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昆明有雪，次日果然下雪了，起初是雨夹雪，后来变成干燥的雪花，纷纷扬扬自空中飘落。算起来还是2008年1月，雪灾记忆深刻，有人滞留火车站回不了家，有人为抢修电路付出生命，雪落无声，尽数覆盖。回头想想，只记得那时我在成都，清晨被同住的女孩脆声唤醒，她说下雪了。我披了长长的羽绒服跑去阳台，外面的屋顶上、车顶上无不是一片白，世界好似被冻住一般寂静，然后母亲打电话来，说昆明也下雪了。
没有太多实际经验的南方人譬如我，提及落雪第一反应永远是“打雪仗、堆雪人”，慢半拍跟上的是浪漫主义情调，“大雪给木头小屋穿上了厚厚的白毛衣，我坐在房间的摇椅上看书，地面铺着绵软的羊毛地毯，脚边的壁炉烧得很旺很旺”如此云云，想象力不用办护照，一路直飞到北欧某国或是西伯利亚。若论及亲切易实现，当数白居易老师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论意境再好不过，只是未免寒酸，不说煮火锅吧，火炉上弄几条地瓜烤烤也好。
过去在老家，身体尚康健的时候，冬日寒冷，家人也会允我一起喝两盅烫热的米酒。腿边支着的炭火炉子将膝盖烘得暖暖的，手上夹了刚出锅的叶儿粑送进嘴里，油汁挤破薄薄的糯米面皮溢出来，舌头烫得打转，仍直呼快哉快哉。而这个冬天，我没有炉子，没有酒，父母亲友无一在侧，落雪只使这天多了件事——间或就去窗口张望，看雪的势头有没有变化。
拍几张照片上传到网上，再挨个细看同城的朋友发出微博，呵，有人去了植物园，雪压弯了梅花和冬樱，好一个踏雪寻梅处。
春城下雪，似是大事，一时成了口口相传的新闻，除开2008年，我只在2007年的春城见过沾了细细雪花的冬青，未及隔夜就融了。其后2010年，冬天我搬家到现在的房子，城中一间杂志来采访装修方面的稿，那个年轻的记者和摄影师端了我泡的热茶站在露台上，我们三人都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天空细粒飘落，它们刚接触眼睫，就消失无踪。
雪总有使万物暂时静止的魔力，本来一体的世界，骤然间被一种温柔隔离。这天我照例坐在常坐的位置看书，一眼望过去便能看见玻璃外面絮絮而落的雪，有一会儿我大约望得出神了，忽而回头，已是掌灯时分，厨房里烟火未动，多多少少觉出点孤单。
那日吃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最大的喜悦是将手伸出窗口去接雪花，袖子上真的落下了传说中的一朵朵六角形结晶。次日清早，披衣起身去露台，发现草叶上皆覆盖一两厘米厚的雪霜，平日里休闲坐的藤椅圆桌当然也白了，忘记收的洗衣液柔顺剂瓶子站在桌上，像两个不知所措的小人，好静啊，一切都被冻住了。
下午明知化雪会很冷，还是迫不及待地出门去。市中心的商场门口摆出了圣诞节的各种装饰，仿佛与雪一唱一和。透过层层严密紧裹，依稀可见人们脸上残留的兴奋和喜悦，下雪之于春城，正如一份善意的礼物，没有谁落空。我夹在人群间，去甜品店买了一盒麻薯，又到旁边的“英凤烧饵块”花两元钱要了张白米甜馅儿。
刚烤出来的饵块，捧在手中是滚烫的，咬一口芝麻花生的甜香直入心脾，昨日黄昏的冷清当即驱散了。路口有骑电瓶车载客的阿姨经过，问我要不要坐车，我笑着应她：冷呢，不坐，怕风。
沈熹微 | 从微小的地方去找生命的喜悦
肉身沉重，灵魂飞行
（微信公众号：低处盛开
新书《在人群中消失的日子》
联系客服
