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挂玉带

 (2007-03-24 02:47:26)

四年级时看《说唐》，有一段情节记忆良深。说的是武德年间某一日，秦王李世民有天傍晚路过他老爹的两个失宠妃子门口，听见里面有风月之声。趴在门缝里一看，竟然是太子和齐王在里面乱搞。正义的秦王真是又气又怕呀。为了不动声色地警告兄弟，就把他老爹赏赐的那条玉带挂在了宫门口。

第二天早上起来，太子和齐王吓傻了，那俩聪明的妃子倒有主意，拿着玉带去告御状，说秦王对她们“十分调戏”，“现扯下玉带为证”。皇帝大怒。秦王顾全大局，不肯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于是皇帝更怒，把他打入天牢。直到后来刘黑闼河北起兵，太子他们搞不定，皇帝才不得不把受冤的秦王放出来戴罪立功。

这算是玄武门之变前夕最惊心动魄的一幕斗争。故事的口味很重，善恶、阴谋、隐忍、忠诚、苍凉，还有隐约的色情意味，都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分量远胜于当年任何一部武打片或者琼瑶剧。以至于很多年后，当我在观看历史剧《贞观之治》的间隙，居然还能依稀地想起“挂玉带秦王惹祸，入天牢敬德施威”。

当然现在我已长大，历史观和世界观都大有长进,不那么容易被骗了。秦王不是忠孝仁义的完人。说太子齐王秽乱后宫，更像是对“败者为寇”泼脏水。即使排开所有考据，这样的狗血桥断也实在缺乏说服力。最起码的，把铁证自动上缴给对头，是一个有正常政治思维的人干得出来的事情么？更何况精明强悍杀伐决断有如小李，生生把他编排成了一个道学腐儒。

纯粹是后世闲人以村野乡愿来揣度遥远年代的英雄传说，类似于“皇上家里可阔了，顿顿都要吃一大海碗肥肉”。想到这里，都不免笑一笑。然则，就是这样狗血煽情不靠谱的戏说历史，确确乎是流传了千百年。像《隋唐演义》和《说唐》都是很不错的白话小说，不比《三侠五义》之类差，至今还三天两头出现在评书连播里。而不靠谱的《宫门挂玉带》，也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桥断，还编排成了无数的地方戏种。高中时还在书店里见过一本小说题目就叫这个，可惜当时已识破骗局，便不予理会。

玉带案是一桩。李家那点事儿，被捣鼓的还多了去了。如今，拜一些影视剧的宣传，可能大部分人都认为李家兄弟和某隋朝公主有过生死缠绵爱恨情仇的N角恋关系，其实小李有三个姓杨的女人，一个弟媳，一个隋公主，还有一个大概啥都不是，只是没一个荣宠赶得上长孙或是徐惠。也可能很多人会相信唐太宗最宠爱的女儿名叫高阳或者安康，搞不好还是文成公主，然则没留下任何风流韵事的晋阳公主就活该没人提起。

以前看见了这种种的戏说，都觉得很愤怒又很不屑，怕他们真成了气候，千百年后取代了真相，又觉得这等低俗乡愿的东西大行其道，简直是辱没斯文。

今天想起“宫门挂玉带”，忽然有些悟到了。胡说八道乃是古已有之啊古已有之，八得好就能成经典。大众潮流的选择，不是历史、真相、理性或者任何一个什么东西所能够左右的啊。而能够流传的东西总是有他的妙处。真相是少数人的事。大多数人需要的，只是符合自己感官愉悦和现实价值取向的故事罢了。

如今有网络版《说唐》了。大家一起欣赏下吧。其实，就小说而言，还是写得相当精彩的。不过，就算认可了《宫门挂玉带》，我还是讨厌某些廉价审美的古装电视剧，比如那什么安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