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

    娄惠静

去年12月7日，93岁的父亲安详地走了。始料未及的是，仅隔三周，同是93岁的母亲似乎放心不下父亲只身远行，竟毫无先兆地驾鹤西去。那些日子天气一点都不冷，可我心里的温度几乎跌到冰点。先生担心我撑不住，跨个门槛都要扶我一把。好在，我的“朋友圈”暖意融融，才没有被撕心裂肺的痛击倒。

父母同庚，二十岁结的婚，相厮相守了73年。那些日子，我时不时默诵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寻求诠释父母亲恩爱的一生。

父亲1959年下放劳动时，平时难得回家一次，母亲三班倒工作之外，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条，还经常顺路带一束鲜花回家，让家里充满着温馨和幸福。即使到了鲐背之年，母亲仍讲究生活上精致和时尚。带她出去兜马路，她一定会找出适合季节的衣服穿上，脖子上系一条和衣服花色般配的丝巾，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整整领口、拉拉衣袖。从镜子里看到我和女儿捂着嘴在笑，一把拉过她外孙女，脸贴着脸朝着我：“你给打个分看，我脸上的白皮肤，加上这身打扮，不老吧！”相由心生，母亲身上透出的优雅气息，是岁月年轮给她的回馈。

父亲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事业上。常见他遇到要紧的事，会把一大摞资料带到家里来，熬夜到凌晨做完才休息。我小时候少不更事，常常把他用的钢笔偷偷拿走，就为了缠着他给我讲故事，父亲绘声绘色地讲完故事，又继续埋头工作。长大了我才知道，父亲这样做，是在追求人生的精致。

习字练画，是父亲退休后每天必修的课程，他对磨墨特别讲究，都是亲力亲为，不肯“麻烦”我，但母亲是个例外。前些年母亲摔了一跤，行动有所迟钝，他还照常把一截长长的徽墨塞到母亲手里，扶着她的手缓慢地磨着。我偷偷瞄过两人，都是一脸的幸福和满足感。我笑着感叹：现实版的“双推磨”啊！

去年重阳节这天，老爸特别自豪，因为他的作品荣获社区书画展第二名。他从来不肯参加比赛，是我瞒着帮他报的名，给了他一个惊喜，却不承想这个奖竟是他的“绝唱”。父亲去世后，最折磨我的就是后悔以前没有帮他多报几次名参加比赛，要不，我就可以像我女儿小时候他做的那样，也帮他把奖状一张张整整齐齐贴在墙上，让他笑出灿烂、喜泪纵横。

这些年，我和父母朝夕相处，他们和我交流完全没有代沟，语言表达甚至都能与时俱进，还不失幽默。一次，母亲拉着我的手抚摸着说：“惠静，爸爸妈妈这一生‘投资理财’只赢不亏，如果最后一公里的走势仍旧向好，就心满意足了……”我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瞪着眼睛问她：“你们买啥基金了？哪有‘最后一公里’的股票啊？”见她搂着我笑出了眼泪，我才恍然大悟：母亲是把对子女的养育比喻成“投资理财”，把我们兄妹给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说成“回报丰厚”，当然，她指的“最后一公里”，我也早就下过决心：宁可自己“割肉”，也要让父母“满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