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的文人画家

蒙古人入主后，汉人处最低等，最低等汉人中，南宋故都江南一带汉人更低，其中尤以社会精英地位更低，包括富商及文人。元代社会人分十等，娼妓之下为儒者，排第九，仅高于乞丐，后世称文人为臭老九，而事实上不少文人的生活比乞丐尚且不如。

但是正在这样的生存状况下，元朝继承了从唐朝王维到五代董源、巨然再到北宋苏轼、文同、李公麟、米芾再到南宋米友仁隐隐的一脉文人画传统，并且发扬光大，为明清及民国文人画开创了范例。这其中主要是赵孟頫和元画四大家吴镇、黄公望、倪瓒、王蒙。

龚开《骏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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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龚开隐居苏州数十年，宋末元初，晚年生活赤贫，偶售文章字画补贴家用。龚开本人长得高大魁梧，身长八尺，一把胡须又长又密，长相奇特，行为怪异，其画如人，笔法粗糙，造型奇特，推崇个人主义，赞同个人主义与古代传统的适当融合。龚开画马有唐风，同时代的周密说，龚开画画可能是在晚上，在满地尘土的家中，没有桌子，儿子伏在榻上，老子在儿子背上铺纸作画。

周密评论其马，“风鬃雾鬣，豪干兰筋，备尽诸态”。马与兰相似，可以呈现仁人志士的气节，特别是动物，马性情刚烈，有时受缰绳羁绊牵制，象征不屈不挠精神。龚开的《骏骨图》，骨瘦如柴，马首低垂，它曾经意气昂扬，如今处于半饥饿状态，劲健的骨架依然令人印象深刻，落魄之中不失其自尊。龚开自己题诗说：一从云雾降天关，空尽先朝十二闲；今日有谁怜骏骨，夕阳沙岸影如山。影如山说的好。

赵孟頫《水村图》对元朝画影响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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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镇《中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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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画四大家吴镇（1280~1354，75岁）是嘉兴魏塘镇人，死后其画作才受重视。“吴仲圭本与盛子昭（盛懋）比门而居，四方以金帛求子昭画者甚众，而仲圭之门阒（qu）然，妻子顾笑之。仲圭曰，二十年后不复尔。果如其言。盛虽工，实有笔墨蹊径，非若仲圭苍苍莽莽有林风气。”吴镇妻曾劝他画敷色浓艳流行抢眼的画，以多换金帛，吴拒绝了。吴镇生于魏塘，终于魏塘，受过良好教育，却一生不求功名，潜心于性命之学，于《易》经颇有心得，故以占卜为生，行走于嘉兴一带的市集，为人卜卦测吉凶富贵，仅为糊口，后隐居于魏塘卖画为生，仍然一贫如洗。他生性古怪孤峭，不易与人相处，与当时的所谓“隐士”迥然不同，当时隐士呼朋引友，互致拜访，流连于诗酒聚会之中。吴宅四周遍植梅树，自号梅花道人。彼时江南社会动荡，盗贼蜂起，适合离群索居。吴镇年轻时即开始作画，五十岁臻于成熟，现存纪年最早作品为1328年，下一副为1336年即五十六岁时作《中山图》，画面平淡无比，此前山水笔墨均不予留取，山峰皆平顶圆锥形，侧面微微隆起，山峦丘陵起伏如波浪荡漾，无论大小、浓淡，均只有简单形状，山峦无远近之别，一峰叠一峰，谷间树木很大，山头有灌木丛，山峰因此而不显得高峻。画中没有溪流、瀑布、人物、屋舍、小径等点缀，亦没有任何征兆表明其季节或气候，没有云雾“通山川之气”的物象可以暗示流动或变化。全画沉浸在一种永恒的沉寂之中，找不到另一张画比此画更平静了。

笔法疏朗闲放，反复出现的简单物形有安抚镇定的效果，充分体现了平淡的境界。文人画对平淡推崇备至。赵孟頫《水村图》是元初推广平淡味道的范例，有里程碑意义，但与《中山图》较，其物象与形式更富于变化。吴镇的笔法带有厚钝特色，圆笔，即垂直握笔，着力均匀，行笔时笔锋始终藏于笔划之内，即中锋，避免露出尖头或勾尾。这种只有宽笔、淡墨（墨点和树木除外），不带阔笔渲染，使勾、染之间的分际模糊了，与数百年来勾染务求分明的正统笔法分道扬镳。画中收放有致的笔调，细心处理的律动，重复出现近乎催眠的相仿物形，互相辉映，造成一片安详的效果，轻抚观者的情绪。盛懋用笔则是尖笔，运笔用侧锋，着力点时有变化，如《寒林图》，效果较活泼、刚劲。

黄公望《天池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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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望1269年生于常熟一个陆姓人家，七八岁时被温州黄家收养教育成人。自幼天资颖异，对艰深的课目游刃有余。在官场不顺，初在浙江廉访司当宪吏，1314年受牵连而下狱，不久获释，出狱后辞官返乡，永不入仕。有段时间在松江占卜为生，与吴镇一样。1334年六十五岁时在苏州成立三教堂，元朝全真教鼎盛，融合儒道禅，专研性命之学。后黄公望隐居于杭州西湖筲箕泉，晚年定居富春山。黄与艺术圈交往颇深，年轻时认识赵孟頫，在赵家见过董源的真迹。1348年为倪瓒画过长卷，1350年唐棣为黄的画题跋，同年他为曹知白《群峰雪霁》题字。

黄公望多才多艺，是一位精研古籍的学者，师法晚唐风格的诗人，也是哲人，画艺高超，通晓音律。年老时面貌仍然如少年一般光滑细腻，目光澄如碧玉，两颊红润，卒于1354年，八十六岁。黄公望现存作品大约四五幅，他深受赵孟頫《水村图》影响，作有《溪山雨意》、《天池石壁》、《富春山居》等。

倪瓒《渔庄秋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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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瓒《容膝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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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瓒1301年生于太湖之北无锡的大户人家，1328年长兄去世后，他二十八岁继承了大笔家产，成为江南巨富。他在宅中建了一座图书馆清閟阁，满放善本书、古青铜器、琴、字画等。倪生性孤傲，行径怪异。首先有洁癖，他觉得肮脏或俗的人，一概不见，凡碰过的东西须洗干净，院中梧桐树须天天擦洗。某一次酒宴，杨维桢拿舞妓的鞋子当酒杯喝酒，邀客人效仿，倪十分厌恶地将酒倒在地上扬长而去，从此二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另一次，倪瓒召妓赵买儿共度良宵，结果一整晚要买儿洗澡洗个不停，倪仍然不满意，直到天亮，什么巫山梦也没有圆成，倪于是一分钱也不付，赵买儿谈于人，每为绝倒。这种孤高的地主生活四十岁结束，1340年蒙古政府始强征高额地赋，江南地区税收占全国九成以上，大地主们纷纷放弃土地，倪瓒散尽家财，飘泊流浪为生，因无力纳税，不曾被捕入狱。晚年最后十年生活在太湖的船屋之中，也曾在朋友家及佛寺中暂住。有一段时间待在“蜗牛庐”的陋室中。

1352年太湖红巾暴动，贩盐的张士诚占领苏州，定都于此，后占领杭州，于是召文人名士入朝为官，多数参加了，倪瓒拒绝了。张士诚之弟送金银绢帛，请倪瓒作画相赠，倪撕了绢帛，退了金银，称不作王门画师。张士信在太湖里遇见倪瓒独自泛舟，便抓来痛打一顿，倪始终不发一言，事后人问，他说：“出声便俗！”1374年倪借住于姻亲邹惟高家，邹或为其女婿，当年病逝。

1362年，倪瓒赠诗于陈惟寅，他是画家陈汝言之兄，诗序说：“十二月九日夜，与惟寅友契篝灯清话，而门外北风号寒，霜月满地，窗户阒寂，树影零乱，吾二人或语或默，寤寐千载，世间荣辱悠悠之话，不以污吾齿舌也。人言我迂谬，今固自若，素履本如此，岂以人言易吾操哉？“1339年三十八岁时，倪瓒作《秋林野兴》，现存于纽约大都会美术馆，曾遭严重损毁，十五世纪时苏州文人、状元吴宽加以修复。此图是倪画中唯一出现人物的画作。

披麻皴土墩，山顶峡谷间矾头，与黄公望《溪山雨意》相仿。二人后都抛弃这种凝重而笔触纷繁的风格，改用轻快笔法使结构细致生动。倪画景色平淡与众不同，画面除树木外，别无其他花草树木，山坡岩石不求变化，构图疏朗空旷。人问倪为何不画人，他答“天下无人也”。清代鉴赏家阮元评论倪画：“他人画山水使真有其地皆可游赏，倪则枯树一二株，矮屋一二楹，残山剩水，写入纸幅，固极萧疏淡远之致，设身入其境，则索然意尽矣。“倪瓒1339年作《秋林野兴》，1345年作《六君子图》，1355年作《渔庄秋霁》，1363年作《江岸望山》，1372年作《容膝斋图》。

王蒙是赵孟頫外孙，1308年生于吴兴。赵去世时，王蒙仅十四岁。1340年三十多岁时，王蒙在元政府中任理问，相当于今天的省检查官，红巾起义后，他隐居杭州北的黄鹤山，故称黄鹤山樵。1360年代他在苏州文艺圈中相当活跃，1365年苏州有一次著名的文人雅集，他为主人画一幅手卷《听雨楼》，此为沈周祖父的书房名。王蒙与倪瓒、张雨、高启交往。明朝时，王蒙任泰安知州，颇有治绩。1379年王蒙与一群人在宰相胡惟庸家赏画，次年胡以谋反罪处死，王蒙因这一次无辜的访问，牵连下狱，1385年死于狱中。王蒙1354年作《夏山隐居》，后作《花溪渔隐》，1366年作《青卞隐居》，1365年作《听雨楼图卷》，后作《具区林屋》、《惠麓小隐》、《芝兰室图》。具区林屋一图对沈周影响很大。具区是太湖别称，太湖有时称为具区，林屋则是太湖两小岛之一西山的山麓一带由湖水侵蚀而成的洞穴。此图为元明过渡的重要作品。（2014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