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父亲的背影，来自网络。
未经作者授权，本文不欢迎其他公众号转载，非常欢迎大家转发。
作者：琴台，70后，河北盐山籍，《读者》《意林》《格言》《百花园》《文苑》签约作家。另有笔名庄小谐、焦糖布丁等。个人原创公众号：甜蜜的大枣（tianmidedazao）。
自从老爸查出了病，父亲节这三个字对我就有了特殊的意义。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既恐慌又珍视的感觉，熬过一个，长出一口气。再熬过一个，又长出一口气。如果有可能，多希望一辈子都能大张旗鼓地陪着老爸庆祝这个节日。2015父亲节来临之际，翻出这篇写在一年前的文字，谨祝福普天下所有的父亲都安康长寿，亦希望世间所有为人子女者都珍视自己同父母今生的这场有尽头的相守……
2014年4月2日，愚人节的第二天，老天和我们一家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老爸查出了肺癌。
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了，不过，再仔细想一下，又压根想不起那天的天气是晴朗还是阴沉，多风的这个春天，到底有没有过风沙。唯一记住的，是那种刻骨铭心的震惊和悲伤，还有面对噩耗时再也站立不住的无力和恐惧。
还好的是，基本检查做过后，医生给了一个略微让人宽心的消息：没有任何转移和扩散，现在能够发觉，不算晚。
病床上的爸爸，不时钝钝地咳嗽起来，因为一无所知，他的情绪还算不错。
我和弟弟同医生私下沟通，统一意见暂时不让老人知道。为了谎话说得更圆满，鉴于老爸年轻时有过结核史，医生临时拿出一个“复发性结核肉芽肿”的名词。
那一天，对于我来说，漫长的就像一年。
病房外热泪滚滚，推开那扇门，又得装着一脸轻松：“没事，医生说输液几天就能出院了，别害怕啊。”
爸爸长出一口气，笑了：“我就知道没事。”
来医院之前，因为在县里做过CT，上面写着“有肿瘤的可能”，老爷子偷偷在网上查了好久，一度甚至坚信了自己已经是肺癌了，如今听到复发性结核肉芽肿这个诊断，特有先见之明般和我讲起来：“我在网上百度了咳嗽的原因，说有三种可能，一是肺炎，二是结核，三就是肺癌……。”
听了爸爸的话，我吓出一身冷汗，多亏医生给出的名词和结核有关，若换成其他说辞，爸爸未尝会相信呢。
接下来那几天，后续检查继续，因为用上了消炎的药物，爸爸的咳嗽症状见轻得很快。身体一轻松，爸爸的兴致又来了，歪在病床上，拿出刚刚在楼下买的一本地图书，不时和我讨论下一个旅游的站点：“去年去了杭州，今年得去苏州和承德……。”
听他欢喜雀跃的憧憬，我心里沉得就跟压了一座山一样，眼泪几次在眼圈里打转，实在忍不住了，借故跑出去洗一把脸再回来。
这个世间，有什么残忍能比面对这样一幕更刺心。
那个时候，治疗还没有开始，虽然医生再三解释爸爸的病没有致命危险，可一想到“癌”这个字眼，内心就恐惧得无力承受。
所有检查都做完了，该出治疗方案时，一个问题摆到了面前：因为涉及到放疗，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而到了这时，老爸好像也有所察觉了，不停的要看各种诊断记录，被我们一一搪塞后，偶尔会面色灰暗地躺在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了这时候，我所承受的压力也到了极限。短短四五天，体重轻了五六斤，每天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到最后，几乎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了。
弟弟到底比我小几岁，爸爸的病确诊之后，除了哭，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考虑到他没法控制情绪，我决定独自和爸爸交个实底儿。
坦白的前一天，夜不能寐，不停想象老爸看到底牌后的心情。父女一场，四十余年的共同生活，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并不能够完全了解爸爸的内心。
揣度不出他面对这个消息的心情，我就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得到这样一个消息会怎样。如此一想，绝望和无力双重夹击，几乎没有勇气开口了。
可是，要来的总归要面对。
4月6日下午，我努力装着若无其事地拉住爸爸，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个字。那个瞬间，几乎不敢看爸爸的脸，却没想到，爸爸并没有像我们想象得那样震惊：“没事，我一点都不害怕，已经七十多岁了，活到这个年纪，值了。”
我急头怪脸：“什么叫值了，医生说没事，你心里可不能有压力……。”
虚张声势地说了大半天，为了让老人更加笃定自己没有性命之危，又跑去叫了医生。
主治医生是个非常善良的好人，到病房之后，和老爸深入浅出交流了好久，最后，还举了好几个抗癌成功的例子。恰恰好的是，那几个抗癌成功的人中，就有老爸认识的两个。
事情发展到这里，老爸的眉目瞬间开朗起来。
不知是不是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没有心理负担，晚饭时，老爸一气吃了三个荷包蛋一碗热汤面。到了病床上，闲话了几句，一歪头就睡着了。
听着爸爸均匀的呼吸，我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这才略微松下来，半夜里醒来，却蓦然发现黑暗中静坐着一个人影，吃了一吓的我一下子坐起来：“爸爸，你怎么了？”
老爸打个哈欠：“没事，我去厕所。”
五味杂陈地等老爸回来，直到再次听到他的鼾声，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后续治疗正式开始，根据病情，确定第一个疗程做放疗。
令人惊喜的是，放疗效果异常的好。放疗第一晚，咳嗽就停止了，又过了三天，痰基本没有了。
一家人劫后重生般欢喜异常。
关于疾病的恐惧淡了，另外一些感慨和悟道开始升起来。
很多时候，和爸爸挤坐在一张病床上，家长里短的闲话时，内心会有陌生又熟悉的亲切感萦回。仔细想想，虽然同一个小城生活，可自从高中毕业，父女之间几乎再没有这样热络亲近的时刻。一度，随着就业结婚，见过社会上种种人事，反观爸爸时，甚至还有过太多轻视，总觉得他落伍老土得让人无法忍受。有那么一段时间，几乎没法和爸爸交流，似乎所有事儿都看他不惯，因为脾气不好，动辄对他呲呲哒哒。后来年纪渐长，脾气有所收敛，可每到他面前，依然任性得像个孩子，说话犟头犟脑，不时就甩个脸色给他和老妈。
有朋友看不惯我总是恶形恶状：“哪有你这样当女儿的。”
当下我还不服气，觉得自己常有理，蛮横不孝，一意孤行。当时身在迷途不知悔改，此刻同老父同处病榻之上才忽然明白，那份嚣张除了任性，其实还有另外的因由。
虽然早就知道人有生老病死，也眼见父母鬓角层生白发，可在自己的心底，却从没有真切地意识到有一天会和眼前的亲人永诀。
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让我震惊地看到了那个终点。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今生这场父母子女的缘分，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长久。
老爸刚刚被诊断那几天，我脑子里总有无声又苍凉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们如此残忍。朋友看我难过，一再安慰——已经七十多岁了，真有什么事儿你也要想开。我痛苦地摇头，作为旁观者也许觉得七十岁已经不再年轻，可在我们心中，亲爹亲妈活到一百岁都远远不够。
让人忧伤的是，老天并不选择子女的视角来看待我们的亲人。
这让人情何以堪。
爸爸的病，令我第一次读懂“珍惜”二字——这一世，相守原来真有期限，更神伤的是，下一世，也许永远不能再重逢。
如此一想，他的一切都可以接受。而当我终于能够静下一颗心来用不再偏执的目光来看他，才发现，爸爸其实并没有我想象得那样落伍和愚钝。
病榻之上，他细细回忆年轻时光，说起家族的一些旧事，说起那些年遇到的那些人，说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说起为人应有的底线和原则，忽然之间才发现，老去的爸爸内心早就锤炼出了一本人间百科全书，零碎言语间，常有珠玉之声闪现。
一场病，令原本疏远的父女关系重新回暖：笨手笨脚地给爸爸削水果，忙乱无序地给爸爸打洗脚水，又或将新买的睡衣再三催着他换上。作为一个向来疏于照顾父母的女儿，我的所有举动都不那么熟练，但这却丝毫不妨碍老爸脸上绽放出灿然舒心的笑容。
那一日，从医院坐末班车回家，一个小时的车程，老爸连番追过来三次电话，左右不过只是一句——“快到家了吧。”
一想到身在病榻之上的他，在女儿中年之际，还如此百般惦记一段短短的车程，忽然再也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若有可能，多希望余生的漫远长路一直有这样的惦记和关心。老天在上，请让我和老爸今生的缘分长一点，再长一点。
推荐：讲亲人之爱的文章好多，推一篇吧，发送 125 返回。
奴隶社会一周年精选文集《女神经过》已经上线当当、亚马逊等网店。文末阅读原文链接可以购书。
你读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读经典老文章，发送 m 或者点下面的菜单。有感悟想和大家分享请回复「投稿」。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