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梦

“江湖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江湖，江湖怎么会远？”

“梦是什么颜色？”

“是蓝的，像天一样蓝，一样辽阔，一样缥缈。”

“梦在哪？”

“就在他的心，他的心有一片桃源。”

“那是个什么样的梦？”

“他的梦如江湖般人声鼎沸，如桃源般幽静虚幻。”

“他的梦很虚幻？”

“不虚幻的梦，何以成为寄托！”

“可是他的梦看来很真实。”

“不真实的梦，何以指引他向前！”

“他的人呢？”

“人犹未归，仍在路上。”

“何处是归程？”

“归程就在他的眼前。”

“他看不见？”

“他早已看见。”

“以后终会踏上归程，现在他一定要走遍海角天边。”

“一定要？”

“一定！”

---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早上循环歌单时听到了胡伟立的《市集》，可我已记不起当初是为何将它放进歌单，所以尽管早有陈平原先生著书在上头，我还是想动笔写一写。

还记得去年金庸先生去世时，解老师一脸嫌弃地和我们吐槽，当年老师让他抱了一箱子金庸的作品回家，结果他读了两本就又给原封不动地抱了回去，一个字都没有写。确实，无论金庸还是古龙，武侠小说这样的通俗文学比不了《断魂枪》对于传统武侠的严肃态度，但他们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江湖，或者说给了我们一个江湖梦。

说金古

谈到现代武侠就绕不开金庸和古龙，关于这两个人的争论也是无止无休，有的人觉得金庸把武侠小说所有能写的题材全写完了，可另一些人觉得金庸的小说都是陈词滥调，只不过是披着武侠的衣服写传统小说。有人喜欢古龙的写意风格，另一些人却认为不过是古龙在骗稿费的废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其实只是每个人的文学趣味不同罢了。且撇开作品不谈，两人的差异从他们的身世便可窥知一二。金庸是书香世家出身，从大公报到明报一路也算顺风顺水。而古龙念初中时父亲就因外遇抛妻弃子，不久古龙自己也离家出走，混帮派，后来才走上职业写作的道路。再看看照片，金庸笑眯眯地像弥勒佛一样，厚实大气，而古龙长得就是猥琐的小市民形象。这些都和他们的作品是一脉相承的，所以金庸“侠之大者”居于庙堂之上，古龙玩世的态度则是处江湖之远了。

当然无论金庸还是古龙，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望其项背的。金庸的小说除了大量的传统文化的内容之外，也受到了不少西方文学的影响，比如《射雕英雄传》这种完全以郭靖为第一视角，打怪升级挑boss的写法在中国之前的小说里是没有的，而《连城诀》则算得上是对《基督山伯爵》的致敬。古龙的风格看似好写，实则不然。对于那些代笔的作品，熟练的读者基本上一眼就能区分出来。实际上，古龙在作品的自序里也提到了，19、20世纪的许多外国大家如福楼拜，海明威，他都了如指掌。高楼不是一日建起的，两人的阅读量之大实际上远超我们的想象。

江湖梦

无论是金古的武侠小说还是现在的玄幻修仙小说，给我们描绘的都是一个江湖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就是现实人类生活的投射。古龙的笔下处处是人性，也许找不到李寻欢那样完美的人，但阿飞、林仙儿类型的人生活中可是屡见不鲜。金庸写倚天屠龙记也融入了自己的丧子之痛，笑傲江湖则是对中国几千年来的政治现象的描绘。当然，除了作家自身或有意或无意的用笔之外，江湖本身也是自成体系的，甚至有人还从射雕英雄传里看出了教育学的门道。郭靖是刻苦努力的学生，江南七怪就是小学和中学老师，虽然水平不高但基础打的很扎实，磨炼了郭靖吃苦的精神。马钰是课外辅导，给郭靖开小灶。洪七公和周伯通是大学老师，教了他高深的招式和内功，成了江湖上的立身之本。杨康是丘处机的私淑弟子，一开始碾压郭靖，但大学老师却是教学方法和心理都有问题的梅超风，自己又不务正道，终于惹来杀身之祸。

之所以称其为梦，固然是因为飞檐走壁、力拔千钧的武艺只能存在于武侠世界里，但更多是由于这个江湖承载了太多人的寄托。有些人向往杨过小龙女那样惊世骇俗的爱情，有些人在奋斗路上以侠之大者的郭靖为自己的榜样，两人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是古龙的《欢乐英雄》，富贵山庄四人组给了我无限的美好向往。这本书的写法有点类似于后来的情景喜剧《武林外传》，人物真性情、理想而浪漫的态度颇有魏晋名士的潇洒。有人评论《欢乐英雄》：

这部小说给我的的感觉，和论语里这一段是一样的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孔子说：“吾与点也”。

那我也不必再多说了。

梦醒

还记得小时候看的是电视上苏有朋版的倚天屠龙记，看的是杨逍的翩然风度，是谢逊的夸张扮相，是黄衫女子“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的仙气。再长大一点读了倚天屠龙记的原著，看的是张无忌的优柔寡断，与四个女子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思。直到后来才慢慢理解到金庸在后记里所说的“这部书情感的重点不在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男子与男子间的情义”。

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总是有一个过程的，小时候读的那些武侠小说算是认识世界的一扇窗户。初读武侠，我曾以为世界就是那样爱憎分明，善恶有报，大侠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后来慢慢接触到一些阴暗的东西，我又对之前的想法全盘否定，觉得武侠就是武侠，生活就是生活，那样的理想世界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再后来才慢慢体会到江南七怪信守十八年承诺的不易，理解了“不识张郎是张郎”那节里殷离转身离去的心情。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众生皆苦。

那么，就请带着梦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