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侠客已逝，人间只留江湖

人生就是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01

先生走了。

刚得知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假的。

因为职业关系，第一时间身边有许多人在向香港求证；有同事说：肯定是假的，光今年就传了两回。

于是焦急地等待确认消息，期间有无数人发来消息，一律回：都没确认呢，急什么？

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直到信源一个个到来，手机里无数条新闻往外弹，反复传递同一条信息：先生逝世。

脑中只跳出一句话：从此侠客已逝，人间只留江湖。

先生千古，曾经笑傲江湖的大侠，转身而去了。

那个令你我迷恋不已的武侠时代，终究还是落幕了。

过去，即便你不再看新拍的武侠剧，也很少去特意翻武侠小说，甚至平时根本听不到金庸的消息，可只要他还在，就仿佛一切如常；就如一个朋友所说，只要人在，即便封笔，也是慰藉。

如今，剑锈琴蠹，刀断弓折，人没了，灯熄了。

02

先生走了，武侠也确确实实离我们远了。

 

金庸武侠，曾经如此光彩夺目，曾经是我们生活中某个异常枯燥贫乏的阶段里，一个异常瑰丽的梦。

 

在这个梦里，我们结识了许多个性鲜明的人物，见识了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武功。

 

险恶江湖的背后，有那么多天荒地老、水远山高，有那么多山盟海誓、侠骨柔情。

 

有多少人，是在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里，完成了对这个世界，对人心，对情感的启蒙。

 

什么是家国情怀？

 

就是郭靖夫妇死守襄阳殒身不悔，就是乔峰壮烈一死换来两国安宁。

 

什么是兄弟情义？

 

就是众人围困、危难之际，乔峰、段誉、虚竹三人结拜共生死；就是曲阳、刘正风不论正邪，只论曲乐，士为知己者死。

 

什么是人间痴情？

 

就是杨过和小龙女十六年分离生死不移；就是程灵素能解无解之毒，因为没有一个大夫会像她，以命相抵。

 

就是许多年后，纪晓芙把女儿起名为“不悔”；就是最后的最后，郭襄会以“风陵师太”的名号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同样，看溜须拍马，只需看星宿派的“闻屁论”；看对权力奉若神灵，只需看“洪福永享，寿与天齐”；

 

看人心恶毒，只需看连城诀里连环陷阱；看执迷不悟，只许看李莫愁杀尽陆家人。

 

在金庸小说里，与其说我们在看别人，不如说我们在看自己。

 

每个不想对这混沌世界跪下的人，也许都在心里幻想过“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

 

想要坚持所爱的人，也许都默念过：“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谁不曾有一点武侠梦呢？

 

而金庸先生，就是我们共同的造梦人。

 

03

 

金庸先生真正伟大的，并不是塑造了几个鲜明的角色、创造了几门神奇的武功，而是他构建了一个叫“江湖”的世界。

 

而他又为这个世界，赋予了它独到的价值体系——侠义。

 

没有侠义，江湖便油腻、市侩、尔虞我诈；有了侠义，江湖才与一切令你着迷、令人神往的一切特质联系起来。

 

有了侠义，懦弱的变得勇敢，卑微的可以伟大，为兄弟可以舍身忘死，为红颜可以抛弃一切；

有了侠义，正邪不再因门派区分，清浊不再凭名号而定，贩夫走卒可以受万人敬仰，君子大儒也可以遭众人唾骂。

 

江湖不过是武侠小说的骨肉，侠义才是金庸先生的灵魂。

 

就在上周六，在北京的读者分享会上，我为读者读了一段感谢金庸先生的话，感谢他为我们创造了一个超越庸常生活的侠义世界，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武侠梦：

 

在这个梦里，钟鼓馔玉不足贵，我愿长醉不复醒。

 

年少时，很多人想着有朝一日梦想照进现实，能成为金庸笔下万人敬仰的大侠。

 

一把剑、一壶酒、一匹马，诗酒仗剑走天涯。

 

但现实常常是，酒渍未干诗稿乱，拔剑四顾心茫然。那些看着金庸长大的人，大多没能成为大侠。

 

人们长大、成年，迎头扎进生活，在纷乱现实的夹攻之下学会沉默、妥协，然后懂得：江湖里的那些瑰丽莫名，从来不是人间颜色。

 

生活中有那么多江湖儿女日渐少，却并没有那么多英雄肝胆两相照，那些向往的江湖恩怨、儿女情仇，都变成抹去了脂粉的脸，藏进了油盐葱蒜里。

 

但是，现实愈不堪，造梦者便愈伟大。生活越潦草，金庸先生的作品便越可贵。

 

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更应该向金庸老爷子说声谢谢。

 

感谢他为我们在人心里种下了一颗信义的种子，埋下了一个侠之大者的梦。

 

04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武侠从我们生活中开始退到越来越靠后的位置，它像用旧的物件、少时的玩具一样，变成了混合着怀旧和集体记忆的东西，变成了遥远而迷糊的晕影。

 

武侠热退了，江湖冷了，但这一切，大概也合了先生的心意。

 

他说，人生就是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他走过了、闹过了，有志得意满，有求之不得，有盛年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晚年的有饮茶下棋、淡泊清幽。

 

江湖任先生驰骋过了，如今是时候挥手作别了。

金庸先生，山高水长，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