认真地说：“给患者普及医学常识是份内工作，以前我们做的不够。”我很震撼。
所以协和才是协和啊。才会有“协和评不上三甲是三甲评审制度有问题而不是协和有问题”这样的网络段子。
但是，他全程最震撼的一句话是：“这个手术是全程清醒的，过程中你会清楚地感受到烧心脏的过程。”
大哥我真有点接受不了，我不能忍啊啊啊。烧活人，我要再考虑哈？然后大哥来了一句：“你要考虑今天就住院吗？明天可以手术。”
呃......医生，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会不会疼死？会不会蹦起来？会不会疼晕过去？今天做手术明天就出院，无痛人流也没这么快吧......大哥的科普结果是：会有感觉，但不会很疼。
呼......我胆子小，你别吓唬我。
二
最后由于距离和位置的原因，我选择了阜外医院，全国心血管的大牛。
医生很客气，病人很多，排队住院很漫长——大部分病人来自地方，本市本省治不了，来这续命。医疗资源不平均的问题，解决起来还要很久。
有个插曲：工作和手术冲突了。像我这么深明大义的主持人，一定以工作为重，把4月的手术推到5月。觉得我大公无私的，请点赞转发。
等了大概一周住院。主治大夫很年轻的一个姑娘，漂亮可爱。她一直告诉我：虽然是个不大的手术，但要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具体做法是：请患者和家属都在这些告知书上签字。
我跟你说，你要不了解医院的话，看了那堆告知书能吓得跑掉。没办法，医患矛盾突出的今天，签字是医生自保的无奈手段。
然后是常规的验血验尿验大便，后两种实在咽不下去的话也可以不咽......
“明天从早八点到晚上12点都有可能手术，19床段纯，做好准备。”
你见过哪个医院手术开到夜里12点的么？能看出阜外医院有多牛为什么牛，样本见得多，自然手术经验多。
三
很巧，我是第一台。早八点，“段纯，脱掉上衣，躺在这张床上！”戴口罩头巾的大姐面无表情地告诉我。
再次说明，像我这么深明大义的人，很清楚“医生眼中无男女”。医护工作者眼里只有患者和病情，至于男女有别，你都手术了还考虑这个？不要命了吧！
具体细节不描述了，总之，手术室里很冷，凉飕飕的，你懂。
一般人想到要“烧心”，大概率都会紧张。所幸，我之前看过“射频消融是什么感受”，也没什么反应。为了缓解情绪还表扬大姐：“您这花帽子不错，不单调。”
这就叫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找话。大姐看看裹在被单里的我，怕是也没什么可表扬的......“小伙子，进去别哭啊，哭我就给你拍下来。”
推进手术室，再次确认姓名。在前胸后背双臂双腿贴了8片电极片。挺好，贴了我才放心。血压表、心率计都接上，一会用得到。
“啊？您还蒙我眼啊？”
“不蒙你眼怕你学会我们这门儿手艺！”
“您放心，您的我学不走；我的，您也学不走。”
“哟，小伙子做什么工作的啊？”
“卖嘴的。”
“厨子啊？”
“......”
最后在手术前一分钟，我成功地说服了大夫听我节目。
这时，提前看的知识就管用了：很多人只知道射频消融要在大腿上开口子，不知道还要在锁骨上方的静脉开个小洞。并且，直接进心脏的管线大概率是从这个洞进去的。有图为证：
脖子侧方这个洞，筷子头粗；大腿上，同样大小，两个。
四
打利多卡因有点刺痛，2分钟后感觉有人同时捏我脖子和大腿上的皮。然后，有人往里不停地塞东西。我知道，导管正在向我的心脏前进。
全程蒙眼。
导管穿过身体、进入心脏的过程很奇妙，身体没有感觉但大脑飞速工作。我突然想，我要把这个过程详细体会、认真记忆下来讲给我的听众。爱看也得看，不爱看也得看。毕竟我是用绳命在工作的主持人！
我推测，大腿导管进入了大概10公分，越过腹股沟的动脉就停止了；锁骨上方的深一点，毕竟从锁骨到心脏有大概20公分。
主刀医生说：“诱发过速。”我大腿一紧。虽然只进入静脉10公分，但两个口子应该是一出一进一火线一零线，像家用电器的两脚插座。没猜错的话，大腿一放电，心动就过速。
说时迟那时快，“诱发过速”这句话刚说出一秒钟，我x，我心里就跟做过山车一样。真的，瞬间心跳飚过200。
“没事，别紧张，你想这逻辑：他不知道你病灶在哪怎么治疗啊？要找病灶就得先诱发，你别说，咱这心还真灵......一诱发就上钩，我这小心心也没什么节操......”我得给自己解心宽。
诱发了五分钟后，医生的语气明显有点焦虑：
“指示剂看不到”
“没找到啊。”
我.....
大哥我裤子都脱了，你们可一定要找到啊！
五
又过了三四分钟，我听到五个字：“xx房间隔。”xx没听清。
我去，心房之间的那个窟窿，不会是要穿过去吧？不光活人烧心，还有活人穿心？
听医生说话的语气是平和多了，好像是找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心跳到嗓子眼习惯就好了，何况，跳两分钟医生就让我心脏歇会儿，攒劲一会继续玩命跳。
我确定他的语气是找到了因为之前主刀医生一直在说“诱发过速”，说了四五次，我的心里也坐了四五次过山车。但接下来他说：“45瓦、43度，消融。”
我认为爆炒猪心是要到200度以上的，43度烤串，味道不会太好吃。
他说完那句话以后，5、4、3、2、1——我读10秒误差不超过1秒，还比较准——嗓子里、胸腔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热、烫、痒，想把什么吐出来但又不觉得恶心，像有人攥你心脏？我回到病房里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更准确的描述方式：像胸口里有一根热铜丝在无规则的运动，铜丝的头会烫到你的胸腔壁。
这根铜丝在我嗓子里——大概就是嗓子正下方15公分，并不偏左，难道我是偏心眼？——游走了大概90秒后消失了。我刚想说：是不是做完了？
“50瓦、50度，消融。”
大哥，回炉的烤串不好吃......
如是者四次，每次1分钟到2分钟之间，最长的一次我听到小医生对主刀说：“已经120秒了。”
“停下吧。”
热铜丝马上不见了。来的时候要5秒才热，走的时候瞬间无感。
主刀大夫过来告诉我：“手术结束。”
一分钟，摘蒙布撤铺巾摘电极。
刚才头巾很好看的大姐又来了：“哭没哭啊？”
“瞧您说的，没那么脆弱。”
“好几个病人都吓得够呛呢！”
“我还数了数，仨护士，仨大夫，诱发了四次，消融了四次。”
“嚄，小伙子算的够细致的。”
“恩，跟我心里烧烤我可不得算清楚点么？”
出来以后我家人给我看了这张图。推进到推出，历时一小时。
绝对卧床12小时，又在家卧床了一周。现在下地了。
用力时会心跳加快，医生说是正常的。
继续休养，咱们过些日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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