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学医初期到补习班去上课，目的是磨练参加中医师考试的本事。老师一开始就教授“药物学”。笔者请求老师：是不是可以先教“诊断学”？老师把脸一沉，现出不高兴的样子。笔者打开《增图本草备要》翻开序文后的凡例，读第一条给他听：注本草者当先注病证不然病之不明药于何有……笔者重复“病之不明，药于何有。”这句话给全班听。接着问：“如果我们对病不了解，学一堆药有什么用处呢？”但是老师站在他的立场，坚持自己的授课方法，不愿更改。个性桀傲如我，就选择不上他的课。
后来时间长了，笔者了解整个中医学界的生态。大部分花很多时间去背书考医师执照的人是为了那张“执照”，与执照所带来的工作保障。听说一张执照出租就十几万元，有没有本事，会不会看病，不是最重要的事，医术等拿到执照再慢慢学还来得及。因此，很多年轻人投入考场中，去抢夺那很渺小的机会。那个时候业内流行一句话“考的时候读一套，学的是另外一套，真正临床看病的时候，又是一套。”所以中医的素质在一开始就被国家考试破坏殆尽。
笔者最庆幸的是自己的习医动机与古人完全一样，对这一门学术有兴趣，存有济世救人的胸怀，有一个慈悲的心肠，愿意协助病苦中的人脱离苦海。所以30多年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时戒慎恐惧，不敢在患者身上犯错。有时翻阅读过的书，看起来书皮都烂了，内心会发出感慨：在这一门知识，过去我是下过真功夫的，在自己身上也没有发生“读一套、考一套、用一套”的荒唐事。
在古籍里中药有所谓的“十八反”、“十九畏”的用药禁忌，针灸中也有禁针、禁灸、禁止放血的穴位。笔者一位脉学启蒙老师却专门研究反药的使用。他告诉笔者：从古到今，都有名医专门喜欢使用“反药”来给人治病，效果特别好；也有针灸医师专门在禁针的穴位上下针、禁灸的穴位上下灸。
因为学医初期就接受这样的讯息，所以笔者的胆大，也让老师感到自叹弗如。譬如：肾经中的“然谷”穴，是禁止放血的。但是有一个中医师从祖上承传的绝学是：在这个穴位上放血，可以急救中风的病人。有了这样的说法，这个禁止放血的禁忌在笔者这儿就不存在了。
有一种风寒之邪深入骨头的病人，在用药上会使用吴茱萸、附子、细辛这类很热的药去治疗。但是，现在的病人，因为生理机能紊乱，寒热混淆，虚实难辨，掌握不好就可能用错药。遇到这种情形，笔者就会在然谷穴上放微量的血来观察。当然，要在这个穴位施针或放血，首先要清除其他经络与脏腑的病邪，否则就非常危险。
为什么呢？笔者经常用浅显易懂的道理来告诉病患：我可以这样做，但你不能学着做，因为你不懂医理很危险。譬如说，一个家里进了小偷，那小偷在厨房里，会赶的人把他赶到客厅，然后逐出门外去，家里就安全了。不会赶的人，他可能把小偷赶到卧室去，你想想结果怎么样？
在人体中，肾脏就像一个房子的卧室，是很重要、最深入隐密之处，随随便便在那个经络里下针、放血，就可能把病邪引进去。如果没碰到心有定见的高明医师，那就一辈子当病人了。
老师也传了一些独门的绝学给笔者，譬如妇人血崩的急救，是灸足太阴脾经的“隐白”穴。这个穴位好像也是禁灸的。因为有这个承传，所以禁忌在我这里当然也不存在。笔者没碰过血崩的病人，但是对于月经不止的病人，经常是一灸就停。
笔者曾经看过一个被超剂量温灸的人，两只眼皮都抬不起来，满脸困倦，一副脾脏郁热的症状。那是一种用艾壮在太阳膀胱经施灸的养生法，施灸者没有掌握好剂量，灸出病来。幸亏笔者在场，替他解决了问题。从这个例子，就不难发现为什么古时候的医书在“隐白”穴上要禁灸了。（待续） ◇
特殊的 医疗手段 (二)
有一回到高雄访友，略通医理的朋友问：“华医师，我的侄女今年读国中，不知道生什么病，手脚的指头都肿起来，而且很痛。看了很多医生一点用都没有。这种病你会医吗？”
笔者据实以告：“不知道，没看过这样的病。你把她带来，我看看再说。”小孩放学后，她的父母把她带来。笔者一看，她的手指头、脚趾头的关节处又红又肿，而且摸起来几乎烫手。一点都不让碰，轻触就让她痛苦不堪，笔者轻轻诊断，她就已经满眼是泪了。
“她的骨头发炎了。”这是初步的诊断。但是过去笔者也看过骨头发炎的病人，却没有这样“烫”，可见病势很凶猛。笔者心里想：“看她四肢红肿，‘脾主四肢’，她的病可能是脾脏郁热积毒造成的；可是骨头那么烫，一定骨头有大问题，而‘肾主骨’那肾脏的热毒一定也不小。脾肾两脏同病，难怪病得这么严重！” 当笔者用针刺替她消炎时，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足厥阴肝经的井穴(大敦穴)多次点刺都没有血流出来。肝经是多气少血的经络，但是经过多次点刺，却不见一点血，可见肝脏的问题也不是小事。当笔者在多血少气的手厥阴心包经的井穴(中冲穴)点刺时，大敦穴才冒出比黄豆大的黑血来。继而在肾经的然谷穴放出蚕豆大的乌血，才将她骨头的热清除，红肿也大部份退去。
这是一个特殊的手法，笔者无意间发现的。人体除了任督二脉外，手脚各有六条经脉，三条阳经(太阳、阳明、少阳)，三条阴经(太阴、厥阴、少阴)。如果诊断上确知某经有病却无法针刺将它泻出时，可以在另外相同名称的经络去通它。譬如，足厥阴肝经阻塞很严重，用针刺无法得气或者放血却不出血时，就可以在手厥阴心包经的穴位去下手，这样往往可以达到施术者想要的目的。
笔者在重症者身上，多次运用这种方法奏效。譬如：尿毒症洗肾患者，很大一部份人的肾脉未绝，按理说他们的肾脏是可以挽回的，但是以针刺足少阴肾经，却很难得气；放血也很难见血。可是，笔者在手少阴心经上用重手法刺激时，肾经针刺或放血的效果就显现出来了。当气血可以进入肾脏时，用药辅助，它的功能真的可以逐渐恢复，洗肾患者其实有机会恢复健康。
传统医学并不是那么难的学问，只是现在的学医者很难找到好的老师去学习，每个人都独自摸索，也很少有机会和他人交流。如果不是邀稿，笔者的心得就无缘与同行分享。
过去笔者为文，经常考虑不学医的人，他们看太专业的东西看不懂、很无趣。所以用医案故事的方式来写，外行人即使看不懂也可以当故事看，不失趣味性。但是今天这个标题就是专门为习医者而写了，也许枯燥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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