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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明:境由心造——来楚生白文印留红图示法分析(上)

一、概述




来楚生(1903-1975),原名稷,号然犀,别号负翁、一枝、木人、非叶、楚凫和怀旦等,晚年易字初生,亦作初升,浙江萧山(今杭州)人。来楚生是“海派”中屈指可数的艺术成就极为全面的大师级人物,书画印兼善。画风清新朴茂、笔墨简练、格调隽逸。书法寓巧于拙,擅长草书、隶书、简书和篆书,尤以简书最为人称道。篆刻远宗秦汉,中及吴熙载、赵之谦、吴昌硕等大师,近涉齐白石和邓散木等,不落前人窠臼,自出新意,开一代印风。其肖形印融古肖形印和汉画像于一炉,冠绝古今,无出其右。综合来衡量,对来楚生篆刻影响最大的是吴昌硕和齐白石,包括刀法和章法两方面。章法上,较之吴昌硕虚实关系对比上更胜一筹,比之齐白石有时经营过火而更具理性;刀法上,较之吴昌硕刀痕尽掩而锋芒毕露,比之齐白石霸悍单调而显得更加丰富含蓄、繁复多变,冲中有切,冲切兼用,开创出自己的新天地。钱君匋先生曾云:“来氏刻印七十岁前后所作突变,朴质老辣,雄劲苍古,得未曾有。虽二吴亦当避舍,齐白石自谓变法,然斧凿之痕,造作之态犹难免诮,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能独立称雄于印坛者,唯楚生一人而已。”有《来楚生画集》、《来楚生法书集 》、《然犀室肖形印印存》等行世。


综合来看,自清以来,对当今印坛产生影响最大的篆刻大师当推邓石如、赵之谦、黄士陵、吴昌硕、齐白石和来楚生。这些历代为后世所推崇的大师,各有所持。邓石如提出“印从书出”,赵之谦倡导“印外求印”,黄士陵进一步开拓,是篆刻现代转型的先行者。吴昌硕最为突出的是结合封泥,运用多种手法,在表现笔意等方面为后世所取法,齐白石建立了完备的单刀系统。来楚生主要贡献突出在章法布局方面,尤以白文为最,发展并最终超越了前人。在分朱布白方面,邓石如提出“计白当黑”的理念,追求“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构成形式,但在创作上只是尝试阶段。徐三庚是邓石如这一理念的忠实实践者,却过犹不及,经常有破坏朱白对比情况出现,难免局促,格调不高。真正出现转折点的是齐白石,以秦汉印为依托,却又真正解构了秦汉印,追求形式上的大疏大密,形成朱白强烈对比,营造出戛然独造的风格(也有极少量的作品存在过火之处),在民国印坛中无出其右,且白文质量和数量远比朱文多,更能代表齐白石的篆刻艺术成就。齐白石之后,将邓石如“计白当黑”理念发挥到最佳效果的非来楚生莫属。来楚生留红方法繁复多变,通过运刀方向、轻重等多种技法变化来改变印面疏密关系,来氏篆法比起吴齐二人要严谨得多,极少错讹之处,将篆法视为“小章法”,依赖字形大小有意识地进行欹侧、正斜和疏密等多种变化,利用笔画粗细和方圆来调整、加强和改变疏密关系,强化朱白对比。浏览来氏白文印留红,几无雷同,寻根究底,得益于扎实的篆书根基和对于古玺印的精研贯通,自然天真、妙趣横生而又耐人寻味。


来楚生篆刻创作成功率几与吴昌硕相颉颃,极少失败之作。一般说来,白文镌刻难度大于朱文,朱文镌刻主要是剔除多余石质,留下线条,而白文则反其道而行,控刀难度尤胜,在形式上较朱文更有对比强度,朱文主要是线条,白文多红面,更加夺目,呈现出“计白当黑”之妙趣。在印面构成中变化随心所欲、得心应手,食古而化,万变自溢于寸心,集中展现了来楚生的篆刻成就,因而有必要对来楚生白文印章进行专门分析。为了便于分析掌握其中的关键之处,笔者尝试用图示法来直观剖析,掌握其中没有规律的规律性。


二、白文印例图示分析


(一)对角(边)对称型


这是一种最为常见的留红方法,但处理起来各见巧妙。从来楚生的这些篆刻作品可以看出前贤的影子,对于传统有深刻领会,这是任何一个篆刻大师所必须经历的过程,关键在于有的人原地打转,停滞不前,有的人则可以摆脱窠臼,大踏步前进,最终师古不泥。来楚生无疑属于后一类佼佼者。综合来看,除早期亦步亦趋之外,从来楚生所作中很难找出绝对忠实模仿的印例,中年之后渐入佳境,基本上都有个人创造蕴含其中,这是一个艺术大师过人之处,不甘寄人篱下的决心,时时有我,而又能时时忘我。




“唐云私印”(图一)采用对角留红形式,四字分布,留红处理虽然是对角处理,但打破平衡,出人意料。“唐”字笔画较多,上密下疏,“印”字则是上疏下密,“私”用简体,笔画少,“云”字亦用简体,笔画弯曲较多,形成对比。“云”和“私”字笔画较少,大块留红,形成对比。至于印面中细节,更是比比皆是。“私”字右侧打点,增添印面之斑驳,同时也使得对称留红稍有些变化,呼应“印”字之底边残破。虽然是四字布局,占据空间大致相同,但从图示可以看出,留红穿插以求变化。




“唐云印信”(图二)有异曲同工之妙,比如印面整体上的击边歪斜处理,复归平正、平中见奇的处理方法,不经意中留红相呼应,这是来氏特有的形式感构成方法。如“印”字“爪”部变化处理,一改常规三条平行弧线的处理办法。“唐”字“口”部篆为“

”,而“信”字“言”部“
”同样构成形式“三重奏”相呼应,要注意这些常规方法的变化运用。




“岭上白云”(图三)对角留红,充分把握字形体态,其中有很多细微的变化之处。利用字形和部分笔画来打破分割中的均匀平正,使得留红块面避免出现方正均匀块面的不足,从而生动有变。“上”字中长横画与底边逼边残破,内外气息呼应,同时也与“白”字左侧边栏残破相呼应。这方印章虽是常见的对角留红形式,却时见新意。




“且

室”(图四)章法取自齐白石,刀法上吸收邓散木之方法,集一个方向行刀,自左向右或者自右向左,“室”字上下留红,形成局部对比,渊然有味。整体上章法呈现辐射状,这种对称形式中本身有一种不平衡存在。可以看出细节处理上的别致处,“且”与“室”竖画断开,而“
”字则相连,保持平衡。




“了了方知不落空”(图五)印面中因“打点”而略显苍茫。来楚生这种介于隶法和谬篆之间的独一无二的篆书结体处理,显现出与众不同之美。不刻意疏密,但又有疏密对比。在印面形式经营中,为突出一字,而不能将印面视为统一的整体的大有人在,大师有这种融通变化的能力。章法结合古玺和邓散木而成,如果从细节上来看,则左侧上下抵边,而右侧稍有留红,即空灵声色也。“以不足胜有余”,自然出之,快意无限。




“语不惊人死不休”(图六)中字形大小对比悬殊,尤为明显,留出“人”和两个“不”等三字处红面,印面线条粘连残破,古意盎然。这种印面形式中有单个字中的“游离”状态,也是古今之未有。




“张用博之章”(图七)见白石山翁遗意,形成对角呼应,得分朱布白之妙,活学善用,不拘一格,若处理成“二二二”章法形式,则流于平庸。




“白云楼”(图八)处理空间分割时,按照字形大小分布安排,“白”字左右两侧皆留出红面,呼应“楼”字下方留红。此处倘若“白”字形增大,填满印面,留红减少,则相形见拙。


(二)底部留红巨大型


这一类印风取自古玺,又受到邓散木的影响。底部留红可以保持印面平衡,但来楚生手中的经营,在于留红更加夸张且字法形成一种“流线型”,同时每印必有遥相呼应之处。




“然犀”(图九)左下方大块留红。按照两字形中线条本身走向特征来讲,如上一印一样,易形成方整的矩形红面,尤其是“犀”字“牛”部下方左右对称留红,乃刻印之大忌。为此,来楚生将印面文字有意倾斜,通过印边弯曲残破来调整重心,四面边栏成不规则流线型,通过字形歪斜来使得复归平正,化静为动,与上方留红遥相呼应。




“处厚”(图十)是朱白对比极为强烈的印面形式。“处厚”两字选用简体,笔画减少,整体上字形逼上方,通过字形错落留出上下红面相互呼应,留出下方大块红面,分外夺目。




“后视今”(图十一)属于留红特别大胆的一类,对比极为强烈。从字形上来看,呈纵向系列,竖笔画极多,特别是“视”字,“后”字形成这种错落之变,为了避免顺势的单调走向,采用“斜笔画”打破这种单一平衡,如“后”字双人旁“

”,而“今”字有“
”这样的笔画形态,使得全印团成一气,同时具有正斜之互补呼应。




“英翘”(图十二)印面中有特别多的细节处理,初看二字,几乎倾斜,但是“英”字右侧残破,二字之间的笔画又加以残破,化险为夷。其中竖画特别多,所以抵边辅之以横画边栏以“破”,达到出人意料之效果。虽然竖画较多,但是各有参差,哪一笔该长,哪一笔该短,都已经计算过了,从而复归平正。其间蕴含了无尽的变化,生出无穷之韵味。




“初升”(图十三)乃他晚年常用字号,将“升”字写成“

”,巧妙破边,“初”字改左右结构为上下结构,两字一高一低,相映成趣,“初”字两根斜笔与“升”字两直笔在对比中又非常统一。全印下部留红较多,底边用刀直切印边形成弧度,在大块红面上略施敲击,形成零星白底,有一种苍茫的残破美。整体上奏刀从容、信手拈来,笔画轻细,笔意极浓,朱白对比强烈。




“安处”(图十四)为来氏常用印。刀痕斑驳,古意盎然。这种印面细微处的调节,既源于齐白石,又异于齐白石。同样大疏大密,但味道更纯。如“安”字中竖画,用刀苍劲有力,耐人寻味,不像齐白石那样直冲而过,少含蓄,多暴露。笔画打破整齐,实现错落调整,苍茫浑厚,只是底边刀痕敲击有些小气,失之自然。




“由檗”印(图十五)则将邓散木留红方法夸张应用,但不觉突兀。一般说来,来楚生印章底边留红较宽,整体上显得稳重,此乃刻印常用不变之法,尤以吴昌硕、齐白石和邓散木运用更加突出,邓氏之失在于每印皆如此,且多呈方整规则形状,不像来楚生处理时变化无穷,时有新意。


(三)侧边留红,中心有“眼”型


学印之初以工稳一路的粗白文为主,要求路子正,但是也容易养成板滞的不足,平正否认你不,忽视其中变化,四字之间相互排斥,不能成为一个整体。来楚生书画兼善,带有“构成”意识。这一类印章数量不多,较之汉印有一些改动,但是面目为之一新。




“缑城郭家”(图十六)印面中文字靠近上方及左侧两边栏,留出右方及下方红面,这是赵之谦和邓散木留红方法的综合运用,疏密对比十分强烈,利用字形中的不规则留红相互呼应,虚实相生。赵之谦白文入印文字多从缪篆形态,邓散木程式化习气多,来楚生取其长而弃其短,运用综合而成的独特结字方法,因而这是现象与本质的关系,骨子里已经不是一回事。




“金粟如来是后身”(图十七)语出李白《答湖州迦叶司马问白是何人》:“湖州司马何须问,金粟如来是后身。”气息接近吴昌硕,笔画苍茫,七字形体各个不同,可以看成是不同的几何形状,领悟汉字的生动可变性,对称或平行的字形中皆有变化。这种调整能力堪称造型大师,像“如”、“粟”二字上圆下方处理,“金”字中的变化,皆极显妙趣者。




“潘德侯印”(图十八)章法安排上接近汉印四字格式,留红方式却别具一格,四周笔画饱满,中心留出红面,四字大小不一,自然生姿。将“德”和“印”二字中的一些笔画施以圆转,印面变得生动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实不独在文字印中,肖形印留红疏密关系处理同样有独到之处,此处仅选择一例猴肖(图十九),可窥豹一斑。此肖形按照文字印章法布局来经营,白文外框粗细有别,使得最外围的朱边相应地也产生变化,留出外框内右侧大块红面,图示中印面中心留出心形红面,画龙点睛。猴身大块白地中有细碎的红点,虚中有实,脸部少许留红,恰似眼睛和皮肤褶皱,再现了脸部神情,显得神态活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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