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宣姜

春秋时卫国历史上有两个“宣姜”，我们这里说的是第一个。她是齐僖公的女儿，“姜”是她的姓，西周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是姜太公的后代。“宣”是她的丈夫卫宣公的谥号。那时女子没有大名，这两个字一拼，就成了历史上对她的称呼。

    卫宣公在还没有即位的时候，就和他的庶母夷姜通奸，生下了急子（又作“伋”）。因为他很喜欢夷姜，所以即位后就立夷姜为夫人，立急子为太子，并让右公子职做他的师傅。除了急子以外，夷姜还给卫宣公生了两个儿子：公子黔牟和公子顽。急子到了婚龄，右公子为他考虑，安排他与齐僖公之女结婚。齐女来到卫国，还没有来得及与急子成婚，卫宣公发现她长得非常美，就自己娶了她。《诗经·邶风·新台》这首诗，就是讽刺卫宣公强夺儿媳的丑行的。

    齐女，我们现在可以称她为宣姜了。年轻美貌，迅速地成为卫宣公的新宠。她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寿，一个叫朔。卫宣公让左公子做公子寿的师傅。此时夷姜已经年长色衰，眼见宣姜后来居上，气愤不过，自缢身亡。这个争宠的过程中，一定有许多惊心动魄的细节，夷姜走到自杀这一步，也一定有其不得已处。但是她的自杀仍然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因为她这一死，使得太子急子失去了最重要的保护人。这些年看了无数宫斗戏的读者不难想象，宣姜当然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急子，这个差一点做了宣姜丈夫的人，现在成了她的

    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她和二儿子公子朔在卫宣公面前拼命说急子的坏话。卫宣公因为抢了急子的女人，心里就一直有疙瘩，总是看急子不顺眼，现在听到谗言，更是勃然大怒。他想要除掉急子，却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于是就决定派急子出使齐国，另外暗地里派杀手到边境上去埋伏，看见手持白旄节杖的人，就杀掉。

    同是宣姜一母所生，公子寿与弟弟的性格截然不同，他得知了父母的阴谋，就赶紧去向同父异母的哥哥急子通风报信：“哥啊，你不能去齐国，他们会在路上杀了你的。卫国你是待不下去了，赶紧逃亡到别的国家去吧。”没想到，这个急子却呆得很，说：“父亲要我死，我就死吧。抛弃了父亲的命令，那还要儿子干什么？不行，我一定得去。”公子寿只得说：“你要去也行，那我就摆酒给你饯行吧。”结果在酒席上，公子寿就把急子灌醉，拿着他的白旄节杖，先行一步去齐国边境了。杀手当然以为公子寿就是太子，把他杀死了。急子酒醒，赶紧追上来，对杀手说：“你们杀错了。你们要杀的是我，咋把我弟弟杀了，他是无辜的。请杀了我吧。”杀手虽然被这前赴后继视死如归的两兄弟弄得有点风中凌乱，但是还是老实不客气地把急子也杀掉了。

    宣姜猜到了开头，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猜到这个结局。为了干掉急子，把她自己的大儿子也给赔进去了，估计得哭死。无论如何，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现在她的次子公子朔成为太子了。第二年，卫宣公就死掉了，公子朔继位，是为惠公。

    此时宣姜才不过刚刚三十出头，正是性欲旺盛的年龄，死了老公，以其身份又不好再嫁。她看上了急子的同母弟弟公子顽，公子顽想必是一个帅哥，此时可能只有二十多岁。宣姜的父亲齐僖公操纵，动员公子顽与宣姜同居。公子顽坚决不同意。宣姜害死了他的亲哥哥，现在身份又是他的后母，他与宣姜同居，不但是与仇敌上床，更是犯了乱伦的大忌，这个名声太差了。但是齐国人的巨大压力下，公子顽最终还是屈服了。

    《诗经·鄘风·墙有茨》，就是卫国人讽刺这桩统治者通奸乱伦的丑闻的：“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大意是说：墙上的蒺藜，不可以用扫帚来扫。宫中的话，不可以向外传，传出去可真是丑死了。《鄘风》里的另外一首《君子偕老》，据说也是讽刺宣姜的，说她面容美丽，服饰豪华，仪态尊严，行为却极其丑陋。

    一旦突破了这个心理上的防线，公子顽倒也乐在其中。毕竟宣姜年轻的时候是大美女来着，现在也还不老。两个人还颇有些郎才女貌

    意思。啪啪啪啪啪，他们一连生了五个孩子，两男三女。大女儿齐子，嫁给了齐桓公，颇为得宠。二女儿成为了宋桓公夫人。三女儿最不得了，嫁到了许国，就是著名的许穆公夫人，中国历史上可考的第一位女诗人，《诗经·鄘风·载驰》就出自她的手笔。而两个儿子呢，后来都当了国君。

    急子、公子寿兄弟死得冤枉，卫惠公朔的君位来得不正，卫国上下都愤愤不平，尤其是急子的师傅右公子、公子寿的师傅左公子，对惠公极其不满。到了惠公四年，他们就发动政变，把惠公赶走，立急子的同母弟黔牟为君。惠公朔跑到齐国，也就是他舅舅家去避难。过了八年，齐襄公率领诸侯之师讨伐卫国，赶走了黔牟，杀了左右公子，用武力扶持惠公复位。惠公死后，其子懿公继位。懿公喜欢养鹤，给鹤以高级待遇，甚至出入都乘车。后来狄人进犯，大家都不愿意作战，说：“鹤才真正享有禄位，让鹤去打仗好了，我们可不行。”懿公硬着头皮出战，战死于荧泽。卫国被灭，在齐桓公、宋桓公等的帮助下才勉强重新站住脚。许穆夫人想回到卫国去吊唁、抚慰，却被许国大夫以不符合当时礼法的名义劝阻回去，愤懑之下，写出爱国诗篇《载驰》。

    卫国人民不喜欢无德的惠公、懿公这一系的统治者，但是他们爱戴的急子的儿子已经死了，公子寿也没有儿子，于是拥立公子顽和宣姜的儿子申为国君，是为戴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戴公立后几个月就死了，齐桓公又立了戴公的弟弟燬为国君，是为文公。戴公、文公兄弟，都是不错的国君，在他们统治下，卫国终于又慢慢从亡国的灾难中恢复了。

    宣姜最初被卫宣公夺走，是统治者淫欲的牺牲品。但是此后的所作所为，为她招来历史恶名。不过，就是这样一位母亲，所生的七个孩子，居然个个都是人物。这也成为历史上的一道奇观。这个故事，总让人感叹：好人未必有好报。客观地说，宣姜所做的坏事，在中国历史上远远不是最坏、最多的。许多比她坏得多的统治者，由于掌握了书写历史的话语权，连恶名都没有背上，甚至还一直被后人所崇拜。相比之下，宣姜又是小巫见大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