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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top10潜规则之二:招安

无论是江湖慕名而来的,还是体制放逐出来的,梁山死了两任头领后,终于聚集了108位好汉,正是上应天罡地煞之说,下凑百姓谈资之趣。

彼时,梁山正毫无情由地打破了东平、东昌二府,恍惚间人们似乎看到了改朝换代的星星之火,然而,梁山忽然集体收缩,划定了108人的编制放弃扩张,转而寻求招安之路。对此后人诸多不理解,粗俗点就是拿了一把好牌,说不玩就不玩,车马炮都还在,说和棋就和棋;讲究点就如当年常见的批评,宋江是走投降派道路,把梁山的前程断送了。所以,本回我们来认真研究,招安对于梁山好汉,对于梁山到底意味着什么?梁山的招安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一句话,招安本质上是一个出路问题。无论个人抑或集体,招安都是一个前程的选择。所以,评价的关键在于这个选择是否相对合理,是否有更好的出路。

梁山108将,屯兵数万。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好汉们不事生产,却要吃肉喝酒,只能靠打家劫舍;然而洗净州郡也不能保证长期供应,只能继续扩张或者选择转型。如果扩张,结果要么被剿灭,要么打胜了取而代之或分而治之,靠合法的赋税解决吃饭问题。事实上梁山并不具备取而代之的可能,毕竟史实摆在那里,所以,最自然的出路只能是选择转型,寻求招安。

历史上真实的宋江就是接受招安的。据说真实的宋朝起义有300多起,其中很大比例就是被安抚的。招安让他们能够成功回到体制,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让朝廷节约了剿灭的成本,降低了战争的风险,双方往往一拍即合(当然,从结果说,招安和谐收场的并不多,因为人治社会毕竟是权力大暴力强的一方说了算)。

《水浒传》里宋江追求招安的心思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彼时在孔家庄上,宋江与武松重逢,宋江是杀了阎婆惜逃身在外,武松则杀了张都监家十余口,准备上二龙山落草。临别之际他们有一段对白:

武松:“兄弟投二龙山去了罢。天可怜见,异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时却来寻访哥哥未迟。”

宋江:“兄弟,你只顾自己前程万里,早早的到了彼处。入伙之后,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我自百无一能,虽有忠心,不能得进步。兄弟,你如此英雄,决定做得大事业,可以记心。”

尽管《水浒传》中第一个提招安的是武松,然而武松只是提个概念,这个概念和林冲雪夜上梁山时唱的“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如出一辙。只有宋江真正将这个问题想清楚,并且想得很清楚:

第一,落草不代表没有前程,只要朝廷招安,有才能有武功的人就可以卖身沙场,博个封妻荫子,这是读书以外唯一的做官办法;

第二,前程重要,但名声更重要,因为名声是做大事业的大资本;

第三,宋江知道自己武功不行,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创造名声笼络天下英雄为己所用;

第四,宋江从晁盖上梁山一事得到启示,原来这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资产!对于一直经营名声却不能在体制里有半点进步的他来说,“落草——招安”就是他曲线求官的“梁山捷径”。

对于武松等梁山好汉,招安最多只是一个洗白的过程,像洗钱一样洗人,洗掉脸上的金印,洗掉杀威棒,投名状,洗掉江湖义气,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然而对于宋江等领袖,洗白自己固然重要,曲线求官固然重要,但将整个集体往哪个方向带,才是最重要的。

 


王伦就是对社会不满,在梁山落草,杀人越货,干一天是一天;晁盖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高兴一天是一天;宋江明显比王伦、晁盖想得更远,出身体制的他,有着丰富的管理经验,假如梁山是一个企业的话——

排座次就是绩效激励。宋江上山以后,将排座次规则定义为讲功劳,谁功劳大,谁在前面。尽管我们分析了座次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但总体上有功之人还是不大被埋没,因为排座次的激励,每次大战好汉们都欣然领命奋勇向前。讲义气就是企业文化。这是晁盖以来山寨的传统,但宋江凭着个人魅力还是将其进一步发扬光大,甚至吸引了许多好汉主动加盟。

当然单凭这两点,企业还是无法在竞争中壮大,企业最重要的是发展愿景。宋江为梁山创造的愿景就是招安。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提升队伍的成分结构。只有关胜、呼延灼、董平、张清这些强将上山,才可能提高招安的价码;也只有招安的愿景,才能吸引这些强将上山。所以宋江干脆放低姿态,“情愿让位”,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投降。

第二,改变梁山的精神风貌。梁山好汉只是暂居水泊,一片忠心只为替天行道。不管他们是在攻城掠寨还是打家劫舍,关键在于他们开始向皇帝表忠心——天还是你的天,我不提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也不当齐天大圣,我就替你行道。

第三,创造招安的政治条件。这一点吴用看得很清楚,如果不让政府军吃点苦头,招安即使顺利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在几次大战之后,梁山终于见好就收,提出“和棋”的请求。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梁山虽大,不是安身之所。事实上绝大部分好汉对招安还是支持的,除了鲁智深、武松等个别对体制彻底死心的人。然而,我们甚至可以做个假设,假如当初二龙山没有归并梁山,当梁山被招安,首当其冲受命去剿灭二龙山时,鲁智深是会选择为了自由抵抗到底,还是认同江湖义气接受一个好领导回到体制?我认为还是后者。


 

所以,宋江的招安大计实在是正确的。对于许多人来说,先前根本不愿落草,大碗吃酒大块吃肉也就图个痛快,不能以此作为人生的终极目标。现在的问题是,宋江的招安到底成功了吗?

表面上看,通过李师师和宿太尉双线合作,上达天听,梁山好汉终于顺利回归体制,所有罪孽既往不咎,招安算是成功了。尽管后来因为征方腊而死伤大半,但那是作战策略甚至是运气问题,倘若他们像打祝家庄一样完胜方腊呢,那结局不是完满了?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宋江的招安大路线是对的,但在具体策略上其实出现了多次重大的技术性错误,这使得招安从头就注定蒙上悲剧的阴影。

第一错在杀青州慕容知府。慕容知府是慕容贵妃的哥哥,无论他和秦明有什么仇,和三山派系有什么仇,断没有什么必要杀其全家。得罪贵妃落下的病根绝不是李师师一个外宅妓女能摆平的。

第二错在大闹大名府。本来梁山害卢俊义的设计就是要让他家破人亡断其归路,如果梁中书不信卢俊义家的反诗,梁山才会没面子,事实上梁中书在这件事上配合得“极好”。尽管梁中书也搜刮民脂民膏,但生辰纲可是梁山劫走的,所以打破大名府后,好汉们杀梁中书的全部家小,实在是凶狠过了头。本来梁中书作为蔡京女婿还可以是梁山与蔡京的缓和地带,如此完全失去了合作的可能。纵使找到李师师的门路,皇帝也不可能因此招安而疏远自己的权臣蔡京、高俅,疏不间亲,何况这个疏还是江湖贼寇。所以,无论宋江打方腊结局如何,蔡京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第三错在放高俅。如果说打青州、打大名府时招安的路线还不明朗,尚有可原,那放高俅就非常莫名其妙了。

梁山生擒了高俅,宋江尽心招待,拿着打劫回来的不义之财大肆贿赂,希望他回朝后为招安说好话。然而这未免太过天真,难道高俅会报告皇帝打输了被俘吗?有朝一日招安成功高俅和宋江同朝为官,天天见面就不尴尬吗?跟刘高老婆一样,这种耻辱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忘恩负义。更不用说梁山曾血洗高唐州,高廉可是高俅的弟弟啊。

梁山不杀高俅,以为是谈判的价码,其实反而掉了价——失掉了替天行道的江湖公信力。或许最好的办法是:既然已经活捉了,就扣下他嘛。假如具备要挟的价值,不妨拘禁他要挟皇帝;否则干脆杀了,内可安慰兄弟,外可告慰天下,这才是替天行道不是?

所以,梁山在深深得罪蔡京、高俅一班把持朝政的权贵后,招安也就注定了悲剧结局,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只好自叹“天亡我也”。

 


读书人总是以不朽作为自己的生命目标,宋江用尽全力追求名声,仕途,虽然付出了生命代价,然而按全书结尾,老百姓还是为宋江建立祠堂,香火不断,也算是不朽了。与庸庸碌碌地没于市井,闹闹哄哄死于梁山相比,或许招安的墓志铭能写得好看一些。安身立命虽然完结,身后虚名总算赢了一个。后世无数草莽强人也从此学得一手好招,将一段段江湖故事演绎得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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