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红楼梦》中的阴阳概念和现象
下面将“阴阳”具体化、形象化，以此解释《红楼梦》中出现的一些特征具有阴阳性，从而揭示《红楼梦》中具有阴阳性的概念和现象。见下：
（1）一般“阴阳性”的概念
《老子·第二章》言：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这些概念本身之意表达出对立性，而“相生”“相成”“相形”“相盈”“相和”“相随”表达出统一性，故老子指出了我们常用概念中的阴阳性，即这些概念是成双成对出现的，具有对立统一性。
《红楼梦》中同样存在大量的阴阳性概念，如男女、家国、盛衰、聚散、有无、真假、好了、冷热、君臣、生死、前后等。比如“好了”，跛足道人说：“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从阴阳关系的角度看“好了”，就容易理解。
还有亲戚（血缘）性的阴阳性概念：如兄弟、姐妹、叔侄、父子等等。
（2）邻居、隔壁
看阴阳鱼太极图，“阴”在“阳”旁，“阳”在“阴”边，“阴”“阳”互为“邻居”“隔壁”。《红楼梦》中则借“邻居”“隔壁”暗示两者的阴阳性。
（3）老亲、世交、亲家
看阴阳鱼太极图，“阴”“阳”同有同无，永不分离，犹如《红楼梦》中的“老亲”“世交”“亲家”。
（4）拜、交、会、有缘
看阴阳鱼太极图，阴鱼、阳鱼互逐，如两者相“拜”、相“交”、相“会”；再来看“有缘”，“有缘”意味着两者有交集，而阴鱼阳鱼始终相依相靠相合，故阴鱼阳鱼有交集，即“有缘”。《红楼梦》中则出现了大量的“拜”“交”“会”“有缘”情节。
（5）有情男女、婚姻
《易经》里说：“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①“乾道成男，坤道成女。”②《礼记·郊特牲》里说：“玄冕齐戒，鬼神阴阳也。”孔颖达疏：“‘鬼神阴阳也’者，阴阳谓夫妇也。着祭服而齐戒亲迎，是敬此夫妇之道如事鬼神，故云‘鬼神阴阳也’。”
明·归有光《贞女论》里说：“阴阳配偶，天地之大义也。”明·程羽文《鸳鸯牒》里说：“不知世人阴阳之契，有缱绻司总统，其长官号氤氲大使，冥数当合者，须鸳鸯牒下乃成。”
由前图22、25可知，其寓意均指男女婚姻，故常用有情男女来作为阴阳的典型。《红楼梦》中亦是如此。
（6）家国
在封建社会，家国同构，即在组织结构方面具有共性。首先都是家长制，在国中，皇帝是最高统治者，在家族中，族长是最高统治者；次之，都有法律法规来维护统治，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所以“家”“国”具有共性。其“个性”就在于“家”“国”有小大之分：国即大家，从禹子启建立夏朝后，开始了“父传子，家天下”③的王位继承制，从此国家成为帝王私有，“国”即帝王之大家；家即小国，家族是以血统关系为基础而形成的社会组织，在封建时代，家族是社会的基本单位，可以说家即小国。
因此“家”“国”既具有共性，也具有个性，具有阴阳性的关系。这在脂批中也有提示，甲戌本第一回有眉批：“ 家国君父事有大小之殊，其理其运其数则略无差异。”此是说家国的阴阳性关系，也即可以以“家”寓“国”。
（7）“同”
看阴阳鱼太极图，阴鱼、阳鱼其形同，象征两者的同一性/共性，即相同的地方。《红楼梦》中的“品格相同”“其貌相似”“睡同一张床”“做同一个位置”等，都暗示两者为阴阳性的关系，并着重说明其同一性。
（8）成双成对
看阴阳鱼太极图，阴鱼、阳鱼成双成对。在《红楼梦》中则有“并蒂秋蕙”“并蒂菱”（“并蒂”可参民俗图画27）“宝玉、金锁（金玉之说）”“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第四十九回）”。上述之意均是成双成对，均暗示两者为阴阳性的男女关系。
（9）合一
看阴阳鱼太极图，阴鱼、阳鱼合成一圆，象征阴阳合一。在《红楼梦》中则以“两者合饮一杯酒（或茶）”“合作一首词”的形式暗示两者为阴阳性的关系。
（10）主仆
主仆也是阴阳性的关系，在此单独列出，是因为《红楼梦》的作者运用了“主仆”关系来进行表达思想、修饰主要人物。《红楼梦》中主仆众多，在此不举例。
将《红楼梦》中运用的阴阳性概念和现象集成一表格，见下表2：
具有阴阳关系的“特征”
具有阴阳性关系的两方
内容
出处
邻居、隔壁
甄士隐家与葫芦庙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
第一回
宁国府与荣国府
“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
“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
第二回
第三回
贾芸与倪二
“贾芸忙要躲身，早被那醉汉一把抓住，对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紧邻倪二。” “（贾芸）先到隔壁将倪二的信捎了与他娘子知道”
第二十四回
北静王府与荣国府
“一日正是朝中大祭，……这下处乃是一个大官的家庙，……东西二院，荣府便赁了东院，北静王府便赁了西院。”
第五十八回
妙玉与邢岫烟
“岫烟笑道：‘他也未必真心重我，但我和他做过十年的邻居，只一墙之隔。……我和他又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
第六十三回
老亲、世交、亲家
荣国府与江南甄家
“这甄府和贾府就是老亲，又系世交。两家来往，极其亲热的。”
“贾母笑道：“什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亲，原应当的。”
第二回
第五十六回
北静王与荣国公
“（北静王）因想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因此不以王位自居”
第十四回）
贾母与刘姥姥
“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第三十九回
“黄妈”与“叶妈”
“怡红院有个老叶妈，他就是茗烟的娘。那是个诚实老人家，他又和我们莺儿的娘极好……平儿笑道：‘不相干，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厚的好的很呢。’”（注：由回目“黄金莺巧结梅花络”可知，莺儿姓黄，莺儿的娘即为“黄妈”）
第五十六回
“拜”“交”“会”“有缘”
甄士隐与严老爷
“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
第一回
贾雨村与王老爷
“忽听传点，人报：‘王老爷来拜。’”
第四回
宝玉和雨村
“正说着，有人来回说：‘兴隆街的大爷来了，老爷叫二爷出去会。’宝玉听了，便知是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
第三十二回
板儿和大姐儿
“那大姐儿因抱着一个大柚子玩的，忽见板儿抱着一个佛手，便也要佛手。丫鬟哄他取去，大姐儿等不得，便哭了。众人忙把柚子与了板儿，将板儿的佛手哄过来与他才罢。”（注：“柚子”之“柚”谐“有”，“佛手”又名“香橼”，“橼”谐“缘”，合一则为“有缘”）
第四十一回
有情男女、婚姻
宝玉与梦中可卿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
第五回
宝玉与袭人
“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事。”
第六回
茗烟与卍儿
“却是茗烟按着个一女孩子（卍儿），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
第十九回
英莲与冯渊
“这正是梦幻情缘，恰遇一对薄命儿女。”
第四回
贾芸与小红
“刚至沁芳亭畔，只见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从那边走来。红玉立住笑问道：‘李奶奶，你老人家那去了？怎打这里来？’李嬷嬷站住将手一拍道：‘你说说，好好的又看上了那个种树的什么云哥儿雨哥儿的，这会子逼着我叫了他来。明儿叫上房里听见，可又是不好。’”（注：“云哥儿雨哥儿”即为“云雨”，暗示两者为“有情男女”）
第二十六回
“
同
”
一僧一道
一僧一道经常结伴出现，达四次。
宝玉与黛玉
“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第五回
宝玉与秦钟
“自此以后，他二人同来同往，同起同坐，愈加亲密。”
第九回
北静王与荣国公
“同难同荣”
第十四回
同一张床
宝玉与秦可卿
“有一个嬷嬷说道：‘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
第五回
刘姥姥与贾宝玉
“（刘姥姥）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朦胧着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宝玉）床上。”
第四十一回
同位
黛玉与妙玉
“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
第四十一回
王夫人与贾母
“王夫人打发文官等出去，将攒盒散与众丫鬟们吃去，自己便也乘空歇着，随便歪在方才贾母坐的榻上……”
第四十一回
合一（喝同一杯酒或茶；合作一首词）
黛玉与宝钗
“宝钗笑道：‘我却不渴，只要一口漱一漱就够了。’说着先拿起来喝了一口，剩下半杯递在黛玉手内。袭人笑说：‘我再倒去。’黛玉笑道：‘你知道我这病，大夫不许我多吃茶，这半钟尽够了，难为你想的到。’说毕，饮干，将杯放下。”（注：还有宝黛合为一幅画、一首判词、一首曲子。）
第六十二回
贾母与刘姥姥
“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
第四十一回
凤姐与贾母
“凤姐儿笑道：‘不用他敬，我讨老祖宗的寿罢。’说着，便将贾母的杯拿起来，将半杯剩酒吃了，……”
第五十四回
宝玉与王夫人
“才要饮，只见王夫人也要饮，命人换暖酒，宝玉连忙将自己的杯捧了过来，送到王夫人口边，王夫人便就他手内吃了两口。”
第四十一回
宝玉与探春
“探春听说，忙写了出来。众人看时，上面却只半首《南柯子》……宝玉见香没了，情愿认负，不肯勉强塞责，将笔搁下，来瞧这半首。见没完时，反倒动了兴开了机，乃提笔续道是：……”
第七十回
成双成对
宝玉与宝钗
金玉良姻（第五回）；“薛宝钗因往日母亲对王夫人等曾提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所总远着宝玉。”
“宝钗看毕，又从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象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第二十八回
第八回
宝玉与湘云
“只见李婶也走来看热闹，因问李纨道：‘怎么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注：合“金玉”之说）
第四十九回
宝玉与妙玉
“如今他自称‘槛外之人’，是自谓蹈于铁槛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合了他的心了。”（注：“槛内”“槛外”正为一对。）
第六十三回
探春的凤凰风筝与另一个凤凰风筝
“只见那凤凰渐逼近来，遂与这凤凰绞在一处。众人方要往下收线，那一家也要收线，正不开交，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也逼近来。……那喜字果然与这两个凤凰绞在一处。三下齐收乱顿，谁知线都断了，那三个风筝飘飘摇摇都去了。”
第七十回
宝玉与平儿
“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
第四十四回
宝玉与香菱
“宝玉笑道：‘你有夫妻蕙，我这里倒有一枝并蒂菱。‘口内说，手内却真个拈着一枝并蒂菱花，又拈了那枝夫妻蕙在手内。”
第六十二回
主仆
黛玉与紫鹃、雪雁
宝钗与黄金莺
宝玉与茗烟、焙茗、双瑞、双寿
宝玉与袭人、晴雯
史湘云与翠缕
王熙凤与平儿
元春迎春探春惜春与抱琴、司棋、侍书、入画
贾家与王善保家的
王夫人与周瑞家的
邢夫人与费婆子
贾家与赖家（赖尚荣家）
贾家与柳家的
贾家与秦显家的
史家与金家（鸳鸯家）
表2
上表中所列举的内容，将在后文中具体解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