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很少看电视的，但那天却偏偏看到了柴静对张艺谋的访谈。非常意外央视居然能播如此犀利的节目，当然，从此对张艺谋也可算是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首先，我的第一感觉是，我们遇到了一个不想当老大的电影老大。虽然张艺谋已经处在中国电影“南坡温”的位置上，但他却拒绝扮演带头大哥的角色。江湖上的规矩是：老大要有老大的样子。做了老大的人，要照着手下的兄弟，要指引方向，带领大家闯出一条路来，让兄弟们都有饭吃。这样，大家才会服你。中国士大夫的规矩是“达则兼济天下”，发达之后，要回报社会，要提携新人，所谓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但老张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想承担这些责任，虽然很多人巴巴地望着他，可他却手一摆：我没责任帮助你们，大伙儿自己靠自己吧，有能耐就超过我，别指望我会成为什么旗手。
所以，这里面就有矛盾了，不满就是这么来的。因为老张缺乏知识分子应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连柴静也一直说：“大家对你是有期望的，你是中国电影界的一面大旗……”不过，现在大家总算明白对张艺谋是不能抱太大期望的，你就压根儿不能用这些东西去要求他。
可是，老谋子到底是怎样走到老大这个位子上来的？
这段访问告诉我们，张的成功是时代和他互相选择的结果。张艺谋是个主张顺应时代的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全社会讲反思、讲文化复兴，他就跟着拍那些题材，进入二十一世纪，时代变了，他也与时俱进，既然这个时代就是需要那些场面宏大、漂亮、符号化而不讲深度和思想的文艺作品，他也有能力提供，那么为什么不去拍呢？就像他会在不同的年代赞美不同的爱情：22年前是狂放、热烈、毫无顾虑的；22年后是干净、纯洁、处处收敛的。所以，时代挑选了他，他也顺应了时代；时代给他了成就，他也给了时代需要的作品。这是一个互相成全的过程。用他的话说：“不是自己多了不起，是时代给了我机遇。”
很多时候，老谋子身上的那些附加值是时代加上去的，比如艺术霸权。在某个时代，人们被限定只能看8部样板戏，但问题不是出在那些样板戏的主创人员身上，为并非是他们颁布了禁令，他们只是恰好被时代选中了而已。
当然，以知识分子的操守来说：张艺谋可能缺乏坚持，比较“投机”。但某种程度上讲，他也是真诚的。张艺谋非常真诚地相信时代在前进，而他要紧跟时代的步伐，他说过：“电影导演是什么？就是跟着时代走的。”虽然绝非每个导演都这样，但至少他是这样。这段采访里把张艺谋比作刘邦，比作朱元璋，也许，在中国电影界，张艺谋已经是个“皇帝级”的人物了，但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面前，他也很可能只是一个弄臣。
从节目中，我们可以发现两点：老张真的是热爱电影；老张真的是勤奋。虽然十年磨一剑，并非会出好作品，但也并非“十年不拍电影，手就会生”，因为电影好不好和一个导演作品的多少并没有必然联系。老谋子不断拍电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酷爱这个工作，他就像个闲不住的退休工人，以干这一行为乐。我同意他的说法，不需要用十年来为自己立一个里程碑，不能以个人的得失干扰艺术实践的规律，但对于艺术理想（或称之为“道”）的追求是否应该被置于更高的位置？
虽然拍了30多年电影，但张艺谋从骨子就不是个知识分子，从他身上很难看到知识分子对于道统的传承和追求，以及对于时代的批判和反思。他早期作品中所呈现出的那种精神和力量，更多是源于文学的给予和时代的大势（老张说文学是影视的母体，虽然这话不错，但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已经有一百年历史的电影是否已经可以摆脱文字而存在，还只是仅仅在将文学影像化？）。当然，他对自己有清醒地认识，有自我判断力，只不过内心中对于时代的妥协常常会干扰这种判断。还是王朔说的好，张艺谋“不是一个思想家，只是一个巨匠”。虽然说是巨匠，但总归离艺术大师还是差了一点火候，而这当中差的那一步恰恰就是“思想性”。
不知道未来的电影史会怎样评价今天的中国电影，我想，人们会说，今天是一个没有大师的时代。
PS：不知道为什么贴不了视频，这里是节目的视频地址，大家自己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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